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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见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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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临夷山半腰上传来一阵砍柴声。
夏时炎热,但树木却是长的格外茂盛高大,城内的砍柴郎全乘着晚上凉爽上山砍柴。
于二就是其中一个,他挥着手里的斧头向面前半米粗的树木砍去,待那树木被他砍出一个大缺口,便后退两步伸脚踹倒,那树木哼哧哼哧的滚到了他脚边,和先前砍下的柴火混在一起。
于二直起弯了半晚上的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今日他出门时耽误了会功夫,从前和他一起砍柴的兄弟早早完事回了家抱老婆孩子去了,于二抬手看了看天上高悬着的月亮,摇摇头,拾起斧头准备给地上的木头修修边后背回去。
早点回去还能再睡上个两个时辰,于二这么想着,扯过一条粗壮的藤条将码好的树木捆起来,吸气往背上一背,便要下山。
未走两步,却听林中鸟叫异常,过后便是一阵笛声,呕哑嘲哳,比他家对门老汉只剩一根弦的二胡拉的还难听,在这寂静的山道里回荡着听的于二大热天出了一身冷汗。
“大半夜来这练笛,听的真让人心慌。”
于二嘟囔道,加快了脚步山下走去,又听旁边林中悉悉索索,像是藏着什么东西。他咽了咽口水,立在原地端详片刻,也没见里面蹦出个什么。
都走了多少回了,还怕见鬼不是。
于二在心里半骂半安慰道,头顶月亮被乌云遮住,周遭瞬间暗了下来,飘荡在林中的笛声好像到了高潮,尖锐的传进他耳中却又在下一秒戛然而止,于二暗叹这笛声可终于停了,这口气还没呼出,便觉肩上多个了东西。
乌云散开,月光重现,于二看见脚下影子缓慢拉长,却隐隐约约多出一个,印在前头的树木上微微移动。
他颤着身子扭头去看肩上的东西,是双手,还能看到其指甲上带着些许泥土,于二心砰砰乱跳,站在原地愣了一秒,随即扯着嗓子大喊道“见鬼了!”
他心里害怕的要死,手却不忘摸上别在腰上的砍斧,闭着眼向后面的鬼乱砍一通,这一动作成功逼退了那只“鬼”,但自己也身体失衡,被笨重的柴带偏了重心,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半天起不来,他疼的睁开眼,看清了“鬼”的长相。
是个姑娘,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不知道在哪沾了些许泥土,整个人看起来灰扑扑的,两只眼睛倒是亮的出奇,她也坐在地上,喘着气和于二面对面互看。
“哥,我就问个路,你至于掏斧子吗。”
林南枝揉了揉自己的膝盖,很是疑惑,她就是来问个路,伸个手话还没说出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板斧伺候,还好她眼疾手快,躲了过去,又被路上冒出的藤曼下了黑手,不慎绊倒,林南枝瞥了眼从于二手边摔出去还冒着寒光的砍斧,拍了拍胸脯,也幸亏这于二自己也倒了,不然真被他这乱打法挨上一下,见血是肯定的。
没被劫匪追上,反倒是差点命丧于这砍柴兄的板斧下。林南枝觉得自己背是真背。
于二听她这句话,被屁股上传来的疼痛刺激的思绪渐渐回笼。
谁家鬼有影子啊!
“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于二摆着手,回想起刚刚自己的做法的就是一阵羞愧,那阵停了一会的笛声又响起来,一如既往的难听,于是于二很自然找了理由,都是被这笛声给听的。
林南枝从底下爬起来,拍了拍衣服,“这大晚上的没事干来这吹笛子,还这么难听,是要吓死谁?”
被说了心里话的于二恶狠狠的点了点头,“对对对”
林南枝跑过去帮于二收拾地上散落的柴,小心的拿开了那把板斧,脸上堆笑的问他“哥,这是哪啊?”
“临夷啊”在林南枝的帮助下于二很快就重新背上了那捆柴,指着刚刚要下山的路道“这走,下了就是临夷了,”回个头,又继续说道“你后面那,翻过去,就是秋原了”
讲毕,又狐疑的看向栖庆“你咋不知道自己在哪咧。”
这一问,给林南枝问的两眼泪汪汪,“我这不是听说秋原三年一办的灯火展要开始了吗,想着去看看,结果,诶这太平路上忽然蹦了几个劫匪出来,提着刀就要砍,给钱都不给过,多没道德啊!”
“没办法,我就乘他们不注意啊,跑进山口,跑了大半天可算是甩掉了。”
少女说话很有一套,将这一路上怎么躲过他们追杀以及自己爬山的艰苦说的生动的很,于二听的一愣一愣的,要不是现在黑灯瞎火的,他都有种在天桥下听书的错觉。
话说了半响,林南枝咽了咽口水,终于是把这趟虎口逃生的经历说完,随即摆摆手,倾泻完自己的分享欲后就要和这唯一的听众分道扬镳了。
“大哥,问完了路我就走了,听说这灯火节明天就开始了,我想观摩个全程。”
于二扶了扶腰,有些不放心林南枝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里,劝导着她和自己去临夷,等白天路好走些,再找几个人一起结伴同行。
建议是好的,但林南枝并没有采纳,于二拗不过,叹了口气,递上那把锋利的斧子,“妹子,拿着,保护好自己。”然后三步一回头的下了山。
林南枝扛着斧头,目光望向长的笔直的一棵松树,压下心里试斧的想法感叹道“好人啊大哥!”
山中道路多,横竖交错,林南枝沿着于二给她指的路走了没多久,就在一片弯弯绕绕中,再次迷失了方向,她靠在树边,耳边是再次响起的笛声,却清晰了很多。
她摸着手里的斧头,忽然有点后悔没跟着于二走了,又仔细的听这鬼才编曲的笛声,寻着声源探了过去。
两首曲子的时间,林南枝见到了那位吹毫无天分的吹笛人。
是个少年,背对她,立于树下,着一身青衫,绣着精美的纹案,衣袖被林间吹来的风扬起了点边,翻飞的纹案在月色照耀下闪着点点荧光,绑头发的发绳下坠着翠绿的羽毛,好看异常。
他周边飞着几只萤火虫,忽明忽暗的橙光照的人带来一丝神圣。
长的这么好看,怎么就练就了这么一手好笛艺呢。
林南枝惋惜的想着,把带了一路的斧子轻巧的放在背后,吓着人可就不好了。
一个弯腰的时间,少年已经转过了身,意识到两人马上要两眼相望,刚刚还能坐着地上和于二称兄道弟的林南枝这会莫名其妙的生出一些羞愧,慌乱拍了拍衣服,试图让自己看上去整洁一点。
可偏偏,这衣袖上沾的泥土甚至都已经干了,手脸一模一样的黑色完全没有谁抹干净谁的概念。
他看起来很漂亮,我看起来很想个叫花子,有点丢人,栖庆眼巴巴的抬头,这就是漂亮羞愧症吗。
吹笛子的少年已经走在了林南枝几步前,她这才发现这位美少年眼间好像有什么问题,蒙了道黑纱。
“你的眼睛?”
少年不以为然的笑笑,“不太能视物。”
他话是这么说,手往栖庆发上挪了挪,精准无误的揪出了一片隐藏在其间的树叶,将其随手丢在地上,“要去秋原吗,我也要去,可以给姑娘带路。”
林南枝盯着他眼上的黑纱,摸上自己还有些乱的头发,一时间不知道这人口中的不太能视物到底是个什么范围,但又听到秋原这个地名,疑惑的挠了挠脸,“确实是要去秋原。”
“一起吧。”少年嘴角弯起,好像心情很好,转身向树下走去,那里放着一个半大的包,应当是他的,林南枝以为他是要去收拾东西,安分的站在原地等待。
那位少年从包里探寻一番,最后拿出一些东西返回到林南枝面前,“那边有个水池,我有带换洗衣物,姑娘可以去那边梳洗一下。”他顿了一下,意识到什么,又开口“水不冷,我试过的,姑娘梳洗时我不会偷看的,我会站在树下一直吹笛子证明自己的。”
林南枝望下望去,食物,水,衣物都有,又转头去瞧他说的那水池,心里有些复杂,“都是给我的吗?”
他手下是那件被摆出来的衣服,和他身上一样的纹路,美丽的很,但是,如果没看错,那件衣服,好像是件女装。
换洗衣物带女装,好像,很不对劲。
林南枝伸手,在这人面前晃了好几下,见人没啥反应后停下了手,又发现什么骂了句自己。
林南枝,傻不傻,他带着眼纱你晃个锤子。
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多,林南枝有些怀念被她抛下的斧子了,犹豫之际少年已经把手上东西递给了她,少年很守信,返回原来站着的地方继续吹起了笛子,有只萤火虫落在他执笛的手指上,趴在那里听,林南枝扯着衣服摸回了那把斧子,快速走到水池边洗了把脸清醒一下。
她觉得,自己也见鬼了,不然怎么解释这一遭遇。
出来时笛声还没停,林南枝捏着衣角走了过去,像那只萤火虫一样靠在他旁边静静的听他吹曲,这首被他和于二都说难听的曲子不管听多少遍还是难听啊。
“祁雾。”曲罢,少年手紧握着那只竹笛,没来由的蹦了两个字出来,林南枝熬了大半个晚上,脑袋不清醒的走在他身边,没反应过来的“啊”了一声。
“我的名字。”
“哦哦”两个人沉默了一会,然后一起下山,过了一段时间林南枝才很礼尚往来的说道“林南枝,我的名字。”
“我知道。”少年低声回答,看上去心情很好,行路的速度都快了一些,带着胡乱生长的低矮灌木伸过来的叶片乱颤。
那时天已经泛了白,东边藏了点红,将破不破,他们行了大半晚,在太阳升起前走到了最后一个山脚之下,晨间的风带着脚下镇中的喧闹之声打在林南枝脸上,她在这片清凉之中闭上了眼睛。
良久,她睁开眼撇向停下来等她的祁雾,没来由的想,刚刚应该回答我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