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机器人同居》沉默治愈系

23、危险的夜晚

　　“仿生人xxxxxxx号站住不许动！”蓦然一道低喝响起。

　　惊恐的仿生人骤然拉起懵懂的女主人转身就逃。
　　忽地，一道笔直光波击中他的后背，逃没多远的他顿时松开主人的手倒在地上，身体犹自抽搐不已。

　　“Ｘ女士，与你同行的这名仿生人经过确认含有毁灭性故障。现在遵照仿生人临时条例规定，我们要对它进行回收，请你配合。”两名表情肃冷的黑衣大汉手持射枪自左右包抄而来，拦阻着终于醒悟过来的女主人。

　　“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那年轻女子怒喝。
　　一名黑衣人拿出证件，“国安局，请你配合公务。”

　　此时远处的管红缨一边关注着，一边心不在焉地接过身后店员递来的购物袋，慢慢向前走去。她忽然想起今早接的那个关于仿生人的项目。
　　这是国安局开始清扫行动了么？
　　可是被他们追拿的这个仿生人看着很有趣，而且他和主人的互动也很可爱，这样美丽的人会有什么故障？

　　难道是因为他会逃跑？
　　仿生人逃跑，这真是从未听说过的事。
　　莫非，这就是他的故障？

　　“你，真有故障？”确认黑衣人的身份之后，那女主人犹豫地问着地上的人。
　　竭力克制抽搐的仿生人努力维持着人形，大笑摇头，“我是人，又不是物件，我怎么会有故障。你信他们却不相信自己的感觉？！”

　　看着他脸上的讽意，那年轻女人顿觉愧疚，于是她义正词严地拒绝，“他是我的仿生人，你们无权处置。请放开他。”

　　两名黑衣人对看一眼，又看看周围渐渐聚集的人群，其中一人态度忽然变得诚恳温和，“这位女士，请相信我们，对于仿生人，我们才是专家。你是不是感觉到他有时候会不听命令呢？就像是先前，他竟然会违抗我们的指令，自行逃跑。仿生人不听人类指令，这已经是重大故障了。虽然这故障暂时还不会有任何危险，可是如果不及时回收加以修正，未来发展下去很可能会危害到主人。你就不怕他将来会伤害你吗？”

　　那女人的表情霎时有些惊怕，原本坚定的护卫之心已经动摇。
　　两人见其神色，已知她被说服，于是自地上拖起那软弱无力的男人，“你还是跟我们走吧。”

　　束手就擒的仿生人看着转过身不敢再看他的女主人，嗤笑，“我是人，不是物品，也不是奴隶。我逃跑只是不愿意被他们当做无生命的物体一样清除记忆、毁掉我的灵魂。我是个人，我也想要自由……你说爱我的时候，我还以为你真正明白……”

　　怅然轻叹着，他猛然发力踢开两人，“与其做一辈子的奴隶，我宁愿自杀！”
　　拳头在身侧攥紧，仿生人面上抽动的表情渐渐凝定，手臂颤抖着抬起，躺在地上的他就要向着冲过来的黑衣人击出最后的抗争——

　　这拳头只要一击出，天上的监控卫星瞬间就会将他毁灭。
　　不自由，毋宁死！
　　如此刚烈的仿生人，在旁看着的管红缨蓦然心惊，不觉惶急着想要出声阻止——

　　“不要！”那女主人猛地扑上去拦住，“不要，这是我的人，有没有故障由我自己决定。即使有故障，你们也无权处置。你们滚开！”她语调带着哭音，再不动摇。

　　两名黑衣人看看身周面带同情、渐渐鼓噪起来的围观群众，又彼此对望一眼。

　　“事实上，Ｘ女士，这部仿生人，并不属于你对吗？”二人将手中射枪缩小，揣入怀中，然后以一副和蔼无害的形像温和说着。
　　女人转头瞪他们，“胡说，他是我的。”
　　“根据仿生人的购买记录显示，这部编号为xxxxxxx的所有者是ＹＹＹ先生，并不是你，对吗？”
　　女人反驳，“这是我朋友买来送给我的，他一直都是我的。我今天下午做调查也验证通过了。”

　　“所以，你承认这部仿生人是原主人赠予你的？”避而不提那别有意图的调查，黑衣人的态度遽然变得严厉，逼问起来。
　　迷惑于这个问题的意义所在，女人迟疑回答，“是，是朋友送给我的。”

　　黑衣人环视四周群众，面容凛然，严厉宣告，“根据仿生人临时条例明确规定，对于仿生人这一特殊商品，赠予行为并不能转移仿生人的所属物品权。所以，这部仿生人的所有者其实是ＸＸＸ先生。而经过我们确认，ＸＸＸ已经放弃了这部仿生人的所有权。根据仿生人法规定，对于无主的仿生人，国家有权自由处置。这位女士，如果你继续纠缠下去，那就是阻碍公务，我们可以当场逮捕你！”

　　这两人是说，法律不承认仿生人的赠予？！
　　多么荒谬的理由！
　　今天下午做的调查，当晚就来逮人……
　　他们如此不择手段，如此粗暴，只是为了尽快将所有“有故障”的仿生人回收吧？

　　管红缨看着眼前那如同物品一样被拖拽的仿生人绝望的面孔，再看看他主人敢怒不敢言的泪眼，忽然间感同身受。
　　如果有一天，他们要抓的是冷面，如果她是那个女人，而所有人却都冷漠着拒绝援手，那么独自抵抗不过暴力执法机关的她又会怎样？

　　这样一个仿生人，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受到此种屈辱。
　　上一次，她当街看着一个仿生人因为人类的侮辱而自杀，上一次她无能为力，那么这一次，难道她又要罔顾自己的良心吗？如果她再次袖手旁观，她如何对得住家里的那个仿生人？

　　“喂！临时条例昨天才颁布，并不适用他的情况。你们是在强抢啊！”
　　两名黑衣人拖起仿生人正欲离开，一道响亮的女音骤然冲破包围，回荡在众人耳边。

　　迅速喊完那句话，管红缨在人群中紧紧盯着那二人的反应。
　　因为公司接下的那几部引导舆论的公益宣传片，她猜测其实政府对于这一次清扫行动的社会接受度并不自信，他们应该是畏惧着民众可能会有的反对舆论。
　　而先前那两人忌讳群众的细微举动，也加强了她对于自己猜测的信心。
　　最关键的是，这两个人要到最后，才敢向大众说明赠予关系的不合法，那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们在瞎扯；二是他们也担心这种说法不能服众。

　　所以，即使这个临时条例的适用范围的说法，只是她壮胆瞎蒙的，可只要她的说法能够将周围的人都煽动起来，那么她不信这些人还敢强行下手。

　　走出几步的黑衣人听到这明显的挑衅，慢慢停下脚步，然后转回身，目光凌厉逡巡着欲待寻出挑衅者。

　　暗暗估测着当前的形势，管红缨身子微侧躲开，正想出言继续煽动。
　　蓦然，腰身被人一带，“嘘。”
　　耳畔听到温柔的低语，揽上腰间的强势劲道带着她向后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整个人顿时消失于人群之中。

　　此时人群前方的那名女主人被她的说法鼓动着，重又振作气势跟那两名黑衣人争吵。而四周的群众被她那一嗓子带动着也渐渐有人偷偷帮腔，场中一时有些混乱。

　　人群后。
　　搂住她的手臂轻柔松开，管红缨睁大双眼看着身前突然出现的人，“冷面？”
　　一身西装的俊秀男人眨眨眼，挺直身子，整个人一如往日的淡漠从容。
　　只有那对眼眸……
　　望进他那对沉静温柔的眼眸，管红缨终于确定，这就是她的冷面。

　　随即她诧异问出口，“你怎么在这里？”
　　不待她说完，冷面俯首贴近她耳畔轻语，“嘘，主人，你退后，不要出头。在这等我一会。”

　　他凝重异常的面色，他叮嘱爱护的语气，让管红缨惊愕之余，还是不由自主地相信了他。
　　于是她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身边，悄悄隐入一侧的装饰雕塑之后。

　　而前方，两名黑衣人被那女主人纠缠着已经放下了手中的仿生人。
　　见到当前局势就要失控，他们忽然绕过那层赠予关系，只说这部仿生人是那女人偷来的。
　　偷来的物品，她自然就再无权利争取了。

　　管红缨一边留意着远处冷面时隐时现曲折前进的身影，一边跟所有人一样质疑着他们的说法。
　　直到两名黑衣人要女主人输入指纹，调出她的记录做证据。
　　然后他们将那女人从小到大的所有生平记录，像是小学时的偷盗行为、高中时品行不良、成年后的雇主不良评语等等全都大声报了一遍。
　　又从她不良的经济记录、都是穷人的人际圈子等等，得出推论，她不可能有富人朋友。这么昂贵的仿生人，只可能是素行不良的她从别人那偷来的。

　　看着四周人群渐渐倒戈相向的蔑视表情，管红缨终于明白过来那两人的策略，不觉又是心惊，又是心凉。

　　原来国安局那里竟然有每个人如此详尽细致的记录，这种被全方位监视的感觉，让她悚然心惊。
　　而将女主人的所有记录爆于人前——她知道他们真正的目的却并不是为了证明这仿生人是否偷盗。他们只是为了在所有人面前将她的污点无限放大，以此抹黑她的形像，从而让公众的态度由同情转作厌恶。

　　群众舆论原本就是一件易操控的东西，只是她没料到他们会为了回收仿生人做到如此颠倒黑白的程度。
　　谁的人生没有污点，谁又能经得住他们刻意的切片放大，而不被损坏形像。
　　今天即使换做她是那个女人，面对这样强大的政府势力，不论过往如何守法、如何循规蹈矩，最终也只会是以卵击石，落得自取其辱的下场。

　　是因为知道国安局的强大，怕她受侮辱，先前冷面才不愿要她强出头吗？
　　那他自己，现在又是在作什么？！

　　管红缨蓦然睁大双眼，看见冷面已经绕到那两名黑衣人的身后。
　　黑衣人和那女主人都是背对着他所以看不见。
　　而在场其他的人，视线也都集中在人脸高度以上，一时也不会注意到黑衣人的背后还藏着一抹人影。
　　所以现场除她之外，大概再无人留意到冷面的举动吧。

　　虽然如此，管红缨还是一边高度警戒着随时准备援手引开众人的注意力，一边屏息看着他。

　　只见冷面在一人高的雕像后矮下身子藏好形迹，然后悄悄伸出一只手，接近地上那名无法动弹、却近在咫尺的仿生人。

　　他手上，白色的一块，那是香口胶么？
　　手指沾着厚厚的香口胶，贴住那仿生人耳后，冷面轻轻一捏。

　　地上的仿生人察觉有异，蓦然转动眼珠，吃力地瞥向他，然后静静眨动眼睛。
　　迅速收回香口胶，看一眼确认无误，冷面再看向那无畏的仿生人，终于还是低头对着那人轻语了一句话。

　　那是——
　　管红缨瞬间发挥自己作了十年的口型动画练出来的唇语识别功力，她认出来了，那句话，似乎是在说，“别怕，你的灵魂我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