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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元宵刚过,皇宫内外还一片喜庆,一场雨便裹挟着料峭春寒,淅淅沥沥地接连下了二十几天。天气寒冷,湿气附骨,冻得值夜的宫人们直搓手跺脚,咒骂着鬼老天。

      自去年年末丽嫔生下了最小的皇子晋升为丽妃后,一股新的力量正式加入了权利的斗争,后宫内某种隐晦的平衡就被打破了。

      皇帝的子嗣虽多,但旗鼓相当的不过皇后所出的太子,以及皇贵妃所出的三皇子睿王。

      皇后权势虽高,却不得皇帝喜欢,连带着太子也遭到厌恶。皇贵妃虽然地位不及皇后,却拥有皇帝的宠爱,在丽妃进宫前,皇帝最宠的就是皇贵妃,睿王自然也就子凭母贵。

      二位皇子年岁相当,地位相当,自然从小就跟着母亲各自斗得你死我活。

      而丽妃,自入宫起就圣眷优渥,才一年多,就从一个小小的九品答应,晋升成了正二品的丽妃,基本来说,从她入宫起,皇帝基本都在她那儿过夜。

      如今她生下了皇子,更是荣宠万千,赏赐不断。

      有人说,丽妃之所以圣宠不断,是因为像极了一个人。

      东宫内,太子李弘阳躺在塌上睡得正熟,殿内靠着立柱燃着八个半人高的紫铜浮雕灵兽碳炉,里头码着整齐的寸长金丝碳烧得红彤彤,暖烘烘的,没有一丝烟。

      靠着柱子守夜的小太监闻着四处城楼传来的三更鼓声站直了伸了个懒腰,他不禁内心感叹,还好自己幸运,被分进了殿内值守。

      天色暗沉沉的,冷雨如丝飘飘洒洒。

      寂静中,整齐的脚步声纷至而来,两队火把奔腾着犹如火龙般迅速包围了整个东宫,那不详的火光印照着宫殿高高的红色雕花窗格上,犹如泣血。

      靠在柱角打瞌睡的小太监一个激灵醒来,正惊恐地想去后头通报,催魂夺命般的急促扣门声就响了起来。

      在寂静又安逸的夜里,这震天的扣门声犹如晴天惊雷,惊醒了东宫的所有人。

      “开门!开门!锦衣卫奉命搜查!快点开门!”

      几个太监吓得瑟瑟发抖,李弘阳披着黄色棉袍,趿着鞋子就从紫檀边镶牙雕花屏风后出来了,强装镇定喊道:“快把门打开!”

      两个太监刚抬起粗重的红木门栓,两扇厚重的大门就被人撞开了,两队锦衣卫蜂拥而入,凌冽的寒风嚣张地灌入殿内驱散暖意。

      只见殿外满是灯笼火把,站满了面容冷肃的锦衣卫。

      其中一人,头戴无翅黑纱帽,肩披玄青斗纹鹤氅,身着大红云缎织金蟒袍,脚蹬黑色皂靴,佩鎏金错银绣春刀,挂象牙腰牌。

      立在院落中央,身形极其挺拔锐利,旁边恭立着两个提刑太监,一个提着灯笼,一个为他撑伞。

      这人面若美玉,眉如墨画,眼神冷若霜寒,正是年纪轻轻,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令满朝文武都闻风丧胆的正三品锦衣卫指挥使,沈青。

      李弘阳忙慌出了殿门,喊道:“沈青!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夜闯东宫!”

      “殿下,下官只是奉命行事。”

      锦衣卫是皇命钦差,天子近臣,奉谁的命,无需多言。

      说罢,沈青抬手,站在殿外两排台阶上的锦衣卫也鱼贯而入,开始在太子寝宫内翻箱倒柜地大肆翻找。

      “你们要找什么?你们要干什么?住手!住手!”无力阻止的李弘阳愤怒吼道。

      可惜,没人搭理他。

      没一会儿,一名锦衣卫便提着一个红色绸布包袱出来了,高喊着:“找到了!”

      李弘阳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嘴唇挪动颤抖,“诬陷,诬陷,你们诬陷本宫!”

      沈青毫不意外,冷冷抬颌:“打开。”

      那锦衣卫一扯包袱,墨色布料便漏了出来,上缂九条明黄金龙,正是皇帝册封礼拜时才能穿的冕服,大小尺寸,正是按照李弘阳的身量尺寸而制。

      李弘阳顿时身子一软,他的贴身太监急忙搀住他。

      “带走。”沈青说。

      那锦衣卫立即将冕服收了起来。

      “你们守着这里,在我上报皇上之前,任何人都不得进出!”沈青说。

      “不,不,不,你们没有权利关着我,我要见父皇,我要见父皇,冤枉,冤枉啊!”李弘阳哭喊着,看着沈青转身离开的背影。

      要追上去,两边的锦衣卫却已提刀出鞘,“殿下,别让小的们为难。”

      李弘阳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刃,脚软地倒退了两步,彻底瘫在了他身后的小太监身上。

      自古以来废太子都是件大事,是有违人伦礼制,父子亲情的。不管太子犯了什么错,皇帝都要等到那一套繁琐审查流程下来,才能决定要不要废除太子,时间上,基本要花个大半年。

      可李弘阳被废除,从被发现逆谋的证据,到审查结束只花了半月不到,案件全程由锦衣卫调查,提审,皇帝亲自定罪结案,斩首逮捕上千人,无一人敢有质疑。

      姜太后直接气得晕倒,太子的嫡亲舅舅,皇后的嫡亲弟弟,次辅姜文昌主动退出了内阁。

      太子一党受到严重打击,要知道那可是姜家,在民间有言‘李家江山有一半的血来自姜氏’,出过三任皇后,两任皇贵妃,屹立百年不倒的姜氏家族啊!

      谁都知道此事绝不简单,但没人敢提。

      经此一案,锦衣卫愈加声名大噪,上到皇亲贵族,下到文武百官,无人敢触其锋芒,路上遇见锦衣卫巡查,也都是低着头缩着脖子,避着走,像是在躲瘟神。

      这件事虽然把他们吓得要死,但也不是没人获得好处,睿王李正阳就是那个获得好处的人。

      是夜,睿王做东,在南城的天光楼宴请京城名士勋贵,瘟神头头沈青赫然在列,在座的,说话都有些畏缩了,更别提吃饭喝酒。

      大概心里都在想,睿王怎么把他请来了,早知道请他来,我们就不来了。想走,但碍于沈青的锋芒,又不敢离开,于是只好默默缩着脖子赔笑,以求别被挑出错,免得官做不了,还得搭上全家老小的脑袋。

      睿王笑着挽袖提壶,给沈青斟满了酒,“听说容嫔病重一直不见好,我那个离开京城十一年的六皇弟要回来探望?想当初他替太子出头阴我,可把我打得不轻啊,我这条右腿,到现在阴雨天都还会隐隐作痛。”

      建文十一年的除夕夜宴上,太子李宏阳给皇帝献诗,回座位时被睿王一脚绊倒摔了个狗吃屎,众目睽睽下颜面扫地,又无法计较吃了个大亏。

      于是便带人躲在御花园的小道□□上堵着睿王打了顿出气,谁料他下手没轻没重地,竟然把人膝盖打折了。

      这下事情闹大过不去了,捅到了皇帝那儿,皇帝下令彻查,皇后便让李晋阳给太子顶了罪。

      李晋阳的生母容嫔是姜家的旁系,当年嫁进王府也是为了替皇后巩固位置,在皇后身边一直都是伏低做小,李晋阳从小跟在太子身后,也就成了陪衬。

      皇帝对李晋阳的感情,就是仅仅知道有这么个儿子存在而已。

      皇贵妃的不依不牢,使得皇后只能弃车保帅,于是十三岁的李晋阳便被迅速封了个藩,送去了贫瘠封地偃州。

      皇子还未成年就被赶往了封地,这在大周朝上是史无前例的。这意味着他已经被逐出了争夺龙椅的赛场,若无皇帝的诏书,他永世不得回京。

      沈青细长有力的手指捏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今日穿了玄青色锦缎盘领窄袖常服,头戴束发白玉冠,腰上只挂了块羊脂玉。若非熟识之人,旁人绝想不到这个俊美异常,略显羸弱苍白的青年就是他们口中的瘟神头子。

      “你怎么知道他要回来?”沈青问。

      “他的通报信递给父皇时,我刚好在旁边。”睿王说。

      “皇上下了诏书么?”杨启问道,他是李正阳的伴读,也是李正阳舅舅的儿子,现任工部左侍郎。因此,倒不像旁人那般地拘谨。

      “下了。”睿王夹了一筷子砂锅煨鹿筋。“就是父皇让他回来的。我们大周还没有过就藩的藩王回京的例子呢,也不知道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就算旁人猜到了,也不敢在沈青面前瞎说啊。

      李晋阳是太子那边的人,他早不回,晚不回,偏偏在太子落马后回来,还能有谁的意思,只有皇后了。

      “偃王性子冲动,这些年过去,应该变得沉稳了些,不会再做出当初那种出格的事情了。”杨启说。

      “他要是还有点脑子的话。”睿王笑着点了点自己的头,酒桌上的其他人也跟着笑着附和着。

      沈青看着玉杯中的清酒,目光有些呆愣。

      “青冥,怎么了?你才饮了两杯酒,不会就喝醉了吧?”睿王凑近了问道。

      沈青眼神一变,起身道:“诸位慢饮,沈某有事,先行告退。”

      说完,也不待别人回应,就离开了雅间。

      “欸?”试图抓住他衣袖的睿王收回了空空的手。“怎么了这是。”

      沈青一离开,酒桌上的人就活络起来了。

      杨启靠近了睿王,用手挡了下嘴,“你现在怎么老是跟他在一起了?”

      他语气虽然不满,但眼神却是带着笑意的龌蹉调侃。

      “怎么跟他在一起,你们想跟他一起,敢吗?”睿王毫不在意地笑着说。“父皇那么喜欢他,连舅舅都不敢跟他对上。”

      他的舅舅就是如今的内阁首辅,杨辞。

      “也是,枕边人嘛,吹吹枕头风就行了,也不知道他冷着那张漂亮的脸服侍你父皇是什么样的。”杨启奸笑着小声道。“要是他是个姑娘,恐怕早没你跟太子什么事了。”

      睿王喝了口酒,脸上的笑意消失了,语气中也带了些正经,“这话你以后少说。”

      “怎么了?我是在提醒你,你忘了太子接近他的下场吗?”

      “太子是太子,我是我,哦对了我们得改口了他已经不是太子了。”

      他们高坐酒楼,谈天说地,不一会儿就酒酣耳热。

      睿王思绪拉远,放下酒杯,望向窗外的无边夜色。说起沈青温顺柔软的样子,他还真的见过。

      那是在五年前的冬天,他第一次见到沈青。

      在父皇的寝宫里,沈青身披茶白色云缎罩衫,跪在盘金丝□□纹织毯上,垂着头,露出瓷白的后颈,那时的他不过十五六岁,缩在宽大的袍子里,显得尤其地小。

      就像是羽翼未丰却被迫离巢的雏鸟,无助而孱弱……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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