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蛊情》半罐水

2、第 2 章

　　心肺都被那躁动牵连得微微发疼。

　　扶羽事感不妙，提起一口气试图强行压下那股躁动，同时手腕往上一抬，剑刃就抵在了师渊脖子上。

　　“我不喜欢兜圈子。”她道。

　　师渊却是气定神闲，薄红的眼帘垂下一半，风情无限，从容看向扶羽握剑的手。

　　那手上沾了泥垢污渍，混着伤口流出的血水，看起来惨不忍睹。

　　师渊忽觉心揪，眼底浮现出丝丝怜惜。

　　“得罪。”

　　话落，扶羽便感到师渊迅速在自己背后一点，穴道一封，大脑慢慢被混沌迷糊占据，随后眼皮子也重得抬不起来。

　　该死，虎落平阳，终还是遭了师渊的道。

　　扶羽在心里叹一句，便身体发软，沉沉昏睡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在合眼的最后一刻本能地挥了挥手中的剑，剑刃锋利，给师渊的脖颈划了条细长血痕。

　　她更不知道在自己跌倒时师渊稳稳接住了她，动作小心翼翼。

　　师渊将人横抱在怀里，走下阁楼。

　　阁楼下站着三人，为首的是个青衣女子，见师渊下楼，立马上前，也一眼看见了他脖颈处那一小串血珠。

　　“阁主被那人伤了？”她有些惊讶地问。

　　“要伤我他还没那个本事。”师渊冷冷不屑，又问，“郎中呢？”

　　“车马已经停在外面，郎中正在马车里候着。”

　　青衣女子刚说完，她身后的一人便立即撑开伞，跟在师渊身旁送他出去运来楼。

　　师渊快速走出两步，声音又在雨里传来：“青霜，你随我一道。”

　　“是。”青霜接过下属递来的伞，匆匆跟上师渊的脚步。

　　师渊抱着扶羽上了马车，马车极其宽大，中间放着小几，两旁也都置着软榻，他将人轻轻放在软榻上，这才看向对面紧抱着木箱的人。

　　这人年轻，约莫二十年纪，一双眼明亮清澈，胆子却小了些，双腿抖得跟筛子似的，见师渊看向自己，结结巴巴问：

　　“师、师阁主找我姜、姜美、美美有什么事？”

　　姜美美？

　　一个俊朗大伙子怎么取了个这么怪的名字？

　　师渊下意识觉得他有些不靠谱，问：“你是郎中？”

　　“是。”姜美美的声线都在发抖。

　　也不怪他怕成这样，谁让他正悠哉游哉哼着小曲时，突然被两个背着刀的高猛大汉架到这里来。

　　还是逐清阁的人，逐清阁是什么作风，但凡被他找上的可是没一个好下场。

　　师渊又问他：“会给人看伤吗？”

　　缩成一团的姜美美点点头，侧过脑袋看软榻上的人一眼：“师阁主是想让我看她？”

　　他凑近扶羽，快速把人打量一遍，摸上脉搏，良久，得出结论，“这位姑娘伤得可不轻啊。外伤倒还好治，这内伤嘛，好像伤到了脏腑，有点棘手。”

　　“伤到脏腑？”师渊震惊反问。

　　难怪她的脸色那么苍白，他见她第一眼便看出她在强撑，却没想到严重到这种地步。

　　“不过这是怎么伤的，一时半刻还探不出来。”姜美美收回手，“师阁主，需得给我些时间。”

　　“你要多少时间都成。”

　　师渊深深看扶羽一眼，随后丢下这句话掀帘出了马车。

　　“青霜，亲自看着这个郎中，他的手若是敢乱动，就剁了喂狗，眼若是敢乱看，就把眼珠子挖出来丢去喂鱼，要是最后治不好伤，庸医害人也不必让他活了。”

　　车里的姜美美贴着车帘把师渊的话尽收耳里，恰好外头又一阵风雨吹进车，凉意习习，他的手被凉得一抖，手里的木箱跌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师渊听得里面的动静，又道：“此地不宜久留，你先驾着马车回山庄。”

　　“是。”青霜目送师渊重新进入阁楼后，这才上去马车。

　　空荡荡的街道上，马蹄声混进雨声里，踢踢踏踏，渐渐远去。

　　——

　　“啊！！！”

　　白衣男哀叫声又一次飘荡在阁楼里。

　　即使隔着噼啪的大雨声和数道门墙，躲在后厨的老板伙计们也能清楚地感受到白衣男的痛苦。

　　“掌柜的，这人叫得好惨。”先前多嘴的伙计捂着耳朵不忍细听，惶恐问，“我们要不要报官啊？”

　　老板还没来得及回话，后厨的木门忽然被人拍开，门栓断成两半掉在地上。

　　众人吓得抱成一团，方才问话的伙计尤其胆战心惊。

　　“掌柜的，借两桶水几块抹布，有吗？”

　　“有，有。”老板亲自揭开水缸舀了两桶水，伙计慌忙找出几块抹布。

　　来人又让他们帮忙把东西提上楼去，于是老板和伙计便跟着人上了楼，还未进屋，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便窜进人鼻中。

　　进入屋内，两人把水桶放在地上，那名伙计耐不住好奇朝珠帘内看了一眼，不由得大骇一惊，只见那地上倒着的白衣男子眼睛瞪得浑圆，眼下两道血泪，嘴巴大张，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爬来爬去。

　　他看得呆了，连老板用手肘杵他都没反应。

　　一双手凑到白衣男的嘴前，他看到了嘴里的活物爬出来，是一只长得胖乎的红色小虫。

　　他的目光跟着红色小虫移到那骨节分明的手上，又跟着那双手移到它主人的脸上。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眼帘像抹了一层浅浅的胭脂红，嘴唇像朱砂一样的鲜艳，其余肌肤却玉似的细腻白净。若不是那犀利的五官脸型，以及脖颈处突出的隆起，他甚至以为自己见到了传说话本里勾人魂魄的美妖精。

　　师渊将蛊虫装回小玉瓶中，吩咐下属：“开始收拾吧。”

　　下属得令，立马张开准备好的草席，将白衣男的尸首裹了，接着另有人提着水桶用抹布擦拭地板上的血迹。

　　老板是一刻也不敢多待，硬扯着吓傻的伙计逃出门去，一人把他叫住，塞给他一袋沉甸甸的东西。

　　“掌柜的，我们的意思都在这里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想掌柜的心里会有个数。”

　　老板摸得出袋子里装的是什么，自然也明白对方的意思。

　　“大侠放心，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

　　下属点头，看了眼还在发愣的伙计，转身回到屋内，向师渊禀报：“那个伙计看起来是有点功夫，但是摸不准是哪个门派的人。阁主，要不要杀了他？”

　　之前下属就向师渊禀告说，逃走的黑影本来已经快抓住了，不料暗中有人出手阻拦。

　　师渊立即猜到出手的人就藏在这楼里。

　　果不其然，原来伪装成了伙计。

　　“他既然要演就让他演，杀了他还怎么钓鱼呢。”

　　“是。”

　　“人追到了吗？”

　　“刚传回来消息，追到了，已经在押去山庄的路上。”

　　“赤曦可有什么消息？”

　　下属摇头，“右使尚未传回过消息。”

　　两个下属抬着草席退出屋去，师渊淡淡扫了一眼，眉头却压着沉重。

　　“给赤曦传个消息，让她尽快找到云若绫，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处理完阁楼的事师渊立即赶回到扶羽身边。

　　马车已经出城，大雨也已经过去，天空中只飘着几丝细雨。

　　青霜要给扶羽包扎伤口，她还什么都没说，一个眼神姜美美便识趣地出去等候。

　　解开扶羽的衣衫，青霜吃惊地凝固片刻。

　　扶羽的身上遍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这一处淤青紫红，那一处皮肉翻开，还有许多细小的伤口，一眼看去浑身没一块好肉。

　　青霜伸出一半的手悬在空中迟疑了一会儿，才从药箱里拿出工具，先是把伤口清理干净，然后抹上药膏，严重的地方包上纱布。

　　对青霜来说，处理这种事已是家常便饭，可这一次，她却格外轻柔。

　　处理好后，青霜又为扶羽换了干净衣服。刚换好，便听到外面渐渐行近的马蹄声。

　　她知道，是师渊回来了，正要下车，却感觉衣服被什么东西拉住，低头，见扶羽的手心里紧紧攥着她的衣角。

　　“师，师姐。”

　　“什么？”

　　青霜见扶羽的嘴唇微动，凑近了些想听清她在说什么。

　　迷蒙模糊中，扶羽感觉到有人在轻轻触碰自己的肌肤，那双手并不怎么灵活，笨拙地往自己身上涂抹什么，上面还生有茧子，触碰时生出微微的痒意。

　　慢慢的，视线拉开，扶羽瞧见有一抹青影在身边低头忙活。

　　那身影，像是师姐云若绫的模样。

　　“师姐。”

　　她胡乱攥住某处衣角，挣扎着出声。

　　像是注意到她，那张脸渐渐靠近，也渐渐变得清晰。

　　这不是她的师姐云若绫，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陌生女子。

　　扶羽一瞬间完全清醒过来，迅速直起上半身，警惕地看着对方。

　　“阁下何人？”她问。

　　“逐清阁左使，青霜。”

　　头还有些隐隐胀痛，扶羽想了片刻才回忆起自己在追查白衣男的时候，遭了逐清阁阁主师渊的道，被他下蛊之后又被他点穴昏迷过去。

　　“云姑娘不必紧张，我对你没有敌意。”

　　为了证实自己，青霜将扶羽的剑交还给她。

　　扶羽伸手拿剑，发觉手上的伤已经被处理，低头一看，自己的衣服也被换了新的。

　　“云姑娘方才有所不便，青霜便自作主张，还请勿怪。”

　　青霜说话没什么情绪，但她音色清脆，似珠玉落盘，让人很有好感。

　　滚了滚喉咙，扶羽说出一句：“谢谢。”

　　青霜没再说什么，对她微微颔首，掀了车帘出去。

　　车帘落下的一刻，扶羽抵在剑鞘口的拇指用力一顶，唰的一声，手中剑露出冷光，仍是那般锋利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