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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落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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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识秋坐在电脑前,手不停的颤抖,鼻尖冒出些汗,他深呼一口气,不要怕,不要怕。
他点下了查分,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上面的分数,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的身子软得从椅子上落在地上,怎么可能,他不应该……
这么低啊……
沈父在外头喊了一声,问多少分。
他很想将眼前的电脑砸碎,但这是陪伴了自己三年的电脑,而且是沈母省吃俭用,才给自己买来的。
他撩起头发,眼底尽是嘲讽,这九年算是白读了。
沈父推着轮椅进来了,见他坐在地上,不解道:“识秋,怎么坐在地上,考得怎么样?我刚才问你,你都不说话。我看看……”
当沈父看到那三位数,心脏刺痛,“你……你……我好吃好喝的供养你,你考那么点分数对得起我和你妈吗,啊,我就你一个儿子,你做什么去了,考这么点分,你还不如死了算了!”
沈父紧紧摸着自己的心脏,从轮椅上倒了下来,“碰!”发出剧烈的撞击声,沈识秋抬起头,把他扶到轮椅上,赶忙拨打急救电话。沈母听到声音,赶紧跑了过来,看到沈父不省人事,一向坚强的母亲大哭起来,“老江!”
到了救护车上,沈母擦掉眼泪,问沈识秋怎么回事。他只低着头,他怕母亲也会难过到这个地步。
“你说啊,你爸他到底怎么了!”
尖锐的声音穿透他的耳膜,他好想自己从未来过这人世,不然,父母亲也不必为他操劳至此。“我……我没考好……”
“什么?”
“你……没考好”
沈母疯笑起来,眼泪却不停的落下,看了眼沈识秋,眼里全是绝望,那是她唯一的儿子,家里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他身上了,可他却说没考好。
沈父抢救过来,只是一见到沈识秋,心脏又会患病,随时有晕过去的风险。坐在走廊外边的沈识秋,紧盯着病房,他也没想到这对沈父是致命打击。
沈母拿着盒饭从病房里出来,坐在了他旁边,拍了拍他的肩,“回家吧。”
不知何时起,这个家已经支离破碎了。
沈识秋紧握着纸杯,低着头,他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抬头看向白色的天花板,这也是他原本光明的一生。可现在,他觉得那不是白色,而是一片黑。
高考是他唯一的出路,可他却把这条路给堵死了。上天给他安排的剧本,他一点也不喜欢。最近几天,沈父的病情有所好转,只是不愿见沈识秋。
日落星沉,他口渴去拿水喝,经过沈母的房间,他听到了哽咽声,很小很小。
在他眼里,母亲是超人般的形象。她无所畏惧,撑起这个家,让他免了奔波之苦。他是温室里的花,而母亲则是罩着花的大棚。他不止第一次听到母亲哭了,之前也听到过,被他撞见了只是说眼睛见沙子了。
他信以为真,拿着她给的五角钱去不远处的小卖部买了根雪糕。
那时,母亲是真的很累吧。
要是能重来就好了,他一定不失误,考到一个好的大学。他笑了笑,一只老鼠从他身边经过,跑到了洞口。
他就是城市里的老鼠,是见不得光的。
过了几天,沈父从医院回来,吃饭也避着沈识秋,看他的眼神只是绝望和厌恶。
他记起,父亲从不是这样的,那宽厚有力的肩膀,承起他往高处走。
吃完饭,谁也没理会谁,那句晚安终究没能说出口。他讪讪地站在一旁,想帮母亲做点什么,“走开,别在这碍事。”
沈识秋回到自己的房间,把房门锁起来,背靠着门,他竟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不能哭,母亲需要他,这个家需要他。即使这已然不是一个家了,他将眼泪憋了回去。
他填的志愿一个都没有被录取,最后一个志愿是一所野鸡大学,看着你已被录取,他笑出了声。
当巷子里的人问起他有没有考上,他报出那所大学,纷纷露出鄙夷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挡路的垃圾。
一个小男孩正在石桌上写作业,“沈哥哥好,你能教我做这题吗?”说着,将作业拿到了沈识秋的面前。他正要接过,被小孩的母亲一把拉住,“什么不会做,回去问你姐姐,你姐可是师范大学的,什么不懂,偏要问这下流大学的。”她说完,还回头看了一眼,丝毫不掩饰眼中的鄙视。
小男孩被她扯着衣领,浑身不舒服,不停地挣扎着,“不要,不要,姐姐什么都不会,我就要哥哥教!”
女人恼火极了,扇了他一巴掌,这才止住了他说话。“小崽子,再说话,老娘可就打死你了,乖,听话,回家给你糖吃。”本要哭的男孩,顺从地走到了家门口。
大门一关,沈识秋的目光停留在了别处。当初,他考第一时,她常带着小男孩来他家问题目,嘴里全是夸奖的话,句句不重样。有时,还带些菜过来,说是感谢他教小男孩做题目。
可以说那时,他家的门槛都要踩烂了。每次来,都不忘调侃一句,这是考清北的料。那可能是沈识秋记得最清楚的时候,母亲笑得很开心,谦虚地说这孩子没那么大的本事。
他提着菜,打开了门,父亲坐在沙发上抽烟。烟味一点都不好闻,他高考时,母亲为了他的健康,让父亲戒烟,吸了十多年的人,很难控制不吸烟。所以,他经常不在家,大多时候都在外面或者别人家。
他扫了扫飘在他面前的烟,可那烟不停地窜入鼻里,很难受。
父亲眼睛盯着电视机屏幕,他看了沈识秋一眼,但他好像不知道他回来了。
今天母亲有事,所以晚饭只能他自己做。这是他第一次做饭,面全糊了,黏在锅上,洗也洗不干净。父亲一直在催,看着那火苗一点一点熄灭,这菜做好了,他刚吃一口,忍不住吐了出来,太咸了。
可不能浪费,他将菜摆在了桌上,可见父亲眼里的嫌弃。“给我盛饭,多搞点。”
沈父面目表情地吃了下去,他不敢问父亲这菜怎么样。盘子已经光了,沈识秋还担心会剩,沈父不知喝了多少水,才洗净嘴里的咸味。沈父推着轮椅,到了厨房,那包盐所剩无几。
没用的东西。
看着班群里发出来的分数,就连从来没有学习过常年倒数的人,也比他高。
他揪着被子,全年级第一考上了野鸡大学,真是一个笑话。
天大的笑话。
他并不是稳占第一,只是每学期期末的时候考年级第一,而且他的成绩极不稳定。
老师打电话过来了,语气非常失望,“识秋啊,老师一直对你有很高的期望,最少也要考个什么211,哎,高考也不是人生的终点,没考上就没考上,以后找个好工作,也比那些考上的好。每个人都有失误的时候,但不要在这紧要的关头了……”
他说了很多,沈识秋只是嗯了一声。老师全在安慰他,可没考到好大学,他能做什么,只是在电子厂里工作。
这让他想起高一时物理老师的话,“这些知识对以后你们去电子厂工作很有帮助。”
底下的同学大笑起来,“老师,你是收了电子厂的钱吗?这么希望我们去电子厂。”
老师微微一笑,“这是没有的,老师去过电子厂工作,真的很累,九个小时,也就只有一俩百块钱而已。所以,同学们要多读点书,这样考没考上都是有好处的。”
当时,他只是笑笑,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去电子厂工作的。
现在,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这个时代看的是学历和背景,光有一样,是远远不够的。就算是有学历,也许只是大企业里的清洁工。
他一样都没有,只能为他们干活。
现在已不是那个没有学历,也能创业的时代了。沈识秋熄了屏,他不知何去何从了,他不会逃避问题,也不想一道路到老。
这三年,他一直埋头苦读,几乎没有朋友。退出了班级群,他心里舒畅了不少。那是他梦开始的地方,亦是梦结束的地方。
仅仅三年,让他失去了一切,唯独他的生命。他要用多少个三年,才能回到最初的高峰。一辈子很短,短到一束光,从亮起到熄灭。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老师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大家都以笑忽视这个问题,总有人要成为垫底,也有人遥遥领先,这更像是一场是残酷的斗争,有人玩物丧志,有人孤芳自赏,有人旁观此局。
沈识秋输了,却也未输。
倘若这废墟底下埋着了人,也会有人将他给拉出来,而他不需要,他可以自己爬出来。
果然睡不着,他起身,望着窗外的夜色,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正是凌晨四点,这不睡也得睡了。
数起了羊,羊可真多,数了好久都没数完。
通知书到了手上,沈识秋只觉得烫手。
好想扔掉,可扔掉,他就只是高中毕业,这样更难找到工作。
那张通知很华丽,可再华丽,也只是一所野鸡大学的通知书而已。
小巷子里,出了两位清北生,一个清华,一个北大,青梅竹马。沈识秋只觉得自己好笑,什么都没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