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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夜色沉得出奇。

      秦知躺在新床上兴奋的睡不着,他想说些什么,想了半天,吐出一句,“祁年,你知不知道祈年宫?”

      “不知道。”祁年的语气没什么温度。

      秦知:“那我给你讲讲。”

      祁年:“不想听。”他毫不犹豫地拒绝。

      秦知捏着被子,支起上身,盯着祁年的脸看,“那你有没有什么感兴趣的?”

      祁年嫌他烦,一手压过去,摁着他的胸膛,“你,能不能睡觉?”

      秦知躺在床上眨巴眼,“能。”他声音低低的,带着股不知名的情绪。

      月亮好似从深渊出来,给灰暗的云层打上一缕浅光。

      秦知的头靠着祁年的手臂,无意识地蹭了蹭。祁年低头去看,眷恋的情绪不言而喻。

      祈年,祈祷丰年。
      祁年记得,秦知曾和他说过,在很多年前。

      秦知:“你的名字很像‘祈年’,祈祷的祈,那就是祈祷丰年的意思。”他想到祈年宫,语气带着惋惜,“好像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如果有机会,等战争结束,咱们一起去祈年殿吧。”
      “就在北城,你的家乡,好不好?”

      人稀夜长,树远月凉。

      祁年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答应还是拒绝,他已经记不得了。

      饥荒又持续了两周,祁年的脚好的差不多了,正好碰上一些官员发放米粥。

      前几日一直是秦知去领粥,他说:“你的脚刚好,还需要静养,我去吧。”

      那日晌午,太阳穿过苍劲的树枝,照的人心中不安。
      秦知还没回来。

      祁年等得久了,不免有些担心。他拿出放在一旁的木杖,出门去寻人。

      领粥的队伍很长,排了三个巷口。祁年没走几步就看到了队伍末尾的人们,他不在意别人的目光,泰然自若地往前走。
      他来回找了一遍,却没看到秦知的身影。

      恰巧有一个孩童跑过,那是王家的小幺,在学堂上过几年学。
      祁年拎住他的衣服后领,“看没看到秦知?”

      王二被吓了一跳,他扑腾两下,眼眶倏地变红。祁年没工夫哄他,语气极冲,“问你话呢!”
      王二哆嗦着说,“秦先生回家了。”

      回家?
      祁年回去看了一趟,家里还是他走时的样子,他这才反应过来,王二口中的回家,应该是秦知在村头的那所房子。
      不知不觉中,他竟然把这里默认成两人的家了。

      祁年走去村头,远远的就看见秦知家门口围了一帮人,他们好似发生了争执,但并没有发出什么声响,全村这么多人竟然无人注意。

      祁年加快脚步过去,看到秦知被围堵在中间,脸上是藏不住的惊慌。强烈的怒气冒上来,祁年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冲了上去。

      祁年好歹在兵队混过几年,就算瞎了眼,对付这群瘦猴一样的人也是绰绰有余。
      他们发现祁年是个硬茬,棘手的很,没多久就鸟兽四散。

      秦知被祁年揽在怀里,听着他慢慢平静下来的呼吸,心里才感到后怕。
      祁年忍不住揉揉他的头发,“别怕,没事了。”

      秦知抬眼看他,一个大男人差点因为祁年这句关心掉眼泪。他低头靠在祁年肩上,哽咽着嗯了一声。
      祁年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抚小孩子。

      那天晚上,秦知讲了很多。
      他不是本地人,来自海边的一个县城,秦家在当地富甲一方。

      秦知长相斯文且气质温柔内敛,再加上他是秦家的长子,将来会继承秦家大部分财产,附近适龄姑娘们没一个不做着当太太的美梦。

      秦知少年时过得顺风顺水,直到他父亲在经商路上突发意外去世,二叔秦德抢下全部家产,他的生活彻底大变天。

      如果只是被抢了家产,秦知但也不至于逃到别处,但秦德被秦知他爹压了这么多年,对父子俩早就动了杀心。秦知他爹命薄,走得早,徒剩秦知一人,秦德那些积藏已久的阴暗心绪一股脑的全算给了秦知。

      秦知到底年少,拼不过,在老管家的帮助下逃跑了。这一走就是十几年,然后在河口落了脚。

      今日来得那帮人就是秦德派来的,要不是祁年,秦知可能就要命丧于此。

      秦知说完一大段话,扭头去看祁年,“还好你救了我。”他情绪已经缓和,声音甚至带着笑意。

      祁年嗯一声,“那以身相许吧。”
      他说的很随意,秦知却惊讶地瞪大眼睛,他迅速坐起来,一道电流从脊背窜到后脑勺,染红了整张脸。还好天黑,屋里熄着灯,不然他可能会找个地缝钻进去。

      祁年要是还不知道秦知对他是什么心思,那他就不是心大了,而是没脑子。
      祁年望着他的脸,看不清表情,他拽着他的手,“后悔也晚了,你先招的我。”
      秦知顺势躺下去,“不后悔。”

      不后悔,不过,应该是你先招惹的我,不然我怎么那么早就喜欢上你了。

      秦知心里有事,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祁年好不容易有了睡意又被秦知吵醒。
      他没睁眼,翻身把秦知拥入怀里,“别乱动,睡觉。”
      沙哑的嗓音在耳边摩挲,秦知心中一动。

      黑暗中,他瞧着祁年的睡颜,好似又回到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秦知逃出来时,管家给了他不少盘缠。刚开始秦知走的大路,还可以吃好睡好,结果发现有人顺着那些被变卖的首饰找到他的踪迹,秦知慌了神。他立即改道进山,这才躲过秦德的追杀。

      进山没多久却迷了路,秦知又累又饿,也是那时遇到了和祁霍吵架后赌气跑出来的祁年。

      两人是在一个山洞碰到的,外面雷雨交加,秦知慌忙跑进去,就看到一星火光。他咽了咽唾沫,嗓子干疼,雨水滴滴答答的顺着衣角落下。秦知深吸一口气,壮胆走进去。

      祁年白天捡了不少干柴,晚上去抓兔子时赶上下雨,淋了个落汤鸡。他把湿透的衣服脱下来,挂在火堆旁的木架上。

      秦知一进来就看到这么一幅场景,还以为自己遇上了野人。

      对视两秒后,秦知后退一步,做好了扭头就跑的准备。

      祁年看着突然闯进来的白净少年,对方全身上下一股书生气,没什么攻击性。他随手拉了块布围住自己,“进来吧。”

      秦知犹豫一会儿,走了过去。

      祁年:“要不要吃东西?”他手里是刚烤好的兔子。

      秦知:“可……可以么?”

      祁年扯了一半给他,“没那么讲究吧,凑合吃。”他瞥他一眼,看着就是个金贵公子哥。

      秦知接过来,小口尝了一下,肉香蹦满整个口腔,他不再矜持,大口开动。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一下子吃到肉实在是满足,开心的想要落泪。

      祁年把水壶扔给他,以为他是被噎到了,眼眶才那么红。
      “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你要是信得过我,就先在这睡一晚。”祁年说。
      “我信你。”秦知点头。
      少年明眸皓齿,行事爽朗,只一眼就让人心生好感,秦知没来由的相信他。

      两人吃饱喝足,席地而坐。他们都没开口说话,空气中只有火星炸裂的声音。

      祁年坐的累了,把衣服垫在头下,闭目养神。秦知靠过来,祁年扭头看他,眼神仿佛在问:怎么了。
      秦知:“有点冷,我想离火近一点。”

      祁年伸手拍拍身旁的空地,“别太近,小心烧到你。咱们两个男的,你要是不介意,睡我旁边也行。”
      秦知靠过去,祁年好像比火堆还热,像……像太阳。

      那几天,秦知跟着祁年爬树捉鸟,捕鱼捡柴,活的自由自在。他第一次遇见如此不受束缚的人,好似长在自然世界一样。
      祁年把上衣脱掉,裤腿挽起来,他站在河水里,“看我给你表演一个——帅哥摸鱼!”他笑起来眼中有光亮。

      秦知喜欢坐在岸边看着他,也跟着笑。他定睛看祁年,整颗心变得滚烫。
      他好像遇到了一个很神奇的人。

      那鲜活又明媚的日子被秦知珍藏在记忆里,在祁霍找到祁年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祁年走的时候是半夜,秦知还在熟睡,他把裤兜里那个红玛瑙弹珠拿出来,放在秦知的上衣口袋里。
      以后有缘再见。

      时光轻吞慢吐,但缘分猝不及防。再相遇时,祁年已经变成了一个“瞎子”。

      秦知回想那天,他刚来全河庄,接替那个老掉牙的教书先生。
      先生临走前嘱咐他,“村子里的人都性子直,偶尔说话不好听,你多担待。”
      秦知笑着应下。

      担待的后果就是他被村里的小孩儿恶作剧。先是莫名其妙丢失的讲义,后是出现在布包里的癞蛤蟆。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外来人。

      他在回家路上被一群人拦下,大人们觉得秦知年轻,看着来文文弱弱的,根本管不了自家孩子,反而会助纣为虐。起初还好好说,后来直接变成批斗大会,脏话满天飞。

      祁年就是那时出现的,他冷着脸把木杖使劲一敲,“哪来那么多长舌妇,还有一群大男人啰哩啰嗦,免费上学还那么多屁事,有种让你们家孩子回家种地,少他妈在这烦人。”他声音扬高,“谁要是再逼逼,扰我清净,别怪我动手伤人!”

      全村上下谁不知道祁年在兵队混过,他们互看两眼,噤了声。

      秦知惊讶的看着他,突如其来的相遇使他不知该作何反应,落在祁年眼里,是尴尬和嫌弃。祁年自尊心受挫,装作看不见、不认识一样转身离去。

      等秦知鼓起勇气,只看到他的背影。秦知愣在原地,心里涨得难受,眼前拂过的全是祁年昏暗混沌的双眼。

      因着祁年最后看秦知的眼神太过可怖,村民们对秦知捎带着有了几分同情,再加上还有一些小孩儿喜欢他,慢慢的,秦知也就被接纳了。
      可也是因这件事,他想找机会和祁年说说话都不能,两人就这么一错再错。

      秦知从回忆中脱身,祁年呼吸平缓,应该是睡着了。

      既然祁年可以看见,那当初的转身和漠然,应该是因为早就忘记他了。秦知这么想着,悲伤的情绪充斥着大脑,让人想要发狂。

      秦知还被祁年搂在怀里,他呼吸急促,发泄似的撞上去。
      力道很重,撞得他牙疼。

      祁年皱眉睁眼,把他压回去,刚想说什么,手却摸到湿冷的泪水,到嘴的话瞬间变了,语气也软下来,“哭什么?”

      秦知有些委屈:“干嘛忘了我?”

      祁年捏着他的后颈,“说什么胡话?”他沉默一会,“我都知道,我没忘。”
      他支起上身,“我怕……怕你嫌弃。”

      秦知的手抚着祁年的后背,微微向下用力,“我没嫌弃,永远不会嫌弃你。”

      祁年翻回去,仰身盯着房顶,问:“我就一个普通人,有什么好喜欢的?”

      “因为你是祁年,你和他们不一样。”秦知缓缓握住他的手。

      祁年笑了,好好的人,偏偏眼神不好,到底我是瞎子还是你是瞎子……

      秦知也想过为什么会喜欢上祁年,其实是那个契机吧。
      年少的他享尽荣华富贵,猛然从云端跌落到谷底,被人推着走向那一条艰险的逃命路,本该是万劫不复的,却有人拉了他一把。还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如此明朗又生动的灵魂,怎么会不心动呢?
      可如果只是心动,分开这么多年,也早该忘了,偏偏再遇到,还是这般场面。

      天明时分,秦知早早起床。昨日去的太晚,只剩锅底,今日去早些。
      快要出门时,祁年叫住他,“我和你一起去。”
      秦知笑着说:“好。”

      太阳和树尖快要并肩,两人排到队伍的一半。

      “快看,瞎子出来要饭了!”
      幼童的嬉笑怒骂并没有被祁年放在心上,他眯了眯眼,去看前头的队伍。

      平日里温文尔雅的秦知却怒目向前,他语气带剑,“哪来的小兔崽子,还不快滚!”
      小孩们一哄而散。

      祁年抬眼看他,“他们又没说错,我就是个瞎子。”
      他没什么语气,但秦知听的心疼。

      秦知朝祁年靠近一些,“我不准他们这样说,你不是瞎子。”他很固执,“谁说都不行!”

      祁年笑了,“我说也不行。”
      秦知:“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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