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把它杀死》若水飘

6、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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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喜在迷迷糊糊中听到对话。
　　“带着走就是，还听什么？
　　等下，她身上闪着红光。
　　一个中邪的孩子，被奶奶念咒留住了性命。
　　人说喜喜命运奇特，发生了一系列离奇的故事，是早就被一只在树上的鸟盯上了。
　　在赵家汉老三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前，那只鸟在他家的果树地里盘旋飞翔了整整三个月。
　　还有后来老二出生，听说那只鸟也盘旋过。
　　直到喜喜出生那只鸟说了话，预料了三顺娘的死。
　　赵老汉一直骂骂咧咧说，要杀死那只鸟，可绞尽脑汁想了很多办法，那只鸟依旧好端端的活着。
　　赵老太太说：“别跟一只鸟过不去。那是鸟在每个人的眼里都不一样。你觉得它是神灵，它就显灵；你觉得它诡谲，它就诡异。”
　　喜喜长到三岁的时候，那只鸟落在喜喜的手上，一直叽叽叽地叫。孩子高兴地不得了，终于开口说了话。
　　孩子说话的当天，赵老太太坐在炕头上咽了气。嘴角挂着一丝微笑。据说也看见了那只鸟，她顺着手指指了指，对儿媳妇说：“不要伤害任何生灵，来到世上的一切，都自带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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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办完赵老头丧事那天，喜喜在睡梦中说梦话。
　　“带着走，就是，已经留着在世上看了这么多了，足够了？”
　　“可是他身上红火色的光正亮着，九万多根蜡烛，比九万还多，一眼望不到头呢。”
　　“那是天桥接通的火光，用他奶奶的魂魄接的光。”
　　“他奶奶的阳寿岂不是要少很多年？”
　　“他祖奶奶也给他接了光。现在还在搭桥呢？”
　　“那这样下来他还能活很长呢？”
　　“那咱们走吧，去看下一家。”
　　据说喜喜听见了这些对话，接连重复了很多天。
　　一个中邪的孩子，被奶奶念咒留住了性命。
　　喜喜在梦里看到了穿着黑色袍子和白色袍子的人从自己身旁经过，他对着他俩笑，那俩人望着他，面无表情地走了。
　　喜喜从梦里醒来，自己睡在奶奶的怀里，喜喜说：“奶奶，刚才有两个人来抓我，幸好你抱着我，那俩人最后走了。”
　　奶奶说：“喜喜是个幸运的孩子。乖乖地睡觉，快点长大，下次再见那两个人时，喜喜就想着炕头的一团火，那两人怕火，他们扔出什么东西，你都要念：时候不到，时候不到，火来火来，他们就会无计可施。
　　喜喜问：“奶奶，那是不是就是鬼啊？”
　　奶奶说：“世上哪有什么鬼，鬼都在人心里。这话是老太太说的，她让我们都牢牢的记住。”
　　第二天一早起来，喜喜跟着爷爷去果园里转悠。那只鸟在早晨的阳光下，羽毛发出七彩的光，喜喜指着说：“神鸟，神鸟。”
　　那只鸟，在半空中盘旋着，嘴里喊着：“神人，神人。”
　　赵老汉听到了，吓得一跟头栽倒在地，刚好就踩上了鸟夹子，鸟夹子不偏不正，夹住了脚，赵老汉疼得哇哇直叫唤，半天没爬起来。
　　后来没过几年，就死了。他死前半疯半傻，经常说起自己看见神鸟的故事。赵老汉经常在园子里躺在竹席上痴痴地望着天空，喜喜跑过去时，他就指着喜喜骂：“小傻子，小傻子，你是鸟投胎来的，所以不说话，为了让你说话，老太太都减了阳寿。为了你个傻子。”
　　说这话的时候，喜喜奶奶也不生气。抱着喜喜去另外一边玩。
　　到喜喜八岁的时候，赵老汉掉进了园子里的一个坑里，被土埋了半截身子，等发现的时候，赵老汉满嘴满眼都是土，早没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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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很多年前，我听奶奶讲起的一个故事，我长到十八岁那年，我还跟着村里的人去了那个园子，那个园子完全是另一个世界。进门就是高大的树木撑起了巨大的凉棚，树下有方形的石桌，圆形的石凳。顺着石凳四面的方向各有一条铺满鹅卵石的小道，顺着小道一直往里走，就能看见高大的核桃树下面间隔的位置下面种了小树苗，那么茂盛密的园子也进去一点也不闷，四处都透着清凉的风，小树苗上还有太阳的小光圈透过高大的核桃树洒下来，也充分的留足了光影的距离。
　　邻村的许多人种植经济作物，都来园子里学习经验。
　　有的人知道园子里闹过鬼，战战兢兢；有的人却说园子有神灵庇护，进门就磕头。一时间赵家园子从村里到村外分成两派对立的认知。
　　到我上大学那年，我又撺掇奶奶去了一趟赵家园子，在园子里，我见到了喜喜，奶奶说我应该喊他表叔。
　　那时候我才知道，我奶奶其实姓赵，只是很小的时候过继给了别人。据说，在喜喜一岁的时候我奶奶去参加了宴席。喜喜本来就不是傻孩子，只是先天性语迟，发育得晚而已。
　　奶奶说喜喜叔叔要去内蒙古安家了，这是先前赵家老太太安排好的，如果园子顺顺当当留在赵家庄，就要把园子献出去，全家人去内蒙古，确保子孙们平安无事。其实，很多年前，赵老太太临死前就给赵老汉交代过，安顿好孩子们，去内蒙古找小叔叔。早先约定好的。可赵老汉倔强，死活不愿意走。谁知道，赵老太的预言都成了现实。
　　回来的路上，我问奶奶，赵老汉不走，赵成武也没走，为何喜喜能说走就走呢？
　　“喜喜是个例外，从他生下来注定就不同。”
　　“怎么个不同法？”
　　“他能听懂鸟语，能让鸟落在手指上，只要他听懂了老太太和奶奶的嘱托，人这一辈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身外之物要早日割舍掉，心灵才能起飞。”
　　我文盲的奶奶能说出这么精辟的话来，我真心佩服。
　　“那园子后来会怎么样呢？”
　　“老树了，死了，砍了，不外乎这样。”奶奶说。
　　果然，我大学第二年，园子里的许多树那一年长了许多虫，据说毛毛虫像下雨一样啪啪地往下掉。然后村里人，开始砍树，有人还在砍树的当儿往地下深挖，说老赵家埋了古董在地里。最先传出这消息的是马福花，人们想起她有一些金银首饰，家里还藏着几个银碗。
　　功夫不负有心人，真有人从树底下挖出了一个五十公分的铜像，还有许多古钱币。一时间村里有更多人去园子里翻腾，后来把一米多厚的老墙根都差点掀起来，幸好镇里的干部及时赶到，让派出所的人把老园子围了起来。
　　到园子终于恢复安静的时候已经到了冬天。有一天，一只鸟带着一群鸟飞进园子里，围绕园子上空飞了一周，然后离开了。从此以后，赵家园子被贴了封条，很多年没有人进去过。
　　有一次，我爹开三轮车经过赵家庄，我说我要去看看园子。
　　我爹说：“园子的树都被砍掉了，现在那块地重新规划了，村委会要在那一片修村镇文化产业园区，重点围绕赵家庄发展城乡经济。”
　　“不是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吗？那么多树说砍就砍掉了，多可惜。”
　　“可惜啥啊，凡事都是定数，那些树到头了，一场虫灾，让大部分树都毁了，剩下的一些树歪歪扭扭的不成材。”
　　或许赵家老太太才是最明智的人，凡事都有定数，凡事都有劫难。
　　如果在劫难逃，也要顺势而为，不可逆流而上。只是想起那座园子和园子里那只鸟，我为何有一种恋恋不舍的情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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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说：“世上所谓的牛鬼蛇神，其实都是自己。”
　　我忽然又想起喜喜指着那只鸟在早晨的阳光下，羽毛发出七彩的光，喜喜指着说：“神鸟，神鸟。”
　　那只鸟，在半空中盘旋着，嘴里喊着：“神人，神人。”
　　那只鸟，最终死了没有呢？
　　但愿它翱翔天际，自由些，更豁然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