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谭》faithchee

2、第一日(一)

　　有多久没有这么舒服安稳地睡上一觉了？萧荷闭着眼睛，在半睡半醒之间这么想着。整座医院里最累的人大概就要数实习医生了，不论是在身体方面还是在精神方面。就连假期她也不能完全放松。她还要时不时地去看一下前些天处置的住院病人；她的研究生课题需要一些解剖学资料她还得做一些实验；一旦医院里有什么情况她还得赶去帮忙。不过这样对她来说已经算是假期了，至少她不必忐忑地躺在床上终于在凌晨两点的时候再也忍不住，跳起来跑到医院去看她手术过的病人的状况。

　　她惬意地做个深呼吸，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呻吟。如果我不是住上铺，如果我睡的是双人床，我一定要打个滚才甘心。她像个孩子一样笑起来。

　　等等。这是什么味道？淡淡的甜甜的，好像奶糖的气味。这不是——她猛地睁开眼。

　　一张雪白的脸。这张脸被仔细地化过妆，端正，微笑着，毫无瑕疵，令人联想起带着笑容的日本女人。这样的一张脸像特写一样摆在她面前，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她惊得倒吸一口气，几乎尖叫出来。

　　“李老师，你可吓了我一跳。”萧荷把头埋到枕头里面，换了一口气才说。

　　“小荷，你也该起了吧？这都快九点钟了。”李红兵笑眯眯地说，“你看你，又躺在床上看书了是吧？还嫌近视得不够啊？”她拿着那本阿嘉莎·克里丝蒂的小说拍了拍，递了上来。

　　“放假嘛。”萧荷从温暖的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来接过书放在一边，尽情地伸了一个懒腰，“我的近视才两百多度而已。”又用力地打了个呵欠，“我都２４了，度数不会再增了。”

　　“你啊，总是这么大大咧咧的怎么行呢？小心将来嫁不出去！”李红兵在床边上拍了两下说，“行啦，快起来吧！不然一会儿连晚饭也吃不上了！”她一边说一边走出房间去了。

　　“好吧好吧好吧……”萧荷有些不情愿地爬起来叠被子。

　　李红兵大约三十七八岁，是她大学时的药理老师，萧荷满喜欢她的，除了她的审美观。萧荷自己是崇尚自然才是美的，再说在医院里也不应该化妆，所以她自己身上是不带什么香味的。这使她的鼻子对香味变得敏感起来，每次进李老师的屋子之前都要心理斗争一番：好在李老师一般不搽什么烈性香水。这个老师讲课很有一套，待人也和气，虽然现在不教她了，但是萧荷搬进来之后她们来往得近了，在她做课题的时候李红兵也很热情地帮助她。

　　看来她的人缘是很好的，跟周围的人相处得也不错，似乎只跟一个人总也处不来。那是同住三楼的赵丹老师，四十出头，长得还挺帅的，曾经教过萧荷病理课，也是个不错的老师。虽然萧荷跟她的交情只限于见面打招呼，但是感觉上也是个满容易相处的人。这两个人按说不大可能有什么矛盾，可是每次碰到赵丹，李红兵的语气似乎都变得尖锐起来，明显得连萧荷这种粗线条的人都注意到了。有一次她甚至听到李红兵自言自语地说：“赵丹赵丹……哼，取个死人名字……”不过这跟萧荷也没什么关系。与李红兵相比而言，萧荷与人相处的方式甚至显得冷淡了。她虽然不至于说只扫自家门前雪，但即使是至交好友，她也绝不会主动去过问人家的事的。

　　也许这就是代沟吧。她笑了一笑。至少我不会大早晨的去叫人家起床。李老师不会真的是专门过来叫我起床的吧？哈！有时候她真是热情得叫人招架不住呢。不过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李红兵不像她的其他老师一边在附属医院当大夫一边在校部授课。她上完了课就是做课题，每天在实验室里对着一堆瓶瓶罐罐，萧荷想若是换成了自己，早不闷死，见到活人当然会热情啦。

　　萧荷从床上下来，踩在地板上，有些摇摇晃晃的。她的视线有些茫然，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过了这么久还没清醒过来。她瞪着合上的门，企图理顺自己的思维。咦？她是怎么进来的？难道我没有关门就睡觉了？天啊！真是糊涂。这么下去，说不定哪天死了都不知是怎么死的。唉。

　　她拍拍自己的头，抓起毛巾，决定去好好地洗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