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成熟时》强迫观念

7、６

　　下了车，黎小凡伸手扶住有些不稳的她：“算了，我还是扶你上楼比较好，不想明日报纸看见新闻标题是一女子跌倒昏迷于楼梯间。”
　　她无奈地看着他，若是以往，早已出口讽刺，现在则觉得他实在周到，并孩子气地为此找了一堆理由来解释：“我自己可以了。”
　　“时刻都逞强的女人是非常不可爱的。”黎小凡撇了她一眼，扶着她慢慢沿着楼梯走上去。
　　她笑了笑。“你也有大男人主义。”
　　“如果你的病人每次都想自由发展，我想你会比我更头痛。”
　　她只是笑，不再说话，手搁在他的臂上，微垫着脚一步步跳上阶梯。
　　“锦瑟！”
　　她抬头。阴影处站起一个男子，两眼凌厉地望过来。黎小凡闻声看向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会，他感觉到对方的目光有丝恨意，在自己身上做短暂停留后随之转向身边的女子。
　　“有事吗？”梁锦瑟冷漠地看着他。
　　“……你的脚怎么了？”
　　“没事，黎医生，上去吧。”
　　黎小凡并不说话，只是扶着她缓步而上。对别人的事情从来没有太大的好奇心，若非梁锦瑟行动仍有不变，他可能已经挥手告别。
　　“等等。”
　　“没事的话，你回去吧。”
　　男子伸手过来要握住她的手臂，被她微一侧身避开，两手转而搭在黎小凡手上。
　　“你是谁！”
　　黎小凡微一怔，无辜地抬手指着自己，看向那名男子。“我？”正要回答，突然感到手臂上梁锦瑟的手微微一缩，以超出平常的力道抓紧。他抬眼看着她，见她眸中有一闪而过的坚定。
　　“他是我男朋友，送我回来。”
　　黎小凡并不反驳，只是静静站着，目光落在梁锦瑟的手上。她很使力，微弱的灯光下仍可看出她的手指关节坚硬地弯曲着。
　　“你……”男子并未再说什么，只是恨恨转过身下了楼，不一会，脚步声已经远离。
　　“进去吗？”黎小凡看着她。
　　梁锦瑟微微点了点头，掏出钥匙打开门，按亮壁上的开关，顿时明亮了一室。
　　“我走了。”黎小凡转过身，正要下楼，却被她叫住。
　　“黎医生，为什么你不反驳。”她倚在门边，看着他回过头来的笑颜，在楼梯间昏黄的灯光下，有一种她没有意识过的俊美。
　　“你有理由，不是吗？”
　　她笑了笑，低下头。这样善解人意的温和男子，为何她不曾拥有过。
　　“但是我始终是假的。我想你需要有更好的办法，如果你想摆脱一些人。”黎小凡挥挥手，转身下楼。在转角的时候，听到身后那个女子的声音柔柔地响起，在安静的楼梯间里分外清晰。
　　“为什么，我们不把它变成真的呢？”
　　他怔了怔，脚步慢了下来，停在阶梯上，回头望着她。
　　“你愿意吗？”她探出头来，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问题，双颊显得有些粉红。
　　“这样是好的决定吗？”黎小凡望着她，低声反问。
　　“也许，如果你愿意给我们机会。”
　　黎小凡笑起来，倚在扶手上看着她。“梁锦瑟，你的回答很像在劝导病人尝试做一项成功率未知的手术。可是我也是医生啊。”
　　“医生不是不放过任何可以成功的机会吗？”
　　漂亮的薄唇微微弯起，风吹过来，黑色的发丝落下来，挡住了他的眼睛，也挡住了他的视线。
　　“梁锦瑟，我愿意试试。”

　　掏出钥匙打开大门，将自己甩到沙发上，就这样摊着一动不动。房子里没有人，他甚至没有开灯，月光透过窗子落在屋里，黎小凡就看着那片光亮发呆。
　　更多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做的决定对不对，就像面对每一个重伤的急症病患，全身会有一种战粟的紧张感。又想起来，对着梁锦瑟说出我愿意试试之后，他觉得心底茫然一片。
　　尝试充满了未知数，所以有一种强悍的吸引力，念头一闪而过时，他已经身在局中。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而后门被打开，随即一只手按亮了墙上的灯。
　　“杜家宁，很刺眼啊。”
　　来人瞥了他一眼，将手中的东西提到桌前放下。“谁叫你回来不开灯。”
　　“我懒。”他伸了个懒腰，抓过一个抱枕抱在胸前。
　　“那是你的问题。你不要每次回我家都不声不响的，万一我有一天把你当色狼痛打一顿就不是我的错了。”
　　“你这话很有问题，第一，你长这样根本不会有色狼进来，如果真的进来他发现你长这样，应该会比被你痛扁一顿还伤心；第二，如果你把我当色狼打一顿，我有理由相信你公报私仇，我会直接向最高法院，也就是我老妈，投诉。”
　　“你心情很好？”
　　“看到你之后变得很不错。”黎小凡满意地站起来，“我饿了。”
　　杜家宁走到他面前，伸出手，眨了眨双眼望着他。
　　“做什么？”
　　“给钱。因为你利用了我，让你的心情变好。”
　　“你去死吧，杜家宁，你还不是每天都利用我让你心情变好，我还身兼煮饭洗地板，你这个死女人。”
　　杜家宁抬起手来拍拍他的脸：“黎小朋友，你不要忘记你是在谁的地盘上，说话还这么大声。”
　　恩……识时务者为俊杰。“我饿了。”他一闪身，从她身边钻过，直奔桌上的那一堆食物。“你买这什么，都是速食。”
　　“我很饿了，我又不会煮饭。”
　　他很用力地瞪了杜家宁一眼。“吃这些什么营养都没有。”
　　“那你就去煮。”她重重地坐在沙发上，“现在轮到我躺一躺了。”
　　黎小凡认命地拿过一边的围裙系上，转身走进厨房。“杜家宁，我说你也学着炒个饭炒个菜什么的……”
　　“学不会。”她拿起针线来如有神助，拿着锅铲就是手足无措了。“有你就好了嘛。”
　　如果我有一天不在你身边呢。黎小凡手中的动作顿了一顿，不过仅仅是顿了一顿，下意识地，他飞快地洗好了一篮菜。
　　半小时后，他将做好的食物端上桌，走到杜家宁身边，才发现她已经睡着。在她身边的空位坐下，见她睡得十分沉静，呼吸均匀。
　　十年前，他也是每日这样，看着她入睡。可是那时候的杜家宁，连睡着的时候，眉都是皱紧的，身子绻缩到角落里，一如负伤的小兽。
　　“我们还是会分离吧，如所有一起长大的孩童一样。”他说，拨开她垂到脸上的发丝。顿了一顿，然后将她摇醒。
　　“吃饭了。”
　　杜家宁揉着惺忪的眼走到桌边坐下，黎小凡盛了一碗粥放到她面前。
　　看着她一脸满足地吃着，黎小凡叹了一声：“杜家宁，你真的应该给我钱。”
　　她斜昵了他一眼：“你又想说我嫁不出去了，那有什么关系，大不了我赖死给你好了。”
　　“屁话。吃饭。”黎小凡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她碗中。他不再说话，也不去捕捉自己在对面睡眼惺松的女子像往日一样随口说着要赖死给他之后，心里闪过的有一刹那，如此温柔安慰。
　　“黎小凡，我有男朋友了。”
　　“咳……咳咳……”黎小凡一口饭差点梗在喉中，只能瞪着眼看向她。“杜家宁，你搞什么？”
　　“你这什么表情？”
　　“惊吓……”
　　“你很不服气我也许可以嫁得出去了吗？”
　　黎小凡看着她，面前的杜家宁像小孩子一样鼓着嘴，因为睡觉的时候压到了脸，所以双颊有一些超乎寻常的酡红色。一种他没有正视过的女人味，在这张熟悉的脸上出现了。
　　心里突然就有些酸涩起来，连喝到嘴里的汤都觉得有些太咸了。
　　“……喜欢他吗？”
　　“不确定。”
　　“不确定不行，一定要确定。”
　　杜家宁抬起头来，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不也是跟别人交往后，才确定自己爱不爱对方的吗？”
　　“我……”他突然想起梁锦瑟，灯光下她说，黎小凡你愿不愿意试着爱爱我。顿时没了言语，底气先不足了，如何反驳别人。
　　两人沉默不语地吃完饭，黎小凡将碗筷收入厨房，放水清洗。突然想起了他们曾一起度过的时光，那时已经不小，十七岁后的日子，除了大学在不同学校，其他时间几乎是天天见面的。
　　这样的杜家宁，面对外人总是冷冷淡淡的杜家宁，走到他旁边的时候心情好会用力踹他一脚的杜家宁，会吵着列出一个个菜名叫他下厨的杜家宁，这么多随便一想就能想出她微小的动作言语的杜家宁，有男朋友了。
　　他烦躁地将碗重重放在旁边的洗碗台上。为什么随便转转脑子，想到的都是杜家宁。
　　而更让人郁闷的是，这些事情都在提醒他，没有人一直属于另一个人。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看着她走自己的路。
　　那时的黎小凡尚不敢去察看自己的内心，如果他愿意，也许他能发现，杜家宁在他生命中占据多大的位置，而他耗费了多大心力来爱着这个女子。
　　水哗哗地流动着，冲在手上溅开四散的水花，姿态决绝地各赴前程。

　　“杜小姐？”
　　“你是？”
　　“方忱。我希望你还记得。”
　　很费力地在脑海里搜索这个人的名字，最后的结论仍然是一无所知。杜家宁无辜地握着话筒，不知道该与对方说些什么。
　　“你忘记了？”那边的声音似乎有些挫败，但很快恢复正常。“那天你过马路，差一点被我的车撞到，然后我跟你要了电话的……”
　　才恍然大悟起来：“是你，我说过我没有事，请放心。”
　　“恩。”
　　看对方似乎没有挂电话的用意，杜家宁无奈地开口：“那么，再见。”
　　“请等等杜小姐。”
　　“什么事？”
　　“虽然你没事了，但我的车子自那晚后好象出了点小问题……”
　　“什么？”
　　“我想详细情况还是等我们见面再说吧，明天下午３点，在祥合路的Ａ７咖啡馆见。ＢＹＥ。”电话“嘟”一声切断，干脆利落。
　　杜家宁不敢相信地看着电话筒，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差点被撞的是她，她都没事，车子竟然有事？无奈地揉揉额角，套句黎小凡的口头禅，这是，什么世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