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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拒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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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终仍然软硬兼施地拉着中万钧要买药处理伤口，考虑到让药堂里医务人员帮忙包扎可能随之而来的问题和麻烦，也只好先让他在距离不远的花岗岩树池旁稍等一下。
他挺顺从，听话地站在我指定好的位置后，便如同一尊雕塑静默不语。
我进药店前不放心地望了一眼，他确实还伫立原地纹丝不动，习惯卷至手肘的衣袖为了遮掩狰狞的伤口而放了下来，神色也从拒人千里的冷淡被夜晚路灯柔化了锐气——这也算当时我笃定他受伤的原因。
现在想起来，比起露骨的担忧，或许他更需要的是默契的翻篇。我一厢情愿的关心对他而言更可能是道义上的枷锁，难以摆脱却又接受无能。
消极的想法渐渐丛生，我怔忪在原地，有些不知该何去何从。
中万钧看我突然愣住，表情渐渐透露着不解，但随即他似乎反应过来什么，利索地掏出口袋中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灵活地跃动。
手中传来一阵震动，我低下头看，活跃的脑细胞一下子沉默了。
【中万钧 18:36:29】
抱歉，刚刚忘记给你钱。
［请收款 金额×××元］
......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利落地点下收款，转身走进药店。
双氧水，棉签，碘伏，镊子，纱布……一切准备就绪，我将东西都一骨碌放在树池台，让中万钧坐下。
做到这一步，我知道自己能够做的已经临近了界限边缘，再过分寸权重未免会失衡，就当我打算接下来全部交给他自己处理，但他迅速粗暴的涂药动作属实令我有些不知所措。
“停停停！”
我急忙夺过棉签，打断了他堪称自虐的行径。
“你是感受不到痛吗！”
我一直知道中万钧武力值很高，猜测大概之前他也称得上经验丰富，每次善后他也应该是理所应当的专业，但如今看来事实完全背道而驰。
“手伸出来。”这种情况下，我觉得还是自己接过下面的工作比较稳妥。
虽然从中万钧理直气壮的眼神看得出他并不觉得哪里有问题，但好在他也只是纠结了一下，还是听话地伸了手。
“......”
我想尽可能轻柔的速战速决，大概由于手法过于娴熟毫无感情得像在处理一块猪肉，中万钧绷紧的手臂微不可察地渐渐舒缓，树池花坛仿若一个结界将我们与喧闹的大街分隔开来，低沉的语音落在耳畔倒也格外清晰。
“我，考虑不周。”
突如其来的认错打得我措手不及，我迷茫地抬起头，不明白他这句话什么意思。
中万钧没有回避我的眼神，也不像平时姿态冷硬仿佛棱角的冰块，他安静地垂眸与我对视，语气平缓：
“不管是对你还是小煜，我都没有做到。”
“你不需要做到什么。”
我皱眉，不明白他云里雾里的话。中万钧不应该有这样自怨自艾的情绪。
“两年前，我偶遇了一场校园霸凌，顺手帮被霸凌的那个人脱离了困境。”
他拿过我停在半空的棉签，低下头为自己涂抹消毒。
“开始就跟你很像，之后也是，和你一样的烦人。如果你们接触多一点，会不会成为朋友也不一定。”
“那…”我脑子一团乱麻，明白他指的应该是小煜，但不明白这些字要组合成什么意思。
“前不久，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自顾自地来到了芭乐高中。两年间的保护，说得好听点，是为他筑造的一个温巢，但实际上，它只是一个不断膨胀的气球，等我离开的那天，气球里的人只会被爆炸的气流反噬得更加严重，长久的保护也让他失去了应对卷土而来悲惨局面的能力，我和他不过从一场暴力行径中开始，再回到一场暴力行径中结束。我根本没有考虑到这些，从源头，还是从结果，不管怎么看，我都是加害者之一。”
他越往后说，手下的动作就越用力，到最后原本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再次破裂，鲜血汩汩沿着手臂线条淌落。
“诶！”
我急得站起来试图制止，但力一作用到伤口的棉签，血也流得更欢，一时间我进退两难，眼泪一下子就砸在了满是鲜血的手臂上。
“你是不是疯了中万钧！”
他终于停下了堪称魔怔的自残行为，抬头看向哭泣的我，脸上竟透露着些不知所措。
“救人是需要理由的吗？救人就意味着要善后吗？成为朋友就意味着要负责他一辈子吗？你不是谁的保护者这点很难懂吗？为什么非要给自己一个英雄的壳子，你们异能者是不是都被英雄情结弄得脑子傻掉了？”
眼泪不断涌出，又掉落。我脑内无法控制地切入零落的片段，普通中学生的青春，要么远离纷争安稳无虞，要么陷入霸凌与打斗困境中苦苦挣扎，不幸中的幸运，是走向第三种结局。
中万钧静静地看着我，沉默良久，用另一边干净的手从旁边皱巴巴的史努比里掏出一包纸巾。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你有什么对不起的！”
“抱歉。”
“...…”我不想再理他，拿起工具重新处理破开的伤口。
等两人心情都平复下来了，不知道中万钧怎么想，我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明明对方才是今天受到心理创伤的人，我应该听他倾诉烦恼然后提供情绪价值，怎么到最后反应比人家还大。
“我转学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我正懊恼刚才的表现，面对突然抛来的问题，没来得及细想就直接脱口而出：
“当然是去找你。”
话音刚落，我意识到不对劲，果然一抬眸，中万钧愣住了。
他顿时僵硬，气氛渐渐从和谐转向尴尬，我感受到他的无所适从，但也不打算打个哈哈混过去。
我凝视他良久，开口道：
“中万钧，三年了。”
他不说话，但受伤的那只手有些迫切想离开我的范围之内。
“今天需要再拒绝我一次吗？我准备好了。”
我本以为他会沉默，但却立刻听见了他的答案。
“对不起。”
准备缠绕伤口的绷带落空，他把手缩了回去。
“我真的做不到喜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