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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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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黑个彻底,加上路灯还没亮,灰蒙蒙的光线足够遮掩人们的视线。
陶梓穿着蹩脚的凉鞋,和并不合身黑色连衣裙站在酒吧外,酒吧牌匾上扎眼的明黄色亮光,将她身上的局促与不安照出原形。
连衣裙是好朋友哓哓的,晓晓比她高半个头,骨架也更大些,两个人的衣服尺码自然不同,“别人的衣服”五个大字赫然写在裙子上。
也亏得尺码大一号,和陶梓因体质虚弱而过度消瘦的身子,才使得这件超紧身的、长度刚刚过臀的连衣裙穿在她身上消去了风情与妩媚,只余下小孩装大人的别扭。
陶梓今年刚升高三,早告别了“小孩”的称呼,却也绝不是适合出现在这种场所的年纪。
见她在门口踟蹰,身旁的晓晓体贴地问:“不想玩儿了?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陶梓顿了一秒,摇摇头,并坚定地踏上台阶。
晓晓拍拍她的手,“别太紧张桃子,这是清吧,不会有什么事的!”
长时间埋头于书本中的陶梓,文言文阅读做得信手拈来,但哪里听过“清吧”一词,根本不懂什么意思。
不过好友的安抚与陪伴,也切实给予了她更大的勇气。
玻璃门推开,方才虚虚实实的,较朴素单调的校园比,如独立于外的平行时空般炫目、迷幻的世界真切地展现眼前。
陶梓的喉咙紧了紧。
走几步,晓晓的朋友就看见了她们,朝她们招手呼唤。
酒杯内的灯光变幻不停,迷人视线,音乐声笑闹声争先恐后灌入陶梓的耳朵,她不太适应,紧贴在晓晓身侧往她朋友那桌走去。
新人到了,照例要先自我介绍,来这之前做好的心理准备和腹稿,在眼前穿着成熟大胆的男男女女中的起哄声中,化成了泡沫。
她下意识地说出了高中入学时,在新同学面前说过的呆板又无趣的句式,“大家好,我叫陶梓。”声音弱弱的,很没底气。
显而易见地,冷场了。
但不到一秒,晓晓便落落大方地替她解了围,桌上的人混社会的时间都不短,用一声声“桃子妹妹”和几句打趣式的玩笑,轻松把场子再度暖起来。
酒桌上全是同龄人,他们聊得话题却离陶梓陌生而遥远,约架上.床、劈腿报复,脏话是他们的语气词,脱口而出的黄色笑话露骨轻挑。
陶梓插不上话,只得饮几口杯子里的酒。
她第一回喝酒,故意装得很老练,不多时,胃里隐隐传来的灼烧感出卖了她,加上桌上有几人点了咽,浓重的烟味更令她头晕脑胀。
音乐声与人声混杂,陶梓扯着嗓子和晓晓说了声,便起身离席。
学校就像扼住她喉咙令她窒息的恶魔,陶梓艰难地从它手中暂时逃出来,渴望着一个自由绚烂的空间,却未曾想没入了另一个怪兽的深渊巨口。
耳畔喧嚣,眼前迷离,陶梓鼻子一酸,忽然很想哭。
为什么她到哪里都那么格格不入呢?
到洗手间洗了一把脸,清冽的水依旧没能洗净混沌的灵魂,陶梓浑身无力地随便在吧台前找到个空位,坐下。
调酒师礼貌性地问她来点什么,她立马被老师点了名似地正襟危坐,拘束地说,不用。
调酒师离开后,她稍微放松下来,双臂交叠搭在吧台上,脸埋进臂弯里。
各束变幻莫测的光线与浓浓酒精味的刺激下,长期淤积在心的委屈轰然涌出,滚烫的泪水缓缓流下。
去年,一场感冒来势汹汹,她多日咳嗽不止高烧不退,到医院一检查,是肺炎。
她没有和主治医生直接交流,听母亲的转述,挺严重的,需要住院治疗。
当时陶梓挂着吊瓶,脑子昏昏沉沉,眼睛半睁的迷蒙视野里,最清晰的不过是陶母挤到一起的眉头,不耐烦且焦虑的情绪没能得到遮掩。
陶母担心落下学习进度,刚开始骑着电动车带着陶梓医院学校两头跑,口中常唠叨这么辛苦都是为了她,她一定要考个好大学给她争气。
陶梓坐在电动车后座,乖乖点了点头,又是一阵咳嗽。
天气越来越凉,陶梓的病却不见好,医生再次强调住院治疗,陶母不肯,班主任怕传染给其他同学,找陶母谈话,说希望陶梓休学,安心治病。
陶母自然又不肯,她认为时间就是金钱,少读半年书就比同龄人差了半截,班主任搬出校领导,直言陶梓的病会给其他同学造成影响,保留学籍休学是最好选择,不然就要退学,陶母才罢休。
休学住院,病情反反复复,一住就是半年,一个学期过去了。
病愈后,老师建议先在高一待一阵子,等九月份重读高二,毕竟落下那么多课程。
陶梓成绩非常好,从小到大都好,大考小考都没有掉出过年级前五,市统考排名也高。
这样的她,当然有着优等生的自觉性,住院期间也不曾放下过学习。高中一年里,基本掌握了各科的学习方式,网课加教辅读物,即能让她赶上学校的进度。
临床阿姨说她太用功了,都病了就该好好歇一歇,但那时候陶梓不觉得自己多用功,住院的日子很无聊,不学习还能做什么呢?
在她的认知中,她是学生,学生就应该以学习为主。
陶母也在旁边说,现在孩子们竞争多激烈呀,不用功能行吗,好不容易考上的重高,怎么能松懈。
所以,陶母不可能接受重读高二的提议,她托人找关系,年级主任拿上个月月考的卷子给陶梓答,当作小测验,通过了即可以继续在原来的班级就读。
陶梓通过了。
她和陶母都松了一口气。
谁能想到这只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