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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刑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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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祝萧林君脱离荒原,丞御仙君派我等来请您回天宫。”
小仙侍彬彬有礼,数十人列于两侧,排面显了十足的诚意。
萧林颔首微笑,俯身回礼:“仙侍勿怪,小仙已递请为一方山神,恐不能应仙君召令。”
仙侍惶恐低头:“丞御仙君多次提及萧林君,如今刑罚已满,何故去那山间受苦,还请三思。”
仙君派他们来时心情极为不佳,最近又值魔族战乱,若到时未见萧林,少不了受罚。
且今萧林君竟自请入山神,可莫一时昏了头。山神不比仙侍,不仅身在浊尘,且修炼受阻,哪有九重天仙途坦荡。
萧林摇头,柔声婉拒:“天帝之命,恕小仙难从。”
仙侍还欲再劝,女子眉间微皱,仍是慢条斯理,语气却多上几分不容置疑:“小仙还未受刑,先告辞,诸位请便。”
虽荒原流放之期届满,可也需挨上五条雷鞭,才算正式刑满。
萧林转身,走得利落。
仙侍望着萧林君眨眼无影,一时愣住,未曾想萧林君竟不回仙君府,他们一行风尘仆仆,如今扑了空,也只能担惊受怕的打道回府。
萧林迈入刑台,熟练的将灵力绕转周身。
一道银鞭风驰电掣落下,滚滚雷云含威外漏,来不及多想又是一阵电闪雷鸣。
待雷云散去,萧林倒在玉台,后背衣衫尚好,却洇出大片鲜红,人也狼狈不堪。
千年时光,原以为长得看不见头,如今也到了眼前。
她撑着口气摇摇晃晃起身,后背稍一用力,又浸出殷红血迹。
一道身影闪过,扶住力竭的女子。
萧林咽下口中腥甜,有些艰难的扯出一个笑:“我还有些力气,无妨。”
说罢顾自起身,避开来人递出的手。
她慢慢挪着步子,五脏六腑像被棍子搅了个零碎:“玉台尚有雷霆,你怎来此?”
这地方到处都是胡乱游走的雷霆,容易伤人。
来人顿了一瞬,跟在身后,淡淡开口:“你只说应付些不打紧的人,没说还有最后一次雷刑。上次予你的法器,为何不带上?”
萧林思绪有些混沌,皱了皱眉,才回想起临走前的话。
他态度不明,她想了想,冒出一句:“凤澈,你这是生气?”
丞御仙君的人来得恰好,似是掐准时间,她去得匆忙,也就没带。左右也不是第一次受雷刑,五道雷鞭尚能受住。
凤澈在手中召出一块轻灵的水滴玉石,丝丝灵力流转,光华夺目。
手指轻巧施法,玉石悄然碎裂,他将里面的灵力注进她血痕累累的后背,淡淡道:“欠我一箩筐人情,怕你还不了。”
许是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语气也变得莫名。
察觉人有些异样,伤口传来若有若无的暖意,萧林只当他是怨她未说实话。
她运转周身灵力,轻笑:“来的是丞御仙君座下,我不能怠慢。”
凤澈悠悠衔着一根杂草,又恢复成不问世事的模样:“七彩霞光,狼头兽身图腾,我尚且有些记忆。”
丞御千年前大杀四方,除却魔兽,位至仙君。可也因此落下旧疾,脾气古怪,不常露面。
萧林想起那人的模样,微不可察的叹息,很快收好心绪:“再有几日我便去朔林,日后若是想起我,可来坐上一坐,喝杯茶。”
凤澈闻言,却是勾勾嘴角,眉眼生辉:“不消说,我也会多多叨扰。”
萧林点头,当他客气未多想。以是几日后在朔林见到凤澈时,来了个措不及防。
凤澈料到她的反应,仍忍不住发笑:“天帝能许你做山神,自然也能许我做莫忘河神。”
朔林山脚,毗邻莫忘河川。
她目光落在凤澈周身,月白冠衣衬了他十分出尘,似是刚从九重天授令归来。
比起荒原整日懒散,正经装束惹眼得打紧。
她心中升起疑问:“做河神比不上散仙,你何故想不开?”
荒原乃罪地,旁人去了都叫苦连天,凤澈却活得比谁都自在。他整日将随心所欲挂在嘴边,如今做了河神,岂不将自己框住。
凤澈掸掸衣袖,反问:“你做山神,也是想不开?”
经他一问,萧林才想到自己,也没多少笑话他人的理由:“我不过仙侍,回不回九重天有何妨。待了那么些年,换个地方也不错。”
九重天太大,太安静了。细数过往,欢笑的印象还不及在荒原百年。
她又抬头看向凤澈:“你喜清闲,河神却不一样。”
虽然凤澈未曾提及,但见他在荒原来去自如,她也能猜出他或许另有秘辛。
他不说,她也不问。
凤澈不以为然,随手取下头冠,束好的长发垂落,生出几分飘逸:“我只做个差使,繁杂事务自有龙族看管。”
万川之水皆为龙族所统,天帝许他莫忘差使,只需在争斗时出手止息,免伤和气。
萧林了然,往自己落脚的地方走去。
上任山神升去九重天,交接时还落下许多杂务,她须得一一过目,尽快知晓朔林情况。
凤澈左瞧右瞧:“你的小侍呢?”
朔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连绵山脉远至千里,山下还有几座凡间城镇,更别提山中精怪。
饶是不眠不休,厘清关系也得不少时日。
寻常山神都从精怪修炼而来,对所属山脉了若指掌,身边也会跟些同行助力。
旁人一心盼望升入九重天,从九重天下来的神仙少之又少,朔林非灵气充盈之地,哪有仙子愿意下来受罪,她不想平白断了人仙途,婉拒司命官遣来的人选。
“此地偏远,何故叫人来受罪。待我飞升,不知何年光景。”
她修为不高,又在荒原折损千年,伤了根本,大抵是回不去九重天的。
回到住处,她几日来都在熟悉周围,只留了片地栖身:“没什么东西,喝杯山泉润润嗓。”
凤澈手指抵在杯口,默不作声的打量四周。此地背靠峭壁,搭了些木架稻草砌成小屋,勉强住人。
萧林初开意识起,就一直待在九重天,眼下也顾不得许多,小山般堆积的事务已让她忙得晕头转向,她席地而坐,看过大大小小宗籍案卷,直到看字都花了眼,才动了动僵硬的腰板。
回身才发觉凤澈坐在院外的藤椅上,似是睡了许久,在她目光落到之时,人突然睁了眼。
两两相望,凤澈神色如常,倒是她先避过对视:“我如今许多事务在身,等过上些日子,再招待你。”
凤澈起身走来,答非所问:“簪子借我用下。”
萧林不明,但还是脱下一只发钗递上前。
凤澈接过,一手虚空捏出几缕银丝,另一只手覆在藤椅,心神一动,那只藤椅竟歪七八扭成了个人形,那团银丝潜入藤椅,逐渐成了个女童模样。
“萧林君好。”
女童开口,声音生硬稚嫩。
“你好。”萧林笑着同小童打招呼,疑惑的看向凤澈。
“木偶术,掺入你的气息,便可听命于你。”
这木偶融了许多法术,他将能想到的法术都附在上面,费了不少功夫。
外面天色渐亮,瞧萧林通红的眼眶,想必是一夜不曾闭眼。
神仙不用睡觉,但精力非无限,不知雷刑的伤是否好些。那枚玉石能治皮肉,但这千年来积下的旧伤却没有法子。
她硬撑着不说,他也不挑明。
见她对女童颇有兴趣:“取个名字,权当你的贺礼。”
萧林戳戳女童的脸,又捏捏手,同她无甚不同。
木偶术她只在书上见过,化腐朽为神奇,原以为会是多么钟灵毓秀的器件,没想到还能化成小童开口。
她想了想:“朔安,如何?”
凤澈见她望向自己,不禁浅笑:“你做主,我回去交差,改日来寻你。”
他刚从九重天下来就来了朔林,还未将帝令送去莫忘。
萧林点头,不多挽留,刚转身往屋里走去,后颈吃痛,便失了知觉。
凤澈接住倒下的人,反手使个术法,凌乱的书籍稍即积成一排,阅过的另当一排。
朔安蹒跚跟在后面,睁着圆眼不明状况:“凤澈君敲晕萧林君啦?”
将人放置好,凤澈掰过朔安的肩,朔安比他矮了半个腰身,他蹲下来瞧着朔安懵懂的眼:“好好照顾萧林君,提醒她休息。”
朔安点点头,又摇头:“萧林君不会听我的。”
她有萧林的气息,了解几分萧林的脾性。
凤澈在她额间轻轻弹指,白嫩的皮肤多出一点红:“每日休憩一个时辰,不成你便泼皮打滚。”
“好!”朔安攥着拳头抵在胸前,颇为自信,眼中燃着斗志。
交代好后,他的身影逐渐消散。
待萧林醒来,已是翌日傍晚。
朔安正蹲在床沿边打瞌睡,眼皮一下一下阖上,像极了小鸡啄米。
她禁不住发笑:“朔安也会困吗?”
朔安一听声音,登时跳起将她护在身后:“萧林君莫怕,朔安保护你!”
戒备的模样甚是可爱,萧林替她捋好翻起的布襟:“好,以后可要朔安多加照顾了。朔安要休息会吗?”
朔安摸了摸嘴角,擦去先前的口水:“朔安要照顾萧林君,不怕累。”
虽然知晓朔安是木偶术,可神态举止与她在九重天上见过的小仙童差不了两样。
见她执着,萧林也未再说,屋里整洁不少,又多添了两把桌椅。
不用想,也知是谁的手笔。
经荒原一遭,能识凤澈为友,实属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