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落尽倚清秋》胡笳三慢

4、第三章 辑审狡犯

　　“罗汉香”是波斯人用独家配方研制而成的一种威力巨大的迷香，但由于原料难得且工艺繁杂成品甚少。扬州的波斯商刚开始只是用以防身，后来见有利可图竟卖给一些不法之徒。官府明令禁止后又转向地下交易，屡禁不止，官府捉不胜捉，就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李朝义决定从波斯商入手，查找线索。他扮作一般客人，来到徐可提供的那些波斯商店铺内。
　　“店家，有‘鱼’否？”
　　那波斯商打量了他一番，又问了些暗语，这才答道：“有的，养在水里呢，客官进来瞧瞧吧！”波斯商带他到里屋看货，并在那里进行交易。
　　“鱼”是暗语，波斯商为安全起见只卖给那些知道暗语的客人，一般人是买不到“罗汉香”的。如果波斯商回答“养在水里”，就表示有货；若回答“已经吃掉了”，便表示缺货。
　　李朝义进屋后便亮出真实身份，并表示私下贩卖“罗汉香”一事官府暂不追究，此次只是想请他合作，告知近来有何人买过“罗汉香”。那波斯商害怕牵连上官司，自然实话实说。
　　李朝义之所以要先扮作客人，是担心那些波斯商会否认自己贩卖“罗汉香”，而增添不必要的麻烦。他用此法查遍了城内所有的波斯商，获得了最近购买过“罗汉香”的人的名单。回去一对照苏府宴客名单，当即发现一个叫“吴飞”的人，嫌疑最大。他赶到吴飞住处，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了。邻居说他前几日便离开扬州到洛阳去了，好像是去探望得重病的姑母。
　　陈大人只得派人去洛阳了解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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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几日，陈大人收到一张请帖，是在京口任职的张大人写来的。他俩是好朋友，交情甚笃，陈大人便带着李朝义前去京口。
　　这个张大人酷爱古玩，每得珍奇之物必请同僚好友共聚一堂，欣赏宝物。
　　“张兄又得到什么宝贝了？”陈大人一进屋便问。
　　“说起这宝贝呀，真可谓奇妙至极，令人大开眼界啊！先别急，待用过晚饭，我让老弟你一饱眼福！”张大人兴高采烈地说。
　　接着张大人说起了他的得宝记。原来前几日京口来了个古玩商，说有家传之宝要转让，请人寻找大食或其他国家的买主。张大人听说后找到那人，要买下他的家传之宝——吉光杯。起初那人非要卖给外番人，后来张大人软硬兼施，硬是买了下来。
　　“那‘吉光杯’必有不同凡响之处，才让你不惜破坏形象，软硬兼施吧！”陈大人笑问。
　　“正是。此杯与传说中的‘夜光杯’颇为相似，在夜晚盛之以美酒便会发出浅紫色的柔光。紫色之光自是吉祥之光，因而得名‘吉光杯’。据说，此杯与‘夜光杯’系出同门，乃世间仅有的姊妹杯呢！”张大人得意地介绍道。
　　陈大人与李朝义一惊：莫非这所谓的“吉光杯”就是“夜光杯”？
　　当晚张大人展示了那两只神奇的“夜光杯”，陈大人不得不遗憾地告知他：这两只所谓的“吉光杯”正是不久前苏府丢失的“夜光杯”。那晚陈大人也在场，因此敢肯定自己不会错认。
　　“苏府遭窃之事，我亦略有耳闻，想不到那斯销赃居然销到本官头上来了。还要骗我说这杯是什么‘夜光杯’的姊妹杯！”张大人既惊且愤地道。
　　“大人，请息怒。还请大人协助我们扬州府早日破案，好将窃贼捉拿归案。”李朝义对张大人道。
　　张大人连声称是，当下便将那古玩商的容貌、身材描述了一遍。
　　“看来这古玩商很有可能就是吴飞！”李朝义推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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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派往洛阳的衙役回来报告说吴飞并未去洛阳，他姑母也并未得重病，吴飞根本就是在撒谎，他一定是逃往别处藏匿起来了。
　　“大人，您看需不需要下通缉令？”李朝义询问道。
　　陈大人沉吟了一会，点点头道：“好！附近的州府也贴上！”
　　三天后有人举报说在金陵见过吴飞，李朝义连夜赶往金陵，第二天便在秦淮河西岸的“百花楼”门前发现了他。
　　只见此人正拥着一位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走出“百花楼”，他飞快扫了眼四周便与那女子拐进一条小巷里去了。
　　李朝义悄悄跟上，拍拍他肩膀。
　　“九爷饶命，九爷饶命！”此人被吓得连头都不敢回就开口求饶道。
　　李朝义一听暗自好笑，又觉事有蹊跷便没答话，反而加大了手下力度。
　　那人“啊”了一声，连忙乞求道：“九爷，手下留情！小的不敢欺瞒您，‘夜光杯’真的不在小的手上，您叫小的拿什么献给帮主啊？！九爷，您老人家这回就开开恩，饶了小的吧！日后再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眨一下眼！您就饶了我吧，九爷！”
　　“饶你可以，但你得跟我到扬州府走一趟！”李朝义扳过他的身子，接口道。
　　那人的表情霎时由恐惧变为惊讶。
　　“吴飞，请随我回扬州府接受‘夜光杯’一案的调查！”李朝义一边出示令牌一边说道。
　　岂料吴飞见是官府中人竟耍起无赖来，他定了定神拥过受到惊吓的烟花女子，继而嬉皮笑脸地问。“美人，你说大爷我是谁？”
　　“谁不认识大爷您？您就是陆文，陆大爷嘛！”那女子亦娇媚地道。
　　“听到了吗，差爷？我是陆文，不是你要找的什么吴飞。恐怕你认错人了吧！”吴飞得意道。
　　“哦，这样啊？那可能是我认错了人。打扰二位了。再会！”李朝义抱抱拳以示道歉。
　　吴飞大笑，与那女子转身前行。
　　“吴飞！”李朝义见他们走出几步后，突然大叫一声。
　　“哎！”吴飞爽快地应道，等他发现上当时，早已来不及改口了。
　　“你还敢说你不是吴飞吗？”李朝义一个箭步跨到他面前质问道。
　　这下，吴飞只好乖乖地跟李朝义回扬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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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堂上。
　　“吴飞，本府问你，你在金陵买屋置地的钱从何而来？”陈大人威严地问。
　　“回大人，钱是草民在洛阳的姑妈临终前留给草民的。她老人家无儿无女，就我一个亲人……”
　　“胡说，”陈大人打断他，“本府已派人查过了，你姑妈根本没得什么重病，更不曾过世。还不快从实招来！”
　　“啪！”陈大人一拍惊堂木。
　　吴飞并不害怕，仍不肯认罪：“不错，我姑妈确实没死。这样说只是因为前不久我变卖了家传之宝‘吉光杯’，得了一笔钱，不想让人因此而误会我与苏府‘夜光杯’被盗案有关。因为我家祖传的‘吉光杯’与‘夜光杯’据说是姊妹杯，很相像。”
　　“你卖给了何人？”
　　“京口的张大人。”
　　“是这两只吗？”陈大人拿出那两只杯子问。
　　吴飞一惊：“这，小人要看过才知是抑或不是。”
　　衙役将杯子拿下去给吴飞看。
　　“怎样？”
　　“不是！”
　　“真的不是？”
　　“嗯！”
　　“好。张大人，请出来做个证人！”
　　张大人从后堂走了出来，愤怒地瞪了一眼吴飞。
　　吴飞大惊，忙说：“大人，大人，让我再看看，我最近犯头痛，一痛起来就犯迷糊。”
　　“好吧！”陈大人笑看他一眼，又问：“这回如何？”
　　“正是，这正是我家祖传的‘吉光杯’，我认得！看来我刚才真的是眼花了，连自家宝物都认不出。”吴飞心虚地笑笑。
　　陈大人收回杯子，“你确定？”
　　“确定，这是我家的‘吉光杯’，错不了！”
　　“好！”陈大人将杯底朝上，用手摸摸杯底，然后罩住整个杯子，问吴飞：“既是家传之宝，那你该知道其中一个杯子的底部有一条裂纹，你说说这条裂纹是直的还是弯的？”
　　吴飞想了想，答道：“直的！”
　　“好！” 陈大人把杯子交给身旁的衙役后对众人道：“各位都来看看，这杯有裂纹否？”
　　衙役把杯子呈给张大人和众听审人员察看。此杯处处皆光润平滑，哪有什么裂纹！衙役最后呈给吴飞看，吴飞顿时瘫软在地。
　　“这回又眼花了吗？”陈大人把惊堂木一拍，“大胆狂徒，还不给本府从实招来！”
　　“大人，我招，我招。”
　　吴飞家境原本富裕，不想家道中落，而吴飞又是花天酒地之徒，这两年早已把吴家折腾得破败不堪了。吴飞平日与苏家有些往来，对苏府颇为熟悉。吴飞知道苏瑾铭珍藏着价值连城的“夜光杯”，早就对之垂涎三尺，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当日苏瑾铭为爱女行笄礼，大宴宾客，吴飞也在邀请之列。他想这是大好机会，便通过关系向波斯商买来“罗汉香”，伺机而动。宴会快结束时，他借口去方便，为避人耳目，又装扮成苏府仆从的模样，跑到明珠楼，躲在花丛后。见苏颖她们回来后，便点着“罗汉香”放在窗格子上，见她们晕倒后，进屋盗走杯子。第二天，他对邻里说是去洛阳，实则是去京口销赃，原想卖给外蕃，好让官府无从追寻，不料却碰上难缠的张大人，硬要买下。他得到钱后便在金陵改名换姓，置地买屋，终日寻欢作乐。但最终还是让李朝义给捉了回来。
　　此案终于水落石出，陈大人正要结案，李朝义上前耳语道：“大人，此案恐怕还结不得。”陈大人见他神色，知是另有内情，便宣布暂休片刻。在后堂，李朝义将逮捕吴飞时的情形描述了一遍，“莫非这厮口中的九爷是‘同兴帮’刘兴的人？”陈大人低声道。
　　“极有可能。否则单凭吴飞之力，怎能买来‘罗汉香’？我们正好借此机会顺藤摸瓜将‘同兴帮’一网打尽！”
　　“嗯，这个主意好！‘同兴帮’行事嚣张，已惊动朝廷，并下旨惩处了，我正愁无从下手呢！不过他们根深叶茂，想要一下铲除并不容易。”陈大人捋了捋须髯，“看来这案还得结！而且今天就得结，以免打草惊蛇！”
　　李朝义不由点头称赞：“大人高见！”
　　于是，此案告一段落：“夜光杯”仍归苏瑾铭，不，确切说是苏颖所有。吴飞归还张大人的购杯之款，并收监十年。
　　苏颖得知张大人爱极“夜光杯”，而自己并不爱欣赏什么古玩珍奇，便征得父亲同意，将此杯送给了张大人，张大人亦知此杯世间罕有，觉得受之有愧，恰逢黄河一带灾情严重，便依苏颖之意将这笔款项捐给了饱受黄河水患的灾民，以助同胞渡过难关。
　　苏颖这一义举，一时被传为佳话。她自己则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宝贝要在识宝、爱宝之人手中才益显其珍贵；钱财也是要在最需要它的人手中才更显其价值，她只是让这些东西各得其所而已！
　　只是，需求往往源于匮乏，所以，世人最渴望得到的往往不是已拥有的，而且它还会刺激人的欲望，人一旦成为欲望的奴隶，还有什么事不敢做？又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对此，“同兴帮”帮主刘兴，这个令官府绞尽脑汁要抓到的家伙，深有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