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秋月》森期

5、他们的，第二次偶遇。

　　思虑再三，在离开图书馆前，江拾卿把手里的另外一本书在前台放下了。
　　“要借几本书啊？”前台的管理员问。
　　“啊，我，就借这本书就好了。”
　　她有些出神，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里的书递给前台的管理员，声音还是很细很小。
　　这时，有人在她的身后排队。
　　江拾卿佯装不在意地用余光看着，看到是陈沂林后，背后一僵，给书的动作都有些不自然起来。
　　他明显有些不是很高兴，大概是刚才那本书对他没有什么用处。
　　她不自觉地看了一眼自己刚才放在前台的书，希望他能看到。
　　在借书卡上登记好要借的书后，她利索地接过管理员递过来的书说了声“谢谢”，便低下头立刻就走了。
　　前台的管理员一愣，看着女孩匆匆跑走的背影，喃喃了一声：“这女孩子怎么奇奇怪怪的。”
　　“要借书吗？”管理员没再多管，问着眼前的陈沂林。大概是因为男生长得很不错，她眼前也一亮，突然明白刚刚的女孩那么奇怪的原因了。
　　管理员笑了笑，心中了然。
　　“嗯，我想问一下，你们这边有什么能提高写作水平的书吗？”陈沂林向管理员询问。
　　他将刚才那本书看完了，但是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管理员被他问住了，说：“啊，有肯定是有，但是估计找起来会有点麻烦……我记得有本书很多学生都借过，说很有用的。”
　　她蹙着眉努力回想：“叫什么名字来着，我想想。”突然，她的余光落在前台放着的书上，最上面的就是那本关于作文技巧提高的书。
　　“欸，就是这本。你可以去看看，很有用的。”管理员拿起那本书，笑了笑说，“你运气真好啊，这本书很多时候都被借走，要不是前面那个女生不要了，一般都借不到啊。”
　　“是吗，那看来我运气不错啊。”陈沂林笑了起来，接过那本书翻了几页，发现的确是和刚才那本书不同，内容质量很高，“那就要借这本好了，麻烦你了。”
　　“不麻烦，为你这种帅气的男生服务，姐姐最愿意了。”她开着玩笑。
　　陈沂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管理员拿出借书登记名单来让他登记姓名，在他写下名字的上一栏中，写着这本书借阅的时间和人名。
　　2010年5月20日江拾卿
　　他匆匆扫过一眼，没多在意，拿着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双手将笔还给了管理员，道了声谢便拿着书也走了。
　　那是一个普通且浪漫的日期，巧合地落在上边，很多年后江拾卿再想起那张书籍登记单，还是记得，那本书上的借书卡就写着的两行字：借书时间：2010年5月20日江拾卿
　　借书时间：2010年9月8日陈沂林
　　那年江城的图书馆还没有启用电子录入，每一本书都有一张借书的登记表，一一记录下每个借书人的名字，等再过一两年启动电子信息后，这些东西也就慢慢不再使用了。
　　往后不会再有人出现在那张登记单子上，而他们的名字，留下了痕迹。
　　一切都是那么巧合得刚刚好，那个意外的日期，成为两人出现在同一张纸张上的证明。
　　多年后，那也是她来自内心深海处，从未言语的告白。
　　一切早就命中注定。
　　上天也许真的为她做过一些幸运的编织。如果那时你见到了那个日期，也就当我和你说过告白的话吧。
　　时间是巧合的，数字却是她内心的独白。
　　江拾卿从图书馆出来后，就回家了。在图书馆耽搁了一些时间，所以回家的路上，她的步子很急，迈得很快。
　　在小巷的拐角口，她一个没注意，直直地和一个骑自行车的男生撞了，她被撞得一下子坐倒在地。
　　“欸欸欸，抱歉啊，真不好意思。”秦沉骑车骑得快，见撞到人了，有些慌乱地把自行车停好，上前欲扶起江拾卿。
　　“没事没事，我能自己起来。”江拾卿看他要过来扶自己，摆了摆手，手心撑着地就站起来了。
　　“那个，你没事吧。”秦沉有点不好意思，神色紧张。
　　江拾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觉得有些熟悉。对上他那眼睛，她愣了几秒才想起来，是陈沂林身边的那个男生。
　　秦沉的眼睛和陈沂林很像，都是单眼皮，桃花眼，但他和陈沂林给人的感觉完全相反。
　　陈沂林是那种看着很温柔的邻家大男孩，偶尔有点痞。
　　秦沉就是那种，很痞里痞气的长相，看着还有点不好惹，长相很硬气。用江拾卿那时第一眼的看法来说，就是看着不像个好人。
　　她下意识地咬唇，有些紧张：“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要不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或者我请你吃个饭赔个罪，还是……”秦沉显然有些口不择言，和外表硬气的样子完全不符合。
　　眼前的姑娘皮肤很白，眼睛像杏子一样又大又亮，脸上带着些婴儿肥。
　　他手足无措地握紧了拳头。
　　“不用了，你看我也没什么皮外伤。你别在意啊，我得回家了，再见。”她看了一眼暗暗的天色，想到今晚赵梁要回家做饭，再晚可就不好了。
　　她礼貌地向秦沉点了点头，握紧书包的背带，与他擦肩而过，步子急匆匆的。
　　“欸……”秦沉没拦住她。
　　女孩路过身边，他能闻到她衣服上有一股淡淡的味道，应该是洗衣液的味道。
　　他觉得这个味道很熟悉，可是一时想不出是在哪儿也闻到过，转过身看着她渐渐跑远的背影……
　　“妈，我回来了。”江拾卿急匆匆地打开家里的门。
　　赵梁的确已经下班了，正在厨房做饭炒菜。听到江拾卿的声音，她应了一声：“欸，快洗手，菜快好了。”
　　江拾卿把书包放在椅子上，挽起衣服袖子，进厨房洗完手后，想帮赵梁打下手。
　　“停停停，妈妈自己来就行了，你快去盛饭。学习一天了，在学校里累不累啊？”
　　赵梁急急忙忙把她推了出去：“厨房油烟味重，你别进来。桌上是你叔叔他们送来的苹果，洗了去吃一个。”
　　江拾卿乖乖地从篮子里拿出两个苹果来，洗好了一个放在桌子上，一个自己啃着。
　　“叔叔他们今天来家里了啊？”她坐在饭桌前，边吃苹果边问了句。
　　赵梁端出做好的菜，江拾卿连忙起身放下苹果接着。
　　“是啊。你叔叔不是在江城一中教书嘛，听说你考上一中了，今天特地来家里问你的情况呢，还说过几天办个饭局给你庆祝庆祝。”
　　“啊，饭局就算了吧。”江拾卿一听到要组局就头皮发麻。
　　“饭局可推不掉了啊。对了，我听你叔叔说，现在他是你们班语文老师是不是啊？”
　　江拾卿点点头。提到这儿，她有些尴尬。她叔叔叫江伟，是她爸爸江洪的弟弟，也是江城一中的教导主任。
　　江拾卿爸爸去世得早，江伟平日里自然多关照着她们母女俩。
　　这次高一开学，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原本带高三毕业班的江伟，被调到了高一来教书，正好就是二班。
　　“是啊，所以还是别麻烦叔叔了。”她们家一直受江伟照顾，她是很感激的，也是真的不愿意在学习上还要麻烦叔叔。
　　赵梁明白江拾卿的顾虑，边端着菜上桌，边说着：“妈妈知道，但你叔叔坚持要给你庆祝庆祝，妈妈也推不掉。再者，你去一个新的环境，我也担心你。”
　　一中是他们这儿的重点高中，女儿能考上，赵梁早就想庆祝一番了，只是工作太忙了。
　　江拾卿站起来盛好两碗饭。
　　见实在是推不掉，她说：“我知道了。妈，你也别担心我了，我在学校和阿蓝一起的。”
　　“那不是阿蓝没和你一个班嘛，再说了，新的班级也要多交朋友知道吗？别老是一个人闷闷的。”赵梁还是很了解自己女儿的，她夹了一筷子青菜给江拾卿，语重心长地说。
　　“妈。”江拾卿看着碗里的青菜，表情痛苦，有些不高兴地抿着嘴。
　　“叫妈也没用，青菜必须吃完！”赵梁失笑地看着女儿，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不喜欢吃蔬菜，有点挑食。
　　赵梁又夹了一块大大的鱼肉给江拾卿：“性格大方一点知道吗？和同学们好好相处。”
　　赵梁絮絮叨叨着，老生常谈，却不得不说。江拾卿小时候安静，开始她还觉得省心，如今看着却觉得女儿太过内向胆小，做事都小心翼翼的，身边没什么朋友，好在有隔壁云家小姑娘带着她一起玩。
　　只是一个人长大了难免要社交，赵梁才会那么担心。
　　赵梁的担心不无道理，因为已经开学一个星期了，江拾卿还是没交到新的朋友，班里其他的人都玩起来了，她还是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安安静静的。
　　不过她不会和赵梁提起这些，她点了点头答应：“我知道了妈妈。你别担心我了，我在学校挺好的。”
　　“我还不知道你啊，每次都这么说，妈妈就希望你生活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赵梁也知道这事一时半会儿急不来，便不再继续说了。
　　她给江拾卿舀了一碗鱼汤，继续问着学校的事情：“过几天你们是不是就要军训了？”
　　江拾卿乖乖地端起鱼汤，小口小口地喝着，听到赵梁的问话，点了点头。
　　“妈妈下个星期就全是晚班了，你记得把我放在冰箱里的饭拿出来热一热知道吗？吃不掉的就倒掉，这个天气饭菜容易坏掉，还有给你买了防晒记得涂，别被晒黑啊。”
　　赵梁有点苦恼地蹙了蹙眉，她现在在一家手工厂工作，最近厂里很忙，工作量大，晚班要到十点多才下班，她担心江拾卿不能照顾好自己。
　　“放心吧妈，我能照顾好自己，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江拾卿浅浅地笑了笑。
　　闻言，赵梁放心了不少。
　　“你啊，不要挑食了啊，别饿着，好好上课啊。”赵梁是没忍住又唠叨了几句。
　　江拾卿也不烦，句句话都听在心里。
　　吃完晚饭，江拾卿就回房间写作业做题去了。刚开学不久，她找了些错题册认真研究着。
　　在学习上她天赋一般，都是靠着勤奋努力来的成绩，所以现在刚开学，也不愿意落下。
　　做了一小时题后，水笔突然写不出墨了，江拾卿这才发现是黑笔没水了。。
　　这支笔才用了一周多，就没水了，一中的压力和以往初中的学习程度是不能比的，她叹了口气，更觉得压力大了起来。
　　在笔盒里翻来覆去地找了会儿，发现没有能用的黑笔了，无奈作罢，只好拿着桌上的几块零钱，出门买笔。
　　“妈，我出门买支笔啊。”她冲着赵梁的房间喊了一声。
　　“啊？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啊？早点回来啊。”赵梁从房间里匆匆忙忙跑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本子，上边是满满的数字，是记账和工资的记录。
　　她出来的时候，江拾卿已经出门了，她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快八点钟了。
　　“这孩子……”
　　这么晚出去，她担心得要死，看着手里的账本，更愁了。
　　“这钱真是越来越不经用了。”赵梁叹了口气，拖出一把木质椅子，坐在家门口等江拾卿回来。
　　江拾卿走得很快，怕书店关门。不过她运气还算不错，走到书店门口的时候，店里还亮着灯。
　　她推开店门，店员听到动静，目光投过来，落在她的身上。
　　她实在是“社恐”，忍不住握紧拳头，小声道：“那个，我买支黑笔……”
　　“哦，黑笔啊。要哪种的，我给你拿。”店员勉强听清楚江拾卿说了什么，指了指面前的几种黑笔，询问她要哪种。
　　江拾卿也不挑，随便指了一支笔：“就这个，这个就好了。”
　　“哦，行，两块钱。”店员有点困地打个哈欠，一手接过江拾卿的硬币，一手把笔给了她。
　　江拾卿微微点了点头：“谢谢。”说完就转身要走。
　　她低着头刚走到门口，身边路过一个人。
　　鼻息间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味道，江拾卿抬起头看了一眼那个人，一时愣在原地。
　　陈沂林没注意站在门口的女孩子，只是草草瞥了她一眼，就走进书店。
　　江拾卿看着他的背影。
　　他好像很喜欢穿白衬衫，搭着一条黑色卫裤，脚下踩着一双白鞋。
　　想到前不久云蓝说他的衣服都不便宜，她默默垂下眼眸。
　　“老舟，你们这儿还有没有作文本啊，我的本子都用光了。”
　　他清润的声音里似乎含着笑意。
　　“你又要写作文啊，不会又毁了一个本子吧。”
　　一直在店里的老板听到陈沂林的声音，哈哈大笑地走出来，调侃了他一句。
　　陈沂林无奈地笑了笑，默认似的：“别损我了，快给我拿本子吧。”
　　老板点了点头，给他找着本子，边找边说：“你啊，这作文可得好好摸索摸索，好歹考了个中考第一呢，作文写不好像话吗？”
　　“喏，你要的本子，纸质最好的，省着点用。”老板熟络地将一沓本子丢在桌子上。
　　“欸，这不是没办法嘛。”陈沂林拿过本子，把钱放在桌子上。
　　他也不是诚心浪费，就是作文这个问题真过不去。
　　他写得倒也不是那么差，但是一个班里都是尖子生，作文写得好的人特别多，他的作文和他们的一对比，就看出高低了。
　　更何况这次还是要交上去的，他一向不服输，什么都想做到最好，强迫症太严重了，这才那么废本子。
　　他招呼了一声：“那我先走了啊，回去写东西呢。”
　　“欸，行行行，好好写啊。”
　　“得嘞。”
　　陈沂林转身走出门，看了一眼旁边的女生，心里有些疑惑，刚刚进门的时候好像是见到过，怎么还没走？
　　江拾卿也没想到陈沂林出来得那么快，手里拿着笔，看见他望了自己几眼，便急忙转过身也走了。
　　两人交错而走，是两条不同的路线。她往左边走，而他不是走着来的，一边抱着手里的本子，腿一跨骑着车就跑了。
　　江拾卿一路上心跳都很快，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见到陈沂林的时候，她总会紧张，内心也会窃喜高兴。
　　因为这么巧合的种种偶遇而开心，她抿着唇，却掩不住嘴边的笑。
　　拐进小巷子里时，步子都有些轻快。
　　“哟，这不是江拾卿嘛，遇到什么好事了？”
　　刚拐进路口，便听到这样一声。
　　江拾卿闻声望过去，是几个和她差不多大的男生。她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僵，忙着低下头，步子加快。
　　“欸，别走啊。这么高兴，是出去见男的了吧，你爸妈知道吗？”
　　“哟，胡说什么呢，她哪里来的爸爸啊？没爸爸的孩子，她妈管得住她吗？”
　　“怎么能这么说啊，人家考上重点高中了呢，肯定是好学生啊，你们说是不是，哈哈哈！”
　　几个恶劣的男生，在她背后发出阵阵嘲笑声，有的吹口哨，有的说着难听刺耳的话。
　　江拾卿攥紧手，整个人颤抖着，但她没有回头，只是走得越来越快。
　　她就想赶紧消失在这些人的眼里，把那些难听的话全都拒之门外。
　　赵梁脾气不太好，嘴巴直不会讲奉承的话，平日里都有江洪罩着，江洪死后，家里没了顶梁柱，很多人都等着看她们家笑话。
　　那时赵梁还在镇子里工作，她死了老公，厂里的老板见她可怜，也就照顾了一些，就这样都能被传出些不好的谣言来，特别是赵梁还长得漂亮。
　　有些话是假的，但传着传着，到别人嘴里就变成真的了，说她是靠不正当的本事才有的工作的谣言愈传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