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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救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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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前厅早已挤满了一堂。厅内修得高大宽敞,陈设形制雄浑端庄,典雅厚重。两侧对称摆放着好几张雕花木椅,来凑热闹的便躲在那椅后。
厅堂正中墙上悬挂屏画,前面设着一张长案,供着一座清供灵璧石,玲珑透空,石皮油润生津。桌旁左右各设一张漆面清亮的金丝楠木圈椅。
老太君便坐在主位的椅上,看起来是个六十多岁的妇人。发间撒霜,一丝不苟地用羊脂玉发笄将发丝梳在脑后。她背脊微微佝偻着,但面色红润,腰身丰圆。眯缝着一双浑浊的眼,注视着厅内接受众人审视的乔西玥。
像,真是太像了,跟宰相府家的那小姑娘宛如双生子一般相似。
她原来听裴曦儿提过这姑娘一嘴,可现今一见,还要感叹一句两人的相像。
“老太君,便是她将我推成这样的。”裴曦儿泪水盈眶,低垂着眉眼凑到老太君跟前,将广袖挽起,露出了一大片渗血的伤疤,还将破相的左脸在她面前抬了一下。
说着,她便将手指向乔西玥。
乔西玥双眸微抬,见其一副柔弱受欺的模样,心中冷笑。她两辈子都跟裴苏璟一家人八字犯冲,兄妹两人上赶着要把她拉下水。
裴佳柔见她血口喷人,忙举步上前一把攥住老太君的手道:“祖母,裴曦儿她胡说,分明是她自己恼羞成怒扇人不成才摔倒在地的,根本就不关紫鸢姐姐的事!”
“你才说谎!不信你去问问府中的姐妹,是我自己摔的吗?我知道姐姐对我有偏见,可我到底是与你有血缘关系的堂妹啊,为什么要替一个外人说话?”
语气恳切,裴曦儿噙着泪,哽咽着,倒真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了一般。
裴佳柔要被她这番话恶心坏了,嫌恶地睨了她一眼,到:“少在那给我攀亲戚,我可不认你这个堂妹!”
老太君被吵得脑袋嗡嗡作响,将手中的酸枣木拐杖往地上一杵,发出沉闷的声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叹了一口气,目光转而放到厅内正中央的乔西玥身上,问道:
“可是你下手推的曦儿?”
乔西玥摇头,如实回道:“不是。”
“那你可有证据?”
“裴小姐可以替我作证。”
“你是佳柔带来的人,她自然会帮着你说话,”老太君抬眸扫过厅中围观的女眷们,沉声质问,“在后院中,你们可曾见过紫鸢姑娘推了曦儿?”
话音刚落,人群里挤出一个丫鬟,正是那位在赏花宴上扶起裴曦儿的侍女。
只见她垂首敛眸,躬身行至乔西玥身旁,向老太君行了个跪礼,怯生生地道:“奴婢在花宴上送茶,就见小姐们发生争执,随后紫鸢姑娘便伸手将曦儿小姐推倒在地。是奴婢亲眼所见,不敢撒谎。”
听到这,老太君登时脸色一变,目光不善地瞧了乔西玥一眼。今日本是府中家宴,却被一个外人搅得这般难看,让来赴宴的旁系血亲看了笑话。
裴佳柔见形势不对,就从前厅退了出去,迎面便碰上了那位裴容身边的侍从,便慌忙拉住他,令他赶紧去书房把事情说给兄长听。
厅内气氛凝固,寂静一片。
裴曦儿见那丫鬟顺从地按自己指示的那样做了,心中的大石头放下。扭头一看老太君也神色晦暗,便在一旁煽风点火道:“本是我们裴家的家宴,偏叫个外人来凑什么热闹,现下倒好了,惹得这样难看的场面。不愧是青楼出身的女子,一点教养也无,不仅出手伤了东道主的家人,还矢口抵赖。”
说完她又抱住老太君的胳膊,柔声道:“曦儿受了委屈也就算了,可不能让老太君受了委屈啊,明明今日是老太君的大喜日子,却被人看了笑话。要我说,应该将这姑娘赶出去,不然看着也叫人心里不痛快。”
这番话让乔西玥捏紧了拳头,被人无端栽赃,紧咬不放,又嘲讽自己的出身。若她还是宰相府嫡女,裴曦儿对自己定全然不是这副态度。
乔西玥敛眸凝神,心中一片冷意,但她现今身份已变,又能奈她如何呢?
见老太君没有出言反对,裴曦儿唇角勾起,原本还含泪的双眸变得凌厉起来,朝厅内候着的身着短打劲装的仆从使了个眼色。
那几人立马会意,走上前去拉住乔西玥,要将她拖走。
“我看谁敢动她。”
如寒冰般瘆人的男声响起,突然人群里起了一阵骚动,接着又静寂下来,目视裴容从前厅正门走进来。
锐利的狭长凤眸往厅内众人一扫,见乔西玥被那几位短打武生拉着,裴容蹙起英挺的眉道:“还不将她放开?”语气陡然一冷。
那几位侍从见此立即松开手退到一旁,乔西玥揉了揉被攥疼的手肘,有些意外裴容的到来。
裴佳柔见裴容赶来,心中便吃了定心丸,她举步走至他身侧,低声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他听完眸色冰冷彻骨,一记耐人寻味的眼神落在了裴曦儿身上。
“裴小姐所状告一事,不知你与紫鸢姑娘之间发生了何事让她要将你推倒在地?”裴容落座在乔西玥身旁的雕花木椅上,气定神闲地敛眸,瘦长挺直的手指捏住茶盖,撇去茶汤的浮沫,状若漫不经心地问道。
裴曦儿没料到裴容的出现,现下面对他的发问,脑中空空一片。静默良久,额发被汗水粘湿在脑门上。持续的无言让老太君忍不住瞧了她一眼。
裴容轻勾的嘴角浮现了嘲讽的意味,他将茶杯搁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震得裴曦儿心中一颤。他不留情面地揭穿道:“看来裴小姐还来不及编出一个完美的理由,那我便再问一句。”
裴曦儿脸色愈发难看,原本还咄咄逼人的她此刻却哑口无言。她正要开口狡辩,却被裴容先声打断:
“依据裴小姐所言,你是被紫鸢姑娘推伤的,”他目光在厅内曾参与过花宴的女眷中环顾一周,眸光定在一位稍显面生的稚嫩少女身上,伸手虚指,示意她行至厅前。“这位姑娘可是第一次参加裴家家宴?”
那姑娘被这位面色冰冷的裴将军叫出,心中虽惴惴不安,但也如实回道:“回禀将军,小女子月前刚随父亲迁至京中,见老太君正逢寿诞,便与父亲一同前来贺寿。此次是初次拜谒裴王府。”
“那好,既然如此,便如实将花宴上所知如实告知我,你可还记得推伤一事发生时,我的胞妹、紫鸢姑娘、裴曦儿是如何站位?”
姑娘仰头回忆了一瞬,便一五一十地答道:“那时佳柔小姐与紫鸢姑娘一同坐在主位,曦儿小姐站在两人右侧。”
听到这,裴容冷笑一声,转头便对老太君道:“祖母,您瞧,裴曦儿脸上和手臂处的伤口。”老太君闻言便将目光放在裴曦儿的身上。
“面上的伤口在左侧,而手臂的伤口却在右侧,若真如她所说是紫鸢姑娘所推,那受到的便是她左侧的推力,此时便是往右侧倒地,伤口应该一同在右侧,又怎会位置不一呢?”
声音清冽,句句诛心。
“刚才来时,佳柔还跟我说道,裴曦儿是自己扇人不成才失力倒地的,那么这就说得通了。她施力向左朝佳柔扇去,然而紫鸢姑娘眼疾手快将佳柔拉开,裴曦儿失力往左倒去,左脸着地,而右手因为用力而比左手先着地,才造成伤口位置不一的结果。”
老太君听见裴曦儿欲扇裴佳柔,蹙着眉,面色晦暗,风雨欲来。
裴容自然注意到主位之上老太君的神色变化,他不给裴曦儿留下狡辩的余地,直接冷冷嘲道:“裴小姐心思可真是歹毒,害人不成便要嫁祸他人。”
“至于这个丫鬟,”裴容神情淡淡的,嘴唇轻启,却道出令人胆寒心惊的话来,“满嘴谎言,要这舌头做什么?不如拔了去喂狗。”
丫鬟听见要降罪于她,舌头不由得一疼,她身子抖得如同筛糠,跪爬至裴容面前竭声哭道:“裴将军奴婢不是有意要害紫鸢姑娘的,都是因为曦儿小姐威胁我,才不得不这么做,不然愣是给奴婢十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做啊!”
听见她不停地求饶哭诉,裴曦儿火急火燎的上前,伸出右手要捂住那丫鬟的嘴,“你个贱婢,满嘴胡言,别想诬陷我!”
“刚才所言若是假的,奴婢便被天打雷劈!”
丫鬟还想求饶,却被几位短打武生拖了下去,没过多久便听见厅外剑刃出鞘的凌冽之声,随后便是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声音像是被抹布塞了口,只能发出喉咙呜咽的闷声,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门外的动静厅内的人听得一清二楚,众人看裴容的眼神多了畏惧之色,其中裴曦儿已经惊惧失神地栽倒在地。
她忍不住身子发颤,手脚冰凉,因为裴容让下人将丫鬟拖走时,眼是盯着自己的。毫无温度的凤眸览尽她慌张心虚的神色,像是透过皮肉狠狠将她刺穿。
杀鸡儆猴的威慑堪比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