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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勾指为诺 ...

  •   莫格尔好像一个字也没听见,只是傻笑着看着锅里摇头晃脑的铁皮罐头们说:“你说它们要煮多久才能吃呢?”

      “比起这种问题……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布鲁姆脸色意外地难看。

      莫格尔转过头,收起了笑面,问道:“那我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布鲁姆少爷,我一直很好奇你从来没打开过的箱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之前没必要打开。”布鲁姆抄起他的手提箱,将锁一扳。名贵木质的箱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发出闷沉的响声。

      一把做工精致的折叠弓和箭袋静静地躺在箱内的红丝绒内衬里。

      把武器展示给敌人而不握在手里是一种极度危险的行为,但布鲁姆已经无所谓了。

      “如你所见,材料昂贵、制作精美、能卖个好价钱的定制武器——你早该见过了的。”

      莫格尔却面色一冷,严肃地说:“我要的不是这个。”

      “那你想要什么呢,杀手先生,”小少爷温柔地微笑着,扬起了头,白皙的脖颈在火光中微微颤动,“我的性命吗?”

      莫格尔沉默良久,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实在有些太好套话了。

      “汤普市最偏僻的车站的公告栏都贴上了你的通缉令:‘职业杀手’,”布鲁姆学着莫格尔的样子嘲弄道,语气却稀松平常,“名声远扬,想不知道你都难。”
      疾风骤起,莫格尔在转瞬间出现到了布鲁姆的身后,他冰冷的匕首抵在受害者的咽喉上。

      “我之前就决定了,你是最后一个。”

      布鲁姆好像昏昏欲睡,他耷拉着眼说:“那我还真是幸运。”

      “现在知道幸运了?”莫格尔这么讲道,语气却有些悲伤,“我有很多次动手的机会,但我没有。”

      “那你在等什么呢?在等我怀疑你,畏惧你,控诉你?还是……我抬高酬劳?”布鲁姆依旧笑着,水蓝色的眸子里闪着幽灵般的微光。

      莫格尔握刀的手颤抖,他低哼了一声,说:“你少拿钱恶心我!我之前下定了决心,我只最后再向别人提供一次帮助。如果他还是对我唯恐避之不及,我就再干回老本行。如果他觉得我要动死手,那我会满足他的心愿。”

      “所以那把伞......”

      “是我用身最后上剩下的钱买的,没偷没抢。”

      “我也不觉得你会偷会抢——哈,但我确实还是让你失望了,贵族少爷心胸不够开阔,”布鲁姆轻轻地握住加害者的手腕,把匕首向自己的方向推,却感觉到对方反倒在抗拒着自己的力量,“可我确实是想让你送我一程——这是我小小的私心。”

      “够了,”莫格尔粗暴地甩开布鲁姆的手,“你是故意想搞得我愧疚,难堪?”

      “你要是可怜我只会让我觉得反胃,我需要的也不是同情,而是解脱。”布鲁姆也有些恼怒,快速地回应道。

      莫格尔握着刀的手久违地颤动了一下,他反问:“解脱什么?你以为就你过得可怜兮兮?你现在都到了这里了,也没人管你死不死活不活了。”

      “你不管吗?”布鲁姆偏过头去,冲动的言语像急板一样穿风而过,“所有人不都盼着我死吗?我的父母、我的朋友、我的医生、我本想要帮助的人和本想要帮助我的人,连同你,全都是——现在到了这个该死的地方,我介不介意死给他们看也不重要了。倒不如你给我个痛快。”

      莫格尔欲言又止,他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却又只叛逆地说出了一句话。

      “那我偏要你活着。”

      他收起了匕首,摸了摸小少爷的脖子那刀刃抵着的地方,就默然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在心照不宣的沉默里,只有罐头还在锅里,在滚烫开水所作的即兴节奏里里跳着快失去平衡的舞蹈。

      “再不拿起来,它们就要爆炸了。”布鲁姆向莫格尔眼神示意,故作轻松的样子仍旧不够熟练。

      对方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徒手就要从锅里拿起罐头们。

      布鲁姆见状,赶紧起身制止说:“小心烫......”

      他慌张地抓住莫格尔马上要伸进去的手,却又愣住了。

      眼神恍惚,在摇曳的视野里,他发现了杀手先生漆黑的手套。

      什么时候?难道一直戴着的吗?连这种事情都没注意到,自己之前在想些什么?

      问题的答案他心知肚明。

      莫格尔侧目看向布鲁姆,终于笑了出来。

      “很结实的,放心。”

      小少爷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手指从对方的臂上滑了下去。

      撬开盖子,美食的氤氲升腾,模糊了双眼。

      “味道如何?”布鲁姆抬眼问道。

      莫格尔忙着狼吞虎咽,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布鲁姆看着对方,也没有再问下去。他捧着自己的鹅肝罐头,在吃下第一口后却迟迟再没有动嘴。

      “你怎么不吃啊,”莫格尔总算给嘴巴凑了个空隙说话,“不好吃吗?我看你都要被它恶心哭了。啧啧啧,我就知道,下次别买这个味道了。”

      下次?为什么觉得有下次呢?

      “嗯,闻起来有一股......很不专业的气味,火候都不对劲的样子。”布鲁姆说道,眼睛盯着罐头里,若有所思。

      其实他也猜的出来,在罐头里的珍馐不会有多美味,但他还是执拗地买了,但也只有一罐。毕竟,即使知道它和那些摆在华美餐盘里的并不一样,他还是要坚持吃下自己曾经触碰不到的那一份吃食。

      不知为何,鹅肝的香气熏得他的鼻子酸酸的。

      “有那么难吃吗?我看你都要哭出来了。”莫格尔煞有介事地说,布鲁姆很努力地想分辨他是装傻还是认真的。很可惜,小少爷此时没有这个气力。

      见对方无动于衷,莫格尔又提议道:“你要是吃不下去,我帮你解决。”

      布鲁姆瞟了莫格尔一眼,嫌弃地说:“你不就是,自己的不够还想着我的吗?”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莫格尔的手总算搭上了布鲁姆的肩膀,“我把我的给你,喏。”

      要是换在以前任何一种情况,布鲁姆是怎么样都不会接受的,家教不允许他接受别人用过的东西——但是这次却不一样。

      他接过了对方的罐头,笑着把自己的递了过去。

      莫格尔小心翼翼地拿住,舀了一勺趁嘴巴不注意塞了进去。

      “我*阿尔莫兹俗话*,这个......软不拉几的玩意儿是什么鬼啊?”他崩溃地大喊,好像罐头在咬他的舌头一样。

      布鲁姆“呃呵呵”地笑个不停,一遍又一遍地重申那是鹅肝。

      在莫格尔和鹅肝缠斗了好一会儿最终以莫格尔咽了下去的胜利作结,布鲁姆也笑累了,问道:“你也没必要勉强自己,如果实在适应不了的话——毕竟内脏的口感也不是那么好接受的。”

      “都放到嘴里了,”莫格尔脸色铁青,好像还没缓过来,“再说,这吃的也不能浪费,开都开了。在我以前待着的地儿,东西不吃干净可是要被割——都出来了就不谈这个了。”

      布鲁姆不好意思地盯着鹅肝罐头,赔笑着说:“……我自己也能解决它的,倒也不是难吃,只是和想象里的味道不一样罢了。”

      “重要的不是我吃这个什么鬼‘呃干’罐头,”莫格尔拍了拍小少爷的肩膀,“是让你吃我的‘酱爆肉丁’,晓得吗?我兄弟跟我说过,要是我碰到女孩子哭了不知道怎么办,就把自己的吃的让给人家。我想这也是嘛,谁不喜欢吃的呢?”

      布鲁姆一惊,它说不清楚自己是惊讶于杀手先生简单粗暴的安慰理论,还是稀奇于莫格尔对吃食的异常执着,抑或是……

      他第一时间揉了揉眼睛,虽然这样很脏。

      可能是热气凝成的雾打湿了双颊吧,他居然没有感觉到。

      布鲁姆偏着头说道:“我不是女孩子,不要随便套用理论。”

      “哎呀,不影响,反正我乐意。你要是不要就把我的还我啊?”

      “还就还,我没你这个罐头还能饿死不成?等等,这本来就是我买的啊,凭什么还给你?”

      “你都给我了,那不就是我的了?”

      “强词夺理,怎么会有你这样忘恩负义的人?”

      “谁白眼狼?我这人最讲义气!”

      两个人聒噪的吵闹声回响着,给死寂的“荒野”平添一份难得的生气。

      布鲁姆百无聊赖地用汤匙搅动着罐头里剩下的酱汁,边轻松地提议道:“来点饭后甜点怎么样,杀手先生?”

      “你要再这么叫我,我就默认这是爱称了,‘布鲁姆少爷’。”莫格尔挑起眉毛。

      “悉听尊便,”布鲁姆万分谨慎地从背包里掏出了一袋什么东西,顺便又打断了莫格尔到嘴边的问话,“就是你怎么办都可以的意思。”

      莫格尔疑惑地打量着对方手里的玩意,问道:“这是啥?”

      “棉花糖。我走之前托酒馆老板买的好东西。”布鲁姆偷笑着回答,眼睛却一下都不离开他的宝贝上。

      “切,我还以为你这是贩,”莫格尔或许也是意识到自己失言,强行掐掉了后面的话,表情严肃地声明,“先说好,我死也不碰那种东西。”

      “啊?我们那里可不禁酒,”布鲁姆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还是专心地拆着包装袋,自顾自地说,“幸好你没有动手,起码也要把我心心念念的新品甜食品尝了再——刚刚太失态,怎么能把这回事忘了呢……”

      莫格尔脸色微红,偷瞄着地欣赏着面前家伙甜得齁人的笑容。

      “咳哼!所以这玩意叫棉……”

      布鲁姆被莫格尔本用来掩饰尴尬的咳嗽响了一跳,说:“噫。突然怎么了?嗓子痛吗?——那你还是别吃了,就留给我一个人享用吧!”

      莫格尔才不吃这套,他直接上手抢了一串刚串好的棉花糖。

      “口腔溃疡别怪我就好。”布鲁姆并没有太在意,而是迫不及待地烤了起来他的棉花糖。

      将信将疑地模仿起来,莫格尔也决定试一试。

      “布鲁姆,”他的声音微颤,好像从未如此郑重地发问,“你为什么想……”

      布鲁姆没等对方说完,他很明白问题的内容,睁大了眼睛,反问道:“那你为什么觉得我不想呢?”

      莫格尔一时语塞,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其实就是按常理推断对吧,”布鲁姆嘴角上扬,笑容看着却是莫名的悲伤,“我这样活着,也没什么好……但你们又不知道我是怎样‘活着’的。”

      他低着头,似乎不是在和莫格尔讲话。

      “那,”莫格尔也有些着急的样子,鹦鹉学舌似的说,“死了不就什么都没有了吗?”

      “我本来也一无所有啊,虽然这么说会显得我很不负责任就是了。”

      布鲁姆的脸上没有一点波澜,他侧目望着什么。

      在莫格尔想要些追问些什么之前,布鲁姆打断了他,学着对方之前的语气说道:“我们‘现在’的关系还不足以让我把这种事情透露给你。”

      莫格尔吃瘪的样子第一次见。

      “你可以问些别的问题替代,如果你还有别的东西感兴趣的话?”布鲁姆补充道。

      莫格尔明显还很不明白,严肃地说:“我怎么也看不出来你是想死的人。”

      “这么说,我看上去很热爱生活?”布鲁姆调皮地反问,“如果你不是‘这个’身份,我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呢。刚刚要你下手也是以为你有什么决断不了所以才故意——让事情简单一些而已。说到底,要是没有别人参与,我大概也就在这里自生自灭了。”

      “什么叫‘自生自灭’?我倒是觉得离那些人远远的也能活得好好的。”莫格尔眉头紧锁,他应该是很不喜欢布鲁姆这么讲。

      布鲁姆轻叹一口气,冷静异常地说道:“在我能接触到的所有相关文献中前往荒野的科研人员总共有数千人中只有几人生还,幸存者也全部患上了严重的精神错乱,而死刑废除后被流放到这里的犯人更是全员失踪——你现在还觉得这个地方像看上去一样安全得无聊吗……?”

      “你教训的是,我也不懂,”莫格尔苦笑着说,“但也不用这么悲观嘛。”

      布鲁姆瞥了一眼,不爽地道:“你刚刚不还间接承认我‘热爱生活’吗——‘荒野’这个名字本来就是令全体人类胆寒的应避讳之名,我指望自己能在这里过得好好的才是痴心妄想吧?”

      由于知识储备的悬殊差距,莫格尔在讨论起这类问题的时候简直就是完败。但他还硬着头皮,逞强道:“不要紧,我罩着你!”

      出乎意料的是,布鲁姆并没有对这样听着就不太靠谱的话施以嘲笑。恰恰相反,他的眸子里闪过了什么。

      重新调整了笑容,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久违地显露出期待的表情,说:“那我们拉个勾吧!以此为诺。”

      莫格尔有些吃惊,大概是没想到大户人家也兴这种流程吧。他脱下了左手的手套,郑重其事地道:“那你也要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着。”

      两个人的小拇指顺理成章地勾到了一起。

      杀手先生的手指比想象中的还要温暖,甚至有些……滚烫。

      即使只是一根手指的触碰。

      在沉默的晃了晃手之后,布鲁姆先松开了。

      其实承诺的两头都是一个意思啊,看来某人的脑袋确实不大灵光。

      他瞟了眼莫格尔,却和对方的眼神对上了。

      目光,几乎是同时收回的。

      脸上的火光在晚风中轻轻颤动,两个人看着篝火,后知后觉。

      再不拿起来,棉花糖就要烤糊了!

      “锟斤拷锟斤拷……啊,这*阿尔莫兹俚语*怎么这么热!”

      “先吹了再下口嘛……嘶,烫烫烫烫烫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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