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光影流年

30、第二十八章、安得与君相决绝

　　梵音这几日有了雪豹相陪总算得了些乐子，闲懒地坐在长廊下看雪豹与紫霜剑两厢斗法。雪豹身法矫捷、动作迅如电闪，紫霜剑剑气飒然、剑招暗藏气吞山河之势，上古神兽与上古神兵各有千秋、互不相让，一白一紫双影纠缠来去，奇丽光彩在空中绽放如烟花，迷了梵音眼中的春水清澜。
　　云儿一声不响踏进了这悠闲庭院，今日的他着了白袷衣，乌亮的发随意地分披飘扬，风华更胜以往。
　　直到他走近梵音身边，梵音眼底的余光瞥到一双秀颀的双脚，才匆忙地抬起头，对上云儿晶莹的双眸。
　　“阿音看来神色好多了。”云儿笑眯眯地道。
　　梵音站起身，将云儿全身上下细细的打量，对他道：“你也好多了，阴柔收敛了，英气勃发了。”
　　云儿“哎呀”一声，扶额道：“糟糕，我这样岂不要祸害天界诸多美貌仙子了？！”
　　梵音“扑哧”一笑，瞪他一眼，道：“臭美！”
　　云儿将梵音的表情收入眼底，忽正了容色，肃声问道：“天帝生时可曾有留给你遗旨？”
　　梵音一惊，心思电转过后，道：“我见天帝的最后一面两位殿下也在场，若留遗旨两位殿下岂能不知？”
　　云儿捏着下颌细细审了梵音的容色，半晌才道：“那日紫辰殿下无故中毒实有几分蹊跷，殿下跟我面前说，你绝不会做出下毒害他的事，我也信你不会做，所以我们一致以为是天帝的主意……”
　　梵音沉吟一阵，道：“天帝用意何在呢？”
　　云儿摇摇头，叹道：“我也很奇怪，天帝到底是怎么想的……”
　　梵音想起天帝给她的密旨上书写的内容，斟酌着要不要探探云儿的口风，云儿却忽然拉住她的手腕，对她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云儿带梵音去的地方是天界最荒寂孤冷的所在——芳菲冢。梵音知道，这芳菲冢正是先天后云裳的衣冠冢，因云裳天后叛乱之故，天界供奉至高统治者的神庙里并无她的牌位，而紫薇天帝顾念旧日恩情，力排众议为她争了一处安衾之地，方慰她早年圣明之功。
　　梵音略略了悟云儿用意，只沉默地站着，感受四围的萧索之意。
　　云儿乌发纷飞，一脸肃穆，对梵音道：“我知你对紫辰殿下生分是因何之故，今日特来为你答疑解惑，我也并非是得了殿下的授意，只是不忍看着你们这长长久久的情谊被一些陈年旧事所磨蚀掉……倘若我说完之后，你犹自不信，我也不会再多费口舌。”
　　梵音点点头，道：“只要有一个足以使我信服的理由存在，我便会信了。”
　　云儿侧头望了梵音，夕阳下的她华裳纷飞、相谙静好，美丽一如往昔。
　　“紫辰殿下的降世，也许是宿命给仙家开的一个玩笑。他刚出生的时候，受到众星拱月般的爱护，因他是凤羽娘娘的儿子，因他有着惊世的美貌，他拥有无上的荣宠并受到备至的关怀。然而，渐渐地，大家发现，这样一个美丽的孩子却没有神仙超凡的悟性和修行天资，他是如此的笨拙，甚至是痴傻的，连最基本的行走都学不好，身子无法保持平衡。于是，天帝不再喜欢他了，凤羽娘娘因此受到牵连，几被打入冷宫，逐渐也厌弃了他。没有人再对他好，除了云裳天后。云裳天后无有所出，见凤羽娘娘对亲生儿子冷落不管，便将紫辰殿下抱回了自己的宫里，悉心地照料和呵护，甚至为了弥补他天生的不足三下魔界，只身犯险取来魔界有滋长灵力之效的异草龙吐珠，熬汤喂他喝下……然而，云裳天后的努力并没有卸去殿下身上那道宿命的枷锁，殿下在煎熬了三百年后，到了奄奄一息的境地，云裳天后不甘心自己苦心照料的孩子就此陨灭，便带着殿下又下了一趟魔界，这一去竟长达五百年之久。起先，紫薇天帝因宠爱云裳天后便对此事没有多加干涉，但是时间一久，紫薇天帝觉出不妥来，派了几位上神多次潜入魔界寻找，这几位上神回来之后，只对天帝禀告他们在魔界的所见所闻，其他神仙们问起，俱都三缄其口。直到五百年后，云裳天后带着脱胎换骨的紫辰殿下回来，与天帝生了一场大的龃龉，自此以后，帝后便开始离心了。云裳天后叛乱的时候，紫辰殿下已长成了一位青葱少年，多少懂了一些事，他本想追随天后叛变，但天后却动用至强神力布了结界将他禁锢起来，所以殿下没能参与那场血腥的杀伐与叛离，却从此种下一个心结，那就是，成为天帝，为云裳天后正名，洗刷掉她的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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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缕斜晖照上云儿的侧脸，那凝固的静穆表情益发庄重，梵音偏过头看他，问道：“云裳天后可有小名？”
　　云儿想了想，答道：“我不太清楚，在云裳天后的那个时代，我还是一只在青丘苦苦修行的小白狐。”
　　梵音点点头，上前几步向芳菲冢拜了几拜，轻声道：“我相信云裳天后一定有什么不得以的苦衷，才会做出天地不容的事来。”
　　云儿深长地叹息道：“帝后和鸾向来都只是传说罢了。”
　　语毕，他又看向梵音道：“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与紫辰殿下能够相亲相爱、不离不弃。”
　　梵音转身走到他身边来，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云儿点点头，梵音迎着夕阳款步而行，橙色的光芒沐了满身，此刻的她安祥且寂寞。

　　梵音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这条路的尽头，她望着眼前这片空茫幽僻的所在，心中想道，这也许就是天边了。
　　夕阳已坠落殆尽，璀璨的星辰布满了天幕，梵音坐在云头上，托着脸颊仰望星空。
　　不知过去了多久，脚下忽然飘飘渺渺地传来一阵熟悉的语声，那语声是哑涩的，带着少年的稚气。
　　“子岚，我定会将真相大白于六合八荒，还你清白……”
　　梵音诧异非常，四下里寻找声源，却发现那声音仿佛是从四面八方齐涌过来，无根可循。
　　“子岚，我定会找到霜雪之质的灵魂，将她祭献给你……”
　　梵音心中陡然一惊，这次，她听出这个清凌如泉水的声音分明是紫辰独有的。霜雪之质……祭献……
　　梵音回过味来，霎时间浑身冰冷而颤抖，定定地坐着，仿佛在等待一场决定生死的宣判。
　　“木神，听说你的女儿聪颖可爱，本宫想要了她。”
　　“紫辰殿下过奖了，小女年纪尚幼，且资质平庸，实非殿下良配，况殿下有望帝储，此事需万分慎重，望殿下三思而后行。”
　　“你……不愿？”
　　“小神是在为殿下考虑。”
　　“你……莫后悔。”
　　梵音听了这一席对话，无比震撼之际，那以“真相”之名的利箭挟着无可阻拦之势射中了她已经千疮百孔的内心，
　　原来……这就是她与他的缘起吗？原来……藏在那刻骨铭心的情爱之下的，竟是深藏的用心和阴谋啊！
　　梵音紧攥的双手沁出了冷汗，她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想大喊出声将心底压抑的东西发泄出来，然而已是不能，她只是张了张口，那颤抖的嘴唇如风中摇摇欲坠的枯叶，带着寂灭前的倔强和不甘。
　　她虽不知这声音的由来，但心中强烈的直觉在一遍遍告诉她，这就是她想要的真相！
　　时间点滴流逝，梵音如木雕泥塑般地坐在一溪云上，任它飘来荡去。
　　直到一个华贵紫袍的身影乘云而来。
　　紫苏轻轻到了梵音面前，伸出一只莹洁的手掌，柔声道：“阿音，跟我回去吧，呆在这里久了，会着凉。”
　　梵音被他的语声激醒，眼中恢复了一线神采，抬头定定看着他，问道：“刚才的声音是你幻出来的吗？”
　　紫苏没有作答，只是默默从衣襟里掏出一样物事，递给她道：“这是云烟镜，它的神奇之处便是可以重现过往旧事，刚才的声音便是从镜面里发出来的。”
　　梵音接过，却没有多看一眼，她站起身来，冷冷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紫苏望定了她，道：“凭你自己的内心，凭你对紫辰与木神的了解。”
　　梵音一时无语，的确，她心中明白，刚才的声音是做不了假的，因为那声音里隐藏着她惯于从他们身上捕捉的气息，那份熟稔和亲切的感觉，是任何术法都幻不出来的。
　　梵音勉力地平定心绪起伏，镇定地道：“紫苏殿下费尽心机，不过为的是跟紫辰殿下一样的目的，小神固然该防着紫辰殿下，但是紫苏殿下，您也好不到哪儿去吧。”
　　她这句话说得甚为尖刻，紫苏浑不在意，坦城地道：“不错，我跟紫辰一样，为的就是一个帝位，可是，阿音别忘了，紫辰的最终目的可不是仅仅一个帝位那么简单的。”
　　梵音冷笑一声，道：“看来，小神是不得不选紫苏殿下您了？”
　　“至少我可以给你一个至高且安枕无忧的后位，”紫苏负起双手，将目光投向远处，接着道：“父帝已薨，如今东天界处于争权夺势、群雄并起的局面，其实谁做天帝哪里由得阿音你作主呢？只因你是父帝钦选的下代天后，众神尚顾忌着父帝的余威，如果由你出面以父帝的名义宣布谁来做天帝，那么这个谁的天帝之位才能做得明正言顺。”
　　“哦？殿下所说的群雄并起，其实也不过是您与紫辰殿下两方势力的争夺吧。”梵音道。
　　紫苏轻捋着鬓边发丝，朗声笑道：“论才华皮相，我有哪点比不上紫辰了？还望阿音认真考虑一下，我不会勉强，何况，阿音是堂堂东天界的一代战神，紫霜剑在手，睥睨众生，本宫自然也勉强不了。”
　　梵音心中苦笑，将云烟镜拈在手里把玩着，似随意地道：“紫苏殿下想必是很久以前就将这云烟镜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在了紫辰殿下身上吧，这份功力实在是有些令人胆寒呐！”
　　紫苏嘴角挑起一抹诡异地笑来，低声道：“阿音可还记得那日的情毒……紫辰的境界与我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梵音心头一悸，目光忽有些涣散，不知想到了什么，紫苏此时脱了外袍，为她披上，卸去方才的戾气，柔声道：“阿音要多多注意身体。”
　　话音方落，自远处传来一声呼唤，那声音里带着焦急与不安，“梵音——”
　　梵音身子一颤，险险地站不稳，紫苏忙扶住她，用挑衅的目光望着乘云而来的紫辰。
　　紫辰的脸色在见到梵音的一刻阴沉了下来，梵音悄然收起云烟镜，摆脱紫苏的搀扶，站直了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离她越来越近的紫辰。

作者有话说

　　最近好累啊，我已经尽力更新了。明天就写“一嫁”了，众位看热闹的不要错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