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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21、
      ——“自由才是解药。”
      做了一宿的梦,醒过来还在不停地想。
      不敢忘。
      我察觉到丝线一样的恐惧,在慢慢编织成布。
      22、
      冬季,母亲早产了。
      她今年三十五岁,本来就算高龄产妇,挺着大肚子还要为一家人忙前忙后。买菜的时候滑了一跤,差点没保住胎。
      小孩生下来半月有余,她才空下来联系我。
      我听她还明显虚弱的声音,登时有些生气,“他怎么不帮帮你?”
      “帮的。”她辩护道,“孩子都是婆婆帮忙带的。他工作忙嘛,都是这样的。我很好,你不用担心。”
      “你好好学习,放假了来看看弟弟。我跟你叔叔商量过了,到时候一家人一起过年,你也不用在姑姑那里挤了。”
      我说好,但没有抱太大希望。
      我只是太久没听过一家人这个词了,总忍不住借着这句话,延展幻想。
      教学楼里响起了第二节的晚修铃,我跟电话里的母亲道别。
      楼内灯光如昼,围栏外天已大黑。我将话筒安回座机上,抓紧预备铃间最后那两分钟跑回教室。跑了两步,我忽地想起那句嘲笑,“你看他跑的样子。”想起其中很多的不堪,终于明白了那句嘲讽想表达的真正含义。
      我开始不敢跑步。
      23、
      我发现自尊这种东西,我私有的这种“自尊”,让我活得太难受了。
      他们用含笑的语气说出来的话,我的自尊想尽力去摈弃,而另一方面又约束着我,使我寸步难行。
      我想我会憋在心里一辈子,不论是谁,我都不会说。
      24、
      临近期末的最后一次月考,我考得很差。
      九科考试,我拢共只考了四百多分,数学十九分。
      那两节课,我都是站着听的。我低头看着满答题卡的红叉叉,太失败了。
      “何鹄,看黑板,都考十九分了,你还不认真听?”女老师锐利地盯着我,我听着稀稀拉拉的笑,脸烫得很,羞愧得恨不得从三楼跳下去。
      我承认我是笨的,做题方法也不灵活,只是一直掩饰在“努力”的表面下,偶尔也能提在“成绩好”的名单上。可现在连这种努力都变成了“假努力”,我越来越找不到状态了。
      两节连堂下课,我站得腿有些僵了,还没坐下,就被班主任叫出去一顿教育。
      回过头去想想,是很有道理的一番话,“不要让家长的事影响到你自己的心态。”我想她是清楚我的家庭情况,可她却从来没有正面提过,尽全力地维护着我的体面。
      在这个班上,我遇见的所有人都是这样。
      唐思源周边围了一圈人,争着一包薯片吃。
      他站起来是高高的一根杆,举起薯片来是高高一面旗。“快来,何鹄,给你剩了两片!”
      班长拍他,“你柜筒里还有一包呢,中饱私囊啊不仗义。”
      我一直在想,老师也是同学也是,人生中浮萍一般的,却丝毫不求,全心全意对你好。
      好难得。

      25、
      集装箱一带没有住人,原先是建筑工人搭起来休息用的。这一片做开发,却挖到一座坟,坟不大,埋得也不深。留残碑半块,一时半刻找不到主人。开发只能暂告段落,工人无法开工,陆续搬走。承包商就以低廉的价格短期出租,短暂租到三月份。
      没有人会想住在这里。
      我坐在小楼梯上吸烟,这宽窄是小区滑滑梯滑道的大小。没有人会来这,于是我心安理得地舒展两支腿,肆无忌惮地霸占一整个过道。
      城市太亮了,看不见星星。
      我闻着大衣沾上的火锅味,将烟头湮灭在涂满白色油漆的铁杆上。
      我看起手机,盘点剩下的钱,预备明天去买点保健品,去拜访一下唐思源的父母。
      那人挡住头顶的照明灯。
      “你怎么就住这种地方?”
      我将扭曲的烟扔在沙地上,又听见他说,“跟我回家吧,阿鹄。”
      26、
      表哥很孤单,我小时候总这么认为。
      他出生那时候,正是姑姑姑父创业起头那几年,常常就将他独自扔在家中,让保姆带着。保姆是个好吃懒做的人,并不敬业爱小孩。
      我妈偶尔去照看他,到我长大,她就会以边度来举例,夸赞表哥是怎么怎么优秀,她从来没见过那么独立能干的小孩。
      我们年龄相差无几,母亲乐于让我去找他玩,他也乐于跟我玩。
      我们会一起看同一部动画片,玩同一个奥特曼,在房子里捉迷藏。
      我们互道心事,相互怜悯,相互理解。而在我爸犯罪被捕的那一刻起,表哥的态度就彻底变了。他似乎想极力摆脱我们是一家人的污点,我是知道的。
      母亲会说他们的坏话,说他们自私自利,翻脸不认人之类的。
      “她何丽华忙,没法带小孩的时候,我多尽心尽力地帮她照顾。现在她哥出事了,她的侄子在她家住两天都有意见。”
      “何鹄,你就在她家赖着,她没有理由不管。”
      当然,那都是她气头上的话了。
      我是她第一个孩子,更像是她痛苦的源头。对我,她总有说不完的抱怨。离开我,她才终于明白该怎么做一个母亲,或者说更懂得怎么把苦楚往肚里咽了。
      每每她对我说,“我真命苦。”我总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只能说,我永远爱她。
      27、
      冬天的冰棍最好吃。
      我翻了翻唐思源厚实的笔记本,一边舔着甜滋滋的老冰棍。
      “看完数学考一百二都是洒洒水的事。”他越过重重树影,把一颗头伸过来,“你的好不好吃?让我尝尝?”
      “我舔过了。”我震惊地看向他。他瘪了嘴,“你嫌弃我!我就吃。”他像一只狗,将一根冰棍咬剩半根。“我也让你吃嘛,我这头没吃过的。”他舀了一勺他的三色杯,吸溜地卷进嘴里,“都给你,鹄哥。”
      “我请你吃的,你还不乐意呀……”
      “没有,你不嫌恶心就行。”我吞完剩下的冰棍。
      记得余下的时间里,我一直借助他整理的数学笔记和他的讲解,起码在之后的期末中,没有考倒数第一,也没有考一百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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