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凡》冷绯月

7、缘来是你

　　从那天开始，忘尘就改搬到闇园跟闇影一起住在黑绛宫里。对外只说她是被调去服侍闇帝的，连忘忧和水寒她都没有告诉，两人的反应也极端有趣。忘忧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仿佛她是羊入虎口必死无疑，水寒大人则是捶胸顿足大呼这么好的差使怎么轮不到他，顺便千叮万嘱忘尘没事千万别打扰到闇帝，因为闇帝非常反感有人在他身边跟进跟出。

　　反感有人跟进跟出？

　　他几乎没拿根绳子直接把她绑在身上算了！闇影从不限制她的行动，但是他要求她必须在他看得到的地方，不论他在哪里，他都必须看得到她。

　　闇影很少出门，就是出了黑绛宫也不会离开闇园的范围。而忘尘也就配合着他不出门，有时逛逛黑绛宫，探询一下这座一直幽灵存在的宫殿；有时研究一下明明应该只能在地界生长的黑绛草为何能在天界盛开；甚至有的时候她干脆光看闇影就能过一天。

　　说实话，闇影真的是一个很安静的人。

　　他很少说话，时常一言不发地坐上一整天，偶尔抬起眼看看她，然后就像没看到一样又垂下他绝美的黑眸。有时他会冥想，那就更没声音了，甚至连呼吸的声音也听不到。黑绛宫的存在很少有人知道，也没有几个人敢来。天界的人大多敬畏闇之帝王，而在敬畏中，畏的成份占了大多数。了解黑暗的人还是太少，大家都是凭臆测就认定了无法掌控的黑暗是可怕的东西，不祥的东西，甚至是污秽邪恶的。而黑暗之王，就更没人敢接近了。或许闇影长久以来的寂寞，也是因为这样才产生的。

　　每每这样望着他，忘尘就会出神，然后观察他，不自觉地猜测。

　　闇影又抬眼看她了，但这一次他开了口。

　　"你是不是觉得很闷？”

　　忘尘一怔，快速地摇头。

　　"不会。安静很好。”

　　闇影淡淡地道："我说话少，你要是觉得跟我在一起很无趣，就出去找你的朋友散散心，但记得要回来。”

　　忘尘却更用力地摇头。

　　"我一点也不闷，"她忽然想了想，又改口："但是你要是肯跟我聊聊天，我会感觉更好的。”

　　闇影的表情却有些奇怪，半晌才道："我不太会跟人聊天。”

　　"没关系，我问你答就可以了。怎么样？”

　　闇影考虑了下，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你问。”

　　忘尘微笑着坐得离他近些。

　　"好吧，首先，我想知道地界是什么样子？”

　　闇影低敛着双目，低低地道："地界没有光，但是也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地界支撑着整个净天境和地上界。和天界净天境不同，地界不是一个平面，而是一个立体。每一层都有自己的职责，也有自己的上神。地界的人民不像天界的人，我们对身份和地位看得没有天界这么重，虽然有尊卑之分，但没有那么明显的界线。地界只生长一种植物，就是黑绛草，因为它没有光也能生长。比起天界，地界的色彩只有单一的黑暗，但是我已经习惯了黑暗了，看天界的五彩缤纷，反而觉得刺眼。”

　　"那第二，我想知道，为什么地界那么多人渴望追随你，你却从来不肯让任何一个近身呢？”

　　"因为他们不是为了我的容貌，就是为了我的地位和力量。都只是为了地界的闇之帝王，没有人是为了闇影。”

　　低沉的回弦似乎没有变化，忘尘却从中听到了一丝反感和无奈。望着他俊美到令人恐惧的无瑕俊容，她忽然发现人人钦羡的绝世美貌和尊贵地位反而成了闇影挥之不去的枷锁，阻挡了他与普通人的真心交流。这样也难怪她说为他心动时，他会有那么奇怪的反应了。

　　"那你为什么又认定我了呢？”

　　"因为你是第一个不怕我，又安慰我的人。只有你，千万年来，不把我当闇帝，只当我是一个平凡人的，只有你一个人。”

　　忘尘呆呆地听着他明明激动，却又深深压抑着的诉说，突然有些明白了。

　　"你想当个平凡人？”

　　闇影抬起他绝美的脸，黑曜石眸子沉沉地望着她，然后缓缓地点头。

　　"是的，我想当个平凡人。"他顿了顿，低沉的嗓音中不知不觉染上了深深的疲倦。"我很累了，一直坐在那个高高在上的帝位上，千千万万年，没有其他人，被人膜拜，被人尊崇。我好累，不知道哪天才是尽头，又或许永远都不会有尽头，因为我的生命是无止境的，这天地能存在多久，我的生命就会延续多久。告诉你，我曾经好多次想要逃开这里，逃到天地以外的地方，放弃作为黑暗主神的职责，放弃我必须支撑的一切。”

　　忘尘惊愕地张大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黑暗主神、闇之帝王闇影竟然想放弃自己的职责、地位？人人羡慕的永恒生命、黑暗之王的强大力量，还有人人梦寐以求的至高无上的闇帝之位，在他的眼中竟然是让他难以负载的累赘，是甩不掉的包袱。

　　"那现在你还想逃开吗？”

　　"不了。"闇影伸出手，轻轻触着忘尘的脸，有趣地打量她小心翼翼的表情，眼中的暗沉一点一点褪去，换上的是极浅极浅的轻松。"有你在黑暗中陪我，就算没有尽头，我也不必逃开了。”

　　忘尘蓦地羞红了脸。平常他那张旷世俊脸就够让她心神不定了，现在再加上那么深情的眼神，那么温柔的动作，她都快晕了！

　　"我……我哪有你讲的那么好……"她嗫嚅道。"不行了……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闇影一惊，向来冷然的脸上竟然多了紧张。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让我看看……”

　　"不是，"忘尘烦恼地皱眉。"我没有不舒服，是你的眼睛太漂亮了，你的头发也太好看了，你的脸、你的唇……每一样都太美了，让我看得都喘不过气来了！”

　　闇影听明白她的话以后，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

　　"我的容貌让你感到难受？”

　　忘尘发现他好像不太愉快。

　　"不，你很美，因为太美了，所以我会看到忘了呼吸。给我一段时间，我会习惯你那惊世绝伦的美貌的。”

　　闇影冷然的表情中竟然多了一丝不好意思。原来是这样，他还以为他的容貌令她困扰。

　　"闇影大人，我想问最后一个问题。”

　　"叫我闇影。”

　　"好吧，闇影，"她从善如流。"如果今天第一个不怕你安慰你的不是我，而是其他什么人，你会像对我一样执着地对那个人吗？”

　　闇影坦言："我不知道。那是假设性的问题，我无法回答。但是现在在我面前的是你，不是其他人，不是吗？”

　　忘尘笑了，靠着他的肩。

　　"是啊，所以我很庆幸那天我进入了你的……睡眠。好奇怪，我应该是不能进入他人意识的，更何况是你。是不是你的原因，是不是你在召唤什么人，而我刚好赶上？”

　　"不，"闇影决然否认。"在睡眠中我的意识是完全清醒的，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我绝对没有用召唤术。”

　　"那我们这种情况，要怎么解释？”

　　闇影黑曜石般的眸中荡漾着平静。

　　"无需解释，就当那是我们的缘分。”

　　忘尘突然觉得好笑。

　　"从开辟天地的黑暗主神口中听到缘分两个字，真让我匪夷所思。”

　　"开辟天地？"闇影又笑了，可是他的笑容中却有着嘲讽。"明光跟你们说的？”

　　忘尘觉得这样的闇影好陌生，他依然俊美绝伦，依然充满着黑暗的优雅和魅力，可是她就是觉得陌生。因为他突然间像是变了一个人，没有了安详，没有了宁静，而是充满了嘲讽。

　　"是的，天界每一个人都知道，天和地是明王与闇帝一同创造的。”

　　"他说谎，"闇影冷漠地道。"他说谎，天地根本不是我们创造的。我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从何而来，当天地开始存在的时候，我们才开始存在，然后又多了风、雷、水、火他们四个。我们掌握着力量，知道如何运用，知道为什么我们能运用，但是我们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会存在。”

　　忘尘张着口却出不了声。今天一天给她的刺激实在太大了，先是他说他想过要放弃一切，然后是他说他们相信了千万年的东西竟然是假的，而被他们视为创世之神的两位大神和四位天龙神竟然连自己是从何而来的都不知道。

　　"很惊讶是不是？"闇影又是一个讽笑。"被你们认为是至高无上之神的我们，其实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除了法力比你强之外，我其实还不如你，忘尘，你尚且知道自己是花精，我却连自己是什么都不清楚。”

　　"也就是说，"忘尘喃喃自语。"你和我其实是平等的？”

　　"是的。我们的差别，只在于力量的强弱和存在时间的长短，而不是谁比较神圣。在地界，这是人人都知道的，所以我们并不把所谓的身份看得像你们那么重。”

　　忘尘注视着他认真的表情，决定自己还是喜欢平静安详的闇影。

　　"我明白了，我们是平等的，没有谁比较神圣。我想，我会喜欢你的地界的。”

　　"你一定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