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处和别人说我死了》地上有烟花

9、无声的黄昏（4）

　　这句话带有明显的揶揄的味道，一时间那少年默默无语。

　　另一边，陆明和后退一点，端详起面前的书架，看出些与别处不同的地方。

　　可能是因为这里较为偏僻，架子上的灰更厚，书本出版的年代也更久远，且大多残破不堪，散发出老书特有的那种腐朽味道。

　　陆明和朝着最里面走去，并由下到上，一层一层地看着，接着，第二层的某处扯过了他的目光，令他盯住了那里。

　　在《金阁寺》这本书的两侧，各有一个明显的按在书架上的手印。它们大小不一，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人的，就这么各自印在书的旁侧。

　　这时那少年追了上来，想劝陆明和离开，而他赶到这里时，看见陆明和正望着两个手印，抬着自己的手比划着什么。

　　见这少年来了，陆明和就抓过他的一只手按在书的右边那儿，自己则把手放在了左侧。

　　陆明和是想还原一下自己想象出的画面。

　　这下，书架前呈现出了他们两人同时向着一本书伸出手的情景。看来，在这里曾发生过一场偶遇，倒是挺有意思的缘分。

　　印证了自己的猜测之后，陆明和便径直取下了那本《金阁寺》，翻开。

　　这可并不是什么互动类的书，而是日本作家三岛由纪夫所写的一部小说。见陆明和不去完成任务，反而来看这种“闲书”，那少年欲言又止地站着，不安地向着外面望了望。

　　等他回过头来时，他看到那本书被翻到了目录页，上面还有用铅笔写下的对话。

　　他和陆明和边在心里吐槽着这种在图书上乱写乱画的行为，边认真地默读起那上面的话。

　　“我叫阿楠，就在这跟前的学校念书。”

　　“那你每周日下午都会来这里看书吗？”

　　这段话是写在最上方的，下一段对话被他们写在了右侧的空白地方：

　　“嗯，我爸妈周日上班，没人管我。”

　　“以后我来陪你吧，我叫阿庆。”

　　读着这些话，陆明和他们仿佛见证了一段友情的开端，两个因一本书产生了交集的人，就这样开始了来往，每周日都会一起到这里读书。

　　后来他们又翻了翻这书，没再找到新的对话，就将书放了回去。

　　“我有种感觉，”那少年提笔又刷刷地写了起来，“这图书馆里出的事，会和他们两个有关。”

　　这就是鬼故事与恐怖电影带来的直觉。

　　如果到了最后，这副本告诉他们那两个人其实就是没有公德心的典型人物而已，那他俩恐怕会很想砸了这个图书馆。

　　又在这里徘徊了一阵子后，他们没找到新的有意思的东西，就离开这里向着前方走去。

　　此时，大部分的玩家都在前面几排书架跟前。陆明和留心数了一下，发现没有少任何一个人，无人离开。

　　也就是说，目前没人达成存活两次的结局。

　　另外，刚才他们两个在最后一排耽搁了一些时间，估计这时候应该有人已看完了第三本书。

　　——如果看完了第三本后都还没完成任务要求，那么剩下的两次机会将会带来多大的压力？

　　陆明和抬眼看去，正好看见一个立在书架前，将手摸上了书又放下了的姑娘，她紧紧抿着嘴唇，双手合十地放在胸前，正在为着自己的命运做着最绝望而无用的祈祷。

　　不止是她，别的玩家也都正被焦虑感所围困。为了提高成功率，大家不再是拿到一本书就打开，而是谨慎地对待，翻来覆去地看封面的信息，想从中窥探到书本的大概内容，以此来决定要不要打开阅读——一旦翻开书本，就意味着开始了新一轮的游戏，没有退出重选一本的机会。

　　目前最受众人欢迎的就是一些中国民俗类的书，毕竟在站的各位都是中国人，在书里看到僵尸啊，吊死鬼这种东西，心里或多或少地还是知道什么叫逃生行为，什么叫作死行为。

　　和一直冒着冷汗，紧张到快忘了喘气的这些读者相比，门口的图书管理员就很悠闲。他一直维持着那种低头看书的姿态，旁边的热茶则是一口都没有喝，久久地冒着袅袅的热气。

　　一切都在无声地继续着。在这安静的，看似没有丝毫危险的图书室里，下午的太阳光透着那高高的窄窗斜照进来，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着倾斜的角度。

　　陆明和看了眼图书室门口墙上挂着的表，现在是三点多——时间过得有些快，还是得留神先选出书来。

　　他在几个书架之间转了转，挑出一本《山城鬼事》，巧的是这架子上还有一本《山城鬼事Ⅱ》，那站在陆明和旁边的小姑娘怯怯地看了陆明和一眼，拿走了另一本翻开。

　　她的五官生得极为秀气，看书时那绑在她马尾辫上的绿色缎带垂在了肩膀上，更显出她的文静可爱。

　　她郑重地做着选择，比考场上的学生还要认真。陆明和要离开时怕打扰到她，还特意贴着边走。

　　不过，就在陆明和经过她身后的时候，她手中的书发生了一件极为诡异的事。

　　——那本书，它，它自己翻页了。

　　陆明和看得清清楚楚，那姑娘翻到某张后还未做出选择翻页，这书便自个儿哗啦啦地翻着纸张，停留在了某个be结局，然后又啪的一声重重合上。

　　封皮上，无情地浮现出一个血红的“三”。

　　这事情来得太过突然，姑娘怔怔地捧着书，半天都没有动弹。

　　刚才，是风吹了书？

　　不，这图书室里哪里来的风。还有，依刚才那动静来看，就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翻动着书页，故意将她引向死局！

　　果然，在这里看书没那么简单的。

　　这里的鬼还会随机出现在玩家身边，翻书捣乱。倘若是这样，那么大家玩游戏时就还得赌上自己的运气。

　　好像是为了挑衅似的，下一瞬，图书馆里陆续响起更多的翻书的声音，有的是来自玩家正在看的书，有的则来自于被平放在架子上的书。

　　在这寂静的图书馆中，那翻书的声响格外清楚，一声一声地落在这些玩家的耳中，搞得大家都慌了神。

　　——虽说看不见那翻书的“人”，也不知道对方为何要这么干，可大家都听得出来这愈演愈烈的声音中满含的怨气！

　　眼看着游戏就要无法继续正常地进行下去了，忽然，那门口的图书馆管理员起了身。

　　起初玩家们都吓得要死，以为他是要站起来动手杀人，然而不是的，这个男人弓着背走着，挨个地走到那些被翻开了的书前，取出衣兜里的铅笔，在摊开的那面上写字。

　　陆明和跟着凑热闹和别人一起去看了下，只见那人在每本书上都写着相同的三个规整的字：

　　“对不起。”

　　他很有耐心地一本一本写着，并且一路上目不斜视，那迟缓的行动与麻木的神情使得他看上去像是一具尸体，被抽干了灵魂的那种。

　　另一边，看着他做的事，陆明和想起了儿时同伴们给他讲过的一个鬼故事，说是某个城市有座购物广场，前身是旧社会的育婴堂，死过不少小孩子，所以那商场频频闹鬼，比如玩具会被弄乱，保安会在巡逻时见鬼，各种离谱的故事层出不穷，到了后来，商场里就终日循环播放起一首叫《宝贝对不起》的歌。

　　那么干，就是为了安抚死去的满怀怨恨的孩子们。

　　所以，这里也死过人，而管理员这么干，就是为了平息怨气？

　　接下来发生的事印证了陆明和的猜想。那人写完了之后，乱翻书的事总算消停了下来，屋里里又恢复了寂静的样子。

　　心有余悸的玩家们却是不敢动，没人敢再贸然地翻开书本，生怕又被这么浪费一次宝贵的机会。

　　后来，有一个年纪大概将近五十岁的大哥摸出一包烟来，走到了那管理员的面前。

　　旁人看得出来，他是瞧出门道了，想从管理员这里问问这儿发生过什么。为了套近乎，他还给那人递烟。

　　手法和姿态一看就很娴熟，大哥果然是混□□的，不过他手臂上还纹了一只小猫咪，有些奇怪，还有些可爱。

　　他努力着，热切地看着对面的人，可惜的是管理员恢复了之前低着头的状态，根本不答应。无奈之下那大哥拿过人家的铅笔，在烟盒上写了字，传给别的玩家看。

　　“要不这给他跳个舞。”

　　这是写在烟盒正面的，那拿到烟盒的玩家把它翻了个面，只见在后面写的是令人头皮发麻的话：

　　“你们谁会跳谢谢你那个舞？我闺女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