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摂凤魄》敏少

1、楔子

　　八月十八，夜色清朗，月华撩人。

　　开封府别院，一如既往地安静，少人杂声。

　　后院侧门，一个清瘦的身影正在守候。灰蓝长衣，肤白微须，形容清隽，虽已到中年，仍可窥见当年的风流俊雅。偶尔抬头观星，平和的眉眼间若有所思。

　　门上传来两声轻敲。

　　公孙先生！”有人在门外低声呼唤。有点陈旧的木门被拉开，门外之人正是当日下午公孙策出外办事之时，在一跳小巷内偷偷拦住他，说有重大冤情，却又怕白天报案会遭人毒手，请求晚上到府内当面向包大人诉说的吴大友。

　　进门后，两人一前一后，沿着走廊向书房走去。吴大友打扮破旧，脸带怯意，连头都不敢抬起。看到他的紧张，公孙策轻声安慰：“不用怕，到时好好跟大人说清楚你的冤情，大人一定会给你做主。”淡雅的面容带着清淡的微笑，天生就有安抚情绪的功效，吴大友不禁点头如捣蒜。

　　走到西厢一间房门前，公孙策突然停下。吴大友看到里面黑灯瞎火，疑惑地问：“不是去书房吗……”

　　话音未落，一阵冷风袭来，白光突现，吴大友大吃一惊，闪避后退，突然感到金属的寒气贴着脖子传来。月光下，只见一名灰衣男子手持长剑，而剑锋正亲密地挨在吴大友颈上。男子剑眉星目，薄唇紧闭，身材修长。过于精致的五官仿佛还带点秀气，然而坚定的目光提示着，他与他的剑都不是吃素的。

　　“公孙先生，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吴大友声音发抖。

　　公孙策转过身，好整以暇地微笑：“戏就到此为止吧。老实交待，是谁派你来的？”

　　吴大友闻言立刻全身一绷，额头开始渗汗：“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真是拙劣的演技啊！公孙策心下叹息。青衣男子忽然扬手，“当啷”一响，一把柳叶飞刀应声落地。吴大友暗暗叫苦，老大，我才刚刚有发刀的念头，你怎么就马上点了我手臂的穴道，还顺带把肩上的也点了。

　　已经无从抵赖，吴大友不甘心地问：“你怎么看出我不是来申冤的？”

　　“皆因你选了个错误的职业。”公孙策声音缓柔，像给小孩子说故事一般。“你说自己是酒楼的店小二，却完全没有伙计点头哈腰的形态。即使刚刚低头跟随，依然腰杆笔挺，双肩平直，像侍卫更甚于店小二。”

　　“你身上还没有一点店小二应有的饭菜酒水味道；衣服虽然很破旧，但补丁主要集中在前面，一看就是临时找来，因为店小二长期弯腰工作，衣服背部更为稀薄才对。”

　　“另外，我有提带你去书房见大人吗？你刚才那一问正是不打自招。”

　　“我听说包大人私下会见当事人什么的都在书房，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公孙策脸色一沉，“但你若是没调查过开封府，如何得知这间房就不是书房？即使要问，也是说包大人没在吗之类，而非直接质疑书房所在之处！”

　　“还有，张龙出手时，你反应很快，下意识就有闪避的动作，而且常人利剑在喉时早就浑身发软，你的眼神却没有太多的惊慌失措。这一切都显示，你身怀武功，像心怀不轨更甚于来申冤。”

　　两人对话时，张龙一直沉默，如水的目光没有离开吴大友，注意力却仿佛完全集中在公孙策的话语上，平静的表情流露着尊敬的神色

　　言已至此，吴大友的心终于死得安乐。他咬牙切齿地说：“既然被看穿，我也无话可说，要杀要剐随便你们，若哼一声我就不是男人！”

　　“真的吗。”公孙策笑容更甚，“这话听得不少，实践成功的不多。你们只知开封府的大牢守卫森严，却很少人知晓，在大牢的深处，还有更精彩的地方。那里常备的除了皮鞭刀刺之外，还有一些我私人研制的工具。”

　　“什么工具？”豆大的汗珠从太阳穴滑落。

　　“在下略通医道，无事之时喜好研究人体和机械，比如如何刺激穴道会让人痛苦万分而不会致命，还有截断哪些经脉会导致血气逆流。当然，在下一介书生，容易劳累，于是又做了一些小工具替代人手，延长工作时间……”公孙策笑容满面，好像在讲述着平生最得意之作，如沐春风的快意从眉眼溢出，淡定的语气配上悚然的话语，让人不寒而慄。

　　吴大友终于彻底绝望，他双目圆瞪，沉声吼道：“太师，属下无能，大恩只能来世再报！”他还未说完，嘴角就渗出乌黑的血丝，转眼间脸色变紫，双膝弯曲，向后倒去。

　　张龙蹲下查看：“已经丧命，应是嘴里早就藏好了毒药。”

　　“恩。”公孙策敛去笑容，表情依然平淡。“又是冒充太师派来的刺客，这个月已经是第二宗。”顿了顿　，他接着说：“张龙，你和赵虎把这里处理干净，注意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包括府里其他人员。”

　　“是。”张龙颔首应道。其实张龙是御赐校尉，不必对只是文案的公孙策行礼。只是公孙的足智多谋让他由衷佩服。

　　“处理完后早点歇息吧，这阵展护卫不在，尤其辛苦你了。”公孙眼神变得柔和。四大校尉中张龙武功最高，处事得当，又沉默寡言，任劳任怨，他和大人心底对他皆十分赞许。

　　“属下本分。”听出公孙言语中的关怀，张龙再次抱拳颔首，然后转身离去。

　　看着张龙消失的背影，公孙伫立片刻，眼神却带上了一丝担忧。“也是服毒自尽了吗？”

　　书房中，灯光明亮，古朴宽大的书桌上堆满了案卷。

　　包拯从文书中抬首起身，轻抚长须，乌黑皮肤掩盖不了满脸倦容。

　　“是。”公孙策答道，“抱着必死的决心，却又故意破绽百出，这样的死士并非太师之流所能拥有。”

　　“况且太师虽然视本府为眼中钉，却不至于要即时置于死地；倘若行刺失败，本府启奏圣上，即使死无对证，太师绝对也不能完全开脱。”

　　“大人说的是。大人与太师的矛盾满朝皆知，反而让他有所忌惮，不敢轻举妄动。”“说到底，”包拯肃穆的神情中暗含不屑，“他也不过是一只棋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