《过春天》广木北花

17、第 17 章

　　　那天中午洛寒红着脸落荒而逃，一直到第二天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恍恍惚惚的状态里，脚仿佛是踩在云端上，没有一点真实感。
　　第二天是周日，易沉没有过来找他，也没有到解忧上班，他记得程往说过，易沉每个周日都会回家，不是巷子里那间小房子，是易沉真正的家。
　　他不知道易沉为什么只有周日的时候才会回家，也不知道易沉为什么会搬出来不跟家人一起住，易沉没有说过，他更加不敢问。
　　周一的清早，他照例买了两份早餐，虽然只有一天没见易沉，他却觉得十分想念他。
　　手里拎着两份早餐急匆匆赶到教室，却发现自己的座位竟然被人占据了。
　　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正坐在他的座位上，女生很漂亮，即使穿着普通的校服，洛寒也能看出她的漂亮。
　　是那种站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被捕捉到的漂亮。
　　她坐在洛寒的座位上，亲昵地拉着易沉的手臂，正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而易沉并没有甩开她。
　　两份十分精致的、冒着热气的早餐静静地摆放在易沉的课桌上，早餐盒子上的logo洛寒曾经见过，是家很大的连锁店。
　　一时之间，洛寒不知道自己应该走过去还是转身离开。
　　他低下头，默默将自己手中的早餐装进书包里，正准备转身离开，前排的李琦却叫住了他。
　　“哎，洛寒，你来啦，站门口干什么，快来见见我们的校花。”
　　“你瞎说什么呢！”女生笑着瞪了李琦一眼，声音很甜，棉花糖一样。
　　“你就是洛寒呀？易沉的新同桌？快来快来，让我好好看看你。”女生从他的座位上站起来，冲他招了招手。
　　他没办法再逃跑，只能低着头走过去，在座位上坐下。
　　“我叫姜小薇，你好啊，新同学。”
　　“你好，我叫洛寒。”他小声回应。
　　“刚才我还在问易沉，他的新同桌是谁呢。”姜小薇说着又去拉了拉易沉的胳膊。
　　“说话就说话，你能不能别动手动脚的？忍你半天了。”易沉这一次没有再任由她拉着，轻轻甩开了她的手。
　　姜小薇撇撇嘴，笑着对洛寒说：“你看，他就是这种脾气，对谁都这样，你跟他做同桌肯定很辛苦，洛寒同学你要多体谅体谅他哦。”
　　“嗯……”洛寒翻开书本，小声应了一声。
　　他的声音很小，有气无力的样子，易沉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对姜小薇说：“行了行了，快上课了，你先回座位吧。”
　　“易沉！”姜小薇撒娇似的朝易沉喊了一声。
　　“干吗？”易沉不耐烦地回。
　　“你就知道赶我走，我之前阑尾炎做手术在医院住了一个月你都不去看看我，连徐浩那个二货都来过2次，你太没良心了！”姜小薇说着说着又走到易沉身后，锤了一下易沉的肩膀，娇滴滴的。
　　易沉甩开她的手：“你见过有谁做个阑尾炎手术需要住一个月院的？你也太娇气了。”
　　“我爸怕我没恢复好不让我出院我有什么办法！”姜小薇嘟囔了一句，又说：“我昨天去看阿姨了，你怎么周日也没回去啊？阿姨挺想你的，阿姨让我问问你今天能不能回家看看？”
　　易沉靠在椅子上沉默了几秒钟，点了点头：“嗯，晚上回去看看。”
　　姜小薇笑着说：“好，我跟你一起去！你放学骑车载我啊！”
　　“嗯，放学车棚等着。”
　　“好的！”姜小薇脸上浮出一抹红晕，看起来更漂亮了。
　　洛寒低头盯着眼前的书本，然而全部的注意力却都被他们的对话吸引了过去。
　　易沉昨天没回家么？那他去哪了？姜小薇怎么会去他家里呢？姜小薇为什么一直冲着易沉笑啊？
　　“哎，我的早餐呢？”易沉打破了他的胡思乱想，用胳膊肘撞了撞他。
　　“我……我忘记带了……”他将头埋得更低。
　　姜小薇指了指易沉桌子上的早餐盒，说：“我不是给你买了么，你怎么还跟别人要早餐啊，不要欺负新同桌，易沉！”
　　易沉没说话，冷着脸看了洛寒一眼，这才转过了头。
　　“对了，过两天是我生日，到时候我要请同学一起庆祝，易沉你一定要来啊！”姜小薇越过洛寒的桌子推了推易沉。
　　易沉的语气虽然不耐烦，但还是答应了：“知道了，烦死了，你成天怎么这么多事！”
　　“人家是女孩子嘛。”姜小薇有些害羞地拢了拢头发，又热情地看向洛寒：“洛寒你也过来吧，人多热闹。”
　　洛寒摇了摇头：“我……我就不去了，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别啊，一起来吧，正好借这个机会和班里的同学好好认识认识呀，来吧来吧，”姜小薇满脸笑意地望着洛寒，声音又甜，笑容也美，“我是寿星，寿星的面子你可不能不给哦，洛寒同学。”
　　“我......”洛寒犹豫着。
　　“他不想去你别勉强他。”易沉赶在洛寒回绝之前替他开口，“他不喜欢热闹，你别闹他了。”
　　那一瞬间一股又酸又涩的情绪突然翻涌上来，瞬间淹没了洛寒的理智，他咬咬唇，抬起头对姜小薇说：“好，我去。”
　　“哎呀，太好啦。你看嘛，人家只是害羞而已。”姜小薇笑着对易沉说。
　　易沉又扭头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姜小薇又说：“洛寒，咱们加个微信吧！我把你拉到班级的群里。”
　　他想说不用了，真的不用了，他根本不想进班级群。
　　可是面对热情的姜小薇，他实在不好意思一次又一次开口拒绝。
　　可是他的手机......
　　他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快速打开，递到姜小薇的面前。
　　那是一款十分老旧的手机，屏幕很小，并且已经裂成了3、4块。
　　他能感受到李琦打量的目光，和姜小薇在看到他手机时眼神里的诧异，以及害怕伤害到他的自尊心而将那份诧异藏起来的小心翼翼。
　　真是个善良体贴的女孩啊！
　　他还没来得及再多想，身后突然响起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
　　“哎哟，这不是咱们姜小公主么？什么时候出院的？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啊。”
　　徐浩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三五个人簇拥着走了进来，满脸笑意走到姜小薇面前。
　　姜小薇已经加好了微信，将手机放回洛寒手里，洛寒接过去，迅速将手机装了起来。
　　“伤口还疼不疼了？在家多休息几天再来上课嘛！”徐浩凑到姜小薇面前，语气里带着讨好。
　　姜小薇冲徐浩翻了个白眼，从李琦的座位上站起来，“我已经没事了，不劳您老人家挂念。”
　　“你也知道我挂念你，那你出院还不跟我说。”徐浩又往前靠了靠，离姜小薇更近。
　　姜小薇用手戳着他的肩膀将他往后推，“离我远点啊，说话就说话，靠那么近干嘛？”
　　徐浩笑出了声，抬手摸了摸鼻子，“谁让我们小公主长得这么漂亮呢。”
　　“哎呀，懒得跟你说了，我回座位了，洛寒，不要忘记啦。”姜小薇冲洛寒俏皮地眨了眨眼，看也不看徐浩一眼，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
　　姜小薇走后徐浩那群人也紧跟着离开了，四周终于安静下来，洛寒松了口气，将手悄悄伸进书包里。
　　两份早餐早已经凉透了，他用手摸了摸，很快便松开了。
　　他低下头翻开书本，看了好半天，却连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是他大意了，是他沉浸在不切实际的幻想里，从而丢失了理智。
　　易沉这样的人，身边怎么可能没有追求者呢？
　　姜小薇活泼，可爱，又漂亮，谈吐之间隐隐显露出的矜贵与骄傲和易沉是那么的相配。
　　最关键的是，她三番四次往易沉身边贴近，易沉都没有拒绝。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不小心撞到易沉时，易沉那种冷漠的眼神。
　　易沉明明是不喜欢别人触碰自己的，但却没有抗拒姜小薇，易沉明明怕麻烦，但却答应参加姜小薇的生日聚会，在他对易沉的家庭一无所知的时候，姜小薇已经和易沉相约好去看望易沉的妈妈。
　　那么闪亮自信的女生，他拿什么和别人相比呢？
　　他这么想着，将头埋得更低。
　　“你在想什么？”易沉突然开口问他。
　　“没什么。”他小声回答。
　　“今天为什么不给我带早饭？”易沉凑过来捏住他的后颈。
　　他缩了缩脖子，说：“对不起......我忘了。”
　　易沉垂眼看他，总觉得他的声音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到底哪里不对劲，“这次就先放过你，今晚放学你自己先走，我——”
　　"我知道的！你去忙你的事，我不会缠着你，你放心！”他开口打断易沉的话，声音急切，“秦老师一会儿还要抽背课文，我要看书了，先不说了。”
　　说完他就将脖子缩了回来。
　　易沉的手摸了空，心里也觉得不是滋味，有些烦躁地瞪了他一眼，又趴到桌子上接着睡了。
　　几分钟后李琦从前面转过头，对洛寒招了招手，压低了声音说：“你是不是也看出来了？”
　　“看出什么？”洛寒问。
　　李琦指了指易沉，又指了指前排的姜小薇，说：“姜小薇喜欢易沉啊！他两初中就是同班同学，我听人说初中时姜小薇就整天追着易沉跑，到了高中还这样，除了易沉，姜大美女谁都不放在眼里，就连徐浩对她这么殷勤，她都不怎么搭理。”
　　李琦凑得更近了，一脸八卦：“他两家里本来就是世交，我们私下都在猜，他两说不定毕业就会订婚呢。”
　　洛寒垂下眼，淡淡地说：“是吗？那挺好的。”
　　“谁说不是呢，就易沉这种冷得要命的大帅哥，也只有姜大美女能降得住了。”李琦说完这句终于转过了头。

　　前段时间校篮球队选拔新人，徐浩那一伙人全都报了名，整天一有空就往外跑，林随也因此难得地度过了一段清静的日子。
　　可惜这群人技术太差，没一个被篮球队选上，下课的铃声一响，徐浩又带着几个人走到林随的桌边，把林随团团围住。
　　“几天没给你松松筋骨，你是不是也挺怀念的啊？”徐浩抬脚往林随的桌子上重重一踢，桌子的书哗哗啦啦全都掉到了地上。
　　这边的动静很大，教室里打闹的同学都停下手中的动作往这边看了过来。
　　林随没说话，蹲到地上准备将书拾起来，这时候徐浩又抬脚往他身上狠狠踹了一脚，将他踹得扑到前面的椅子上,“问你话呢，死娘炮，你他妈聋了啊？”
　　徐浩的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力气，林随的后腰撞到椅背上发出一声闷重的声响，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深呼了一口气，狼狈地扶着椅子站了起来，依然一言不发。
　　“操你妈！”徐浩咒骂了一声，抬手薅住他的头发就要将他往教室外面拉。
　　洛寒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呼吸急促地看着林随的身影，指甲在掌心掐出一道红印。
　　不能让这些人带走林随！不能！！
　　洛寒双手紧握成拳，浑身都在颤抖，他想要大声怒吼出来，放开他！放开他！
　　可他张了张嘴，却绝望地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就是他，懦弱的，无能的他。
　　“徐浩，你不要太过分了！”
　　教室里突然响起一道女声，清甜的嗓音带着怒火，成了解救林随的梵音甘露。
　　姜小薇怒气冲冲地穿过麻木的人群，跑到徐浩的面前，“放开他！”
　　徐浩勒紧林随的脖子，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干嘛啊小公主，哥哥教训教训这个不听话的死娘炮你也要管啊？你不嫌脏啊？”
　　“徐浩，大家都是同学，你不觉得你这样太过分了么？”
　　“同学，谁跟他是同学，他是同性恋你不知道啊？你不恶心啊？”
　　姜小薇的脸有些红，但仍然大声反驳：“是不是同性恋我不管，我只知道他是我们的同学，你不能这样对他，徐浩，给我个面子，放开他吧。”
　　徐浩用舌尖舔了舔门牙，眼睛死死盯着姜小薇，半晌后他终于松开对林随的禁锢，将林随往身后狠狠一推。
　　“放，小公主说放我就放，谁的面子不给我也得给你面子啊，我好吧？”
　　“你以后都别欺负他了才是好呢。”说完这句话，姜小薇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回座位去了。
　　林随跌跌撞撞地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看热闹的人群也慢慢散了，教室里又一次闹腾起来。
　　洛寒站在原地，却仿佛经历了一次抽皮剥筋的鞭笞，不知不觉间已经手脚冰凉，无力地瘫倒在座位上。
　　易沉还在一旁埋头睡着，仿佛刚才在教室里发生的一切他都浑然不知。
　　可洛寒看着他的背影还是生出了一股巨大的羞耻感。
　　洛寒想，他一定看到了姜小薇的勇敢，也一定看到了自己的懦弱。
　　懦弱的，胆小的，丑陋的，对他怀着非分之想的洛寒，一点都不可能拥有他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