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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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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1988年了,已经75岁的昕离对于再见到暮合已经是不报什么希望了,毕竟现如今二人连彼此的住址都不知道,信尚不知寄到哪里,又谈什么见面。当初裁缝店一别,竟过得如此快,仿佛昕当时暮合哭泣的表情还在眼前上演,但转眼已过四五载。
昕离已经记不得当时对暮合是否有过怨恨,心境又是如何随着时间改变而改变的了。老了的昕离腿脚不好,经常是傍晚在院子里的摇椅上一个人默默地坐着,回想着年轻时候,回想自己这一辈子。人生在世,或许总得留下点什么遗憾,昕离时常这样安慰着自己。
这样老人独自在家里生活的日子总是漫长且平淡,日子就在一天天的茶米油盐和对过去的回忆中渐渐消逝。昕离和老伴对孩子的陪伴过少没有过多的怨言,毕竟现在的生活已经是她年轻时所不能想象的了。
今年过年期间,昕离的孩子们都聚集到了她这个老人的家里,冷清了一年的屋子里洋溢着团圆幸福的味道,所有人都在为这难得的团聚而感到高兴。
儿子女儿并儿媳女婿一起在厨房忙碌着,孙子和外孙在屋里玩耍,承欢膝下的幸福让昕离几乎都快忘记自己坐在轮椅上的事实了。几年前一场车祸,让自己双腿失去了知觉,命是保住了,却再也不能直立行走,只能在轮椅上度日。
大年初一这一天下午,昕离在自家的花园里晒太阳,昨晚除夕夜陪着孙子孙女玩到了很晚,都没有睡好,昕离在温暖的太阳下打起了盹儿。
儿子这时从屋内走来,给自己的母亲盖上毛毯,顺便把一封信放到了她手边,昕离被儿子的动作惊醒,看见他手里拿着一封信,问:
“这是哪来的信?给我的吗?”
“是,妈,你看看。好像是台湾寄过来的,人家送信的小伙大年初一都不休息赶忙给您送来的。”儿子解释道。
“台湾……”,昕离有些疑惑,但随即想起来什么,便激动起来,难道是暮合?这么多年,这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地址的。但是她看了看信封上的字迹,不像是暮合。信封很厚,像是里面塞了很多东西一样。
昕离撕开信封,发现里面还有一封信封包好的信,同时还有一张信纸,昕离疑惑地翻了翻另一封信,没有署名,信封看着也有些旧了,她只好打开了那张纸。只见上面写着:
敬爱的孙昕离阿姨:
您好!
我与您素未谋面,很唐突地给您写了这封信。但是据我的母亲所说,我还在肚子里的时候,您就知道我了,因此我想代我的母亲想向您解释一些情况 。
我的母亲已于半年前去世,在她去世之前,她就嘱咐我一定要把这封信寄出去给您,就算不知道能不能送到也要寄出去。其实我知道,这封信母亲一年前就写了,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没敢寄出去。在她去世后,我一直忙着料理丧事,没有及时寄出去,寄的时候也只能勉强写上您原来居住的地址,不知道您是否搬家。
如果在天有灵,信到了您手上,还希望您能仔细阅读,这是母亲最后的心愿。我并未拆封过母亲写的信,不了解其中内容,但我相信,一定是对母亲极重要的事情,您也一定是母亲极关心的人。如果您还能再回复一封信给我,让我在母亲祭日之时烧给她,相信母亲在天堂里也会感念您,我这个做儿子的也算是尽到了孝心。
王暮合之子:宋诚睿
昕离看完王暮合儿子的信,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她内心千滋百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拍拍胸口顺顺气,随后叫孩子拿了一副老花镜来,戴上仔细阅读起暮合的信来。
亲爱的昕离:
或许我没有资格再和你问好,但是这些年我内心的歉意一刻也没有少过,我想写信向你道歉,无奈海峡两岸一隔就是几十年。近几年听闻两岸关系总算有所缓和,但书信往来竟不知何时才能通达!
我想着待两岸真正书信畅通再写这封信,却不知自己命数将尽,竟患上了宫颈癌。自生育诚睿之后,我的身体便大不如前,丈夫与我在台湾生活也并不如意,我也只好一直拖着没有认真对待,如今竟酿成大祸!诚睿与他父亲不愿告诉我真相,但是我深知自己情况如何,于是趁着自己还有意识,还能拿得动笔,在这写下这封信,向你表达我几十年来的歉意。
这两段话写完之后,暮合很明显的换了一张纸写,笔水颜色也不同,字迹也虚浮了许多:
不知道这封信能不能送到你手里,因为我也不知道这么些年你是否搬家,只能在我最后苟活的日子里,日夜祈祷你能收到它,也算是了却我在世间的最后一个愿望。台湾这些年不太平,同大陆的关系也一直僵持着,但我深知国内的发展一定是一路高歌猛进,多想回到大陆再看一眼,看一眼自己曾经的家,看看你,我的朋友,我又忍不住写下“对不起”。
昕离发现这张纸上有些皱皱的,几滴泪水滴落的痕迹让纸张的一角泛起了微黄。一块一块,透着写信者的悲伤,昕离的眼睛微微有些湿润。这张纸只写了这一段话,空了一大片,却被泪水占据了一半。昕离有点不敢看最后一张纸,前两张纸的写信状态,可见暮合的身体是日暮西山、每况愈下,结局是什么宋诚睿早已告知,可如今依旧不敢翻看。
昕离摘下老花镜,对着沉沉暮色擦拭着眼角的泪水,远处灰蒙蒙的天空还残留着夕阳的红晕,可空气中早已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寒风呼啸着。
“妈,天气预报说今晚就要下雪了。”昕离的儿子来到花园,看见对着信擦泪,对寒冷一无所知的母亲。
“我送您回屋,变天了,您回屋歇着吧。”昕离便被儿子推着轮椅送回了卧室。
最后一张纸上没写什么,只有没写完的“对不起”三个字,笔迹歪歪扭扭,轻重不一,“起”字还剩最后一个“己”没写完,就停住了。
纸是皱的,上面有暮合写信流下的泪,刚刚又沾上了昕离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