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念云倾念京华》梦西州

79、功高震主

　　这天，年羹尧邀请倾城去他家中小住，因为他的小妾生了一个儿子，他请了戏班子，大庆三天。
　　胤禛对年羹尧算是有求必应，再加上倾城在宫中待的太过腻歪，也想着去凑个热闹，就带着蓉儿一起去了。
　　年大将军喜得麟儿，这是何等大事？！场面壮观贺客盈门，自不必赘述。年大将军的手笔，朝中无人不知。回赠每位宾客的“伴手礼”，都赶上普通百姓几辈子的开销了；就连府里下人，对小少爷说上一句吉祥的话，便可得到一锭银子。下人们拿着白花花的银两，齐声高呼，“多谢将军赏赐！”
　　本来，小年哥哥功成名就飞黄腾达，她这个做妹妹的替他高兴还来不及，可是“赏赐”一词听起来格外刺耳。但看当事人的表情好像十分受用，而余下众人似乎已是司空见惯。
　　宴席散后，已是夜里亥时。管家端着一个盘子问将军要去哪位夫人房里过夜？
　　那是一个一尺见方的盘子，上面摆着两排和田玉的牌子，牌子顶端缀着红丝绦，这一物事像极了宫里的绿头牌。难道私底下，他竟然按照皇上的格局来要求自己？
　　年羹尧摆了摆手，“让她们不用等我了，今天，我陪倾城妹子好好聊聊。”
　　管家端着盘子，招呼蓉儿一起走了。年羹尧拉着倾城在院中的长椅上坐下，两人抬头望着月色，任时光在心间穿梭。
　　倾城率先打破了沉寂，“哥……”她费心斟酌着，“你有没有听过淮阴侯的故事？”
　　淮阴侯韩信帮刘邦打下了江山，毫无疑问成为大汉朝屈指可数的开国功臣。可最终，他并没有享尽荣华富贵，而是因为功高震主，被刘邦诛杀。
　　“你是在说我吗？”他马上明白了倾城的意思。“不会的！”他笃定的说:“我跟随皇上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在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我们便一起出征过。”
　　他指了指肩膀，“我这里还有一道贯穿伤，就是替四爷挡的剑。”
　　“即便如此，你也应该注意一下言行，我觉得你有些行为已经僭越了臣子的本分。”
　　“你啊，别疑神疑鬼的，我既没有黄袍加身，也没有招兵买马，偶尔一些出格的小举动，皇上不会在意的。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他忽然凑到倾城耳边，压低了嗓音说:“有一次，我无意间听到皇上和隆科多的谈话，皇上的皇位竟然是篡改了先帝遗诏……”
　　“不可能！”倾城倏然一惊，嘴上断然否定。
　　“嘘，你小声点，怎么不可能了？皇家的事，有谁能说得清楚？他要敢对付我，我就把这事儿捅出去。再说了，世兰不是还在宫里吗？我这个妹夫就算不顾君臣之谊，也该念着夫妻之情吧？”
　　“如此最好，看来是我多虑了。”
　　“是不是在宫里待久了，看多了勾心斗角，所以看什么都是阴谋诡计？干脆，你也别在宫里待着了，搬来和我同住，我封你个公主……”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倾城着急忙慌的捂住了嘴。他口齿不清的支吾着，“我是说小姐，做我年家的大小姐……”
　　倾城松开手，对着他说:“你真是喝多了。”然后，招呼管家，把他送回了房间。
　　倾城的担心根本就不是多余的，从年府回宫没多久，年羹尧就被胤禛以九十二条罪状打入刑部大牢。为此，年妃在养心殿外跪了一天一夜，直至晕倒，都没能等来皇上的一句话。
　　倾城第三次主动求见胤禛，她明知道年羹尧死罪难免，可还是忍不住想要为他说上几句。
　　得知倾城到来，胤禛头也不抬的说道:“如果倾城姑娘是为了年羹尧而来，还是请回吧。”
　　“皇上……”
　　“朕的话，你没有听明白吗？”这么多年，胤禛还是第一次对她如此疾言厉色。
　　“庄主，倾城是来和你叙旧的。”
　　一声“庄主”将胤禛带回了落樱山庄那缤纷的回忆中。苏培盛很有眼力见儿的退了出去，关上房门，守在外面。
　　“庄主，你还记得倾城为你挡的那一剑吗？”
　　“当然记得，那一剑险些要了你的命。”
　　“那皇上可还记得，另有一人也曾为你挡过剑？”
　　“绕来绕去，还是绕不过他！”他叹了口气，“朕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自然不会忘记亮工为大清为朕立下的汗马功劳。可是，”他指着桌子上成堆的奏折，“这些都是弹劾他的，各地官员，朝中大臣，联名上奏，朕也是很难办啊。”
　　“皇上，即便年将军犯下数不清的罪状，可是念在他劳苦功高的份上，可不可以网开一面？！”
　　“年羹尧犯下重怒，如果朕加以包庇，势必寒了天下人的心……”
　　倾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皇上，你可以罢官免职，可以将他逐出京城，就是不要杀了他，给他留一条性命吧！”
　　胤禛没有回应，只是喊了一声“苏培盛”，苏培盛应声而入，胤禛挥了挥手，他便躬身对倾城说:“叶姑娘，您还是回吧。”
　　最终，年羹尧还是没能逃过历史轨迹，三尺白绫，算是雍正给了他一个体面的方式。
　　当月十五，胤禛照例去了玄冥阁。倾城没有陪伴多久，就以身体不适为由回房休息了。在胤禛看来，她还是因为年羹尧的事在和自己斗气，其实，倾城的身体真的是每况愈下。
　　当年，假死之毒虽然对身体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可是脉搏停止的那一刻，却对心脏有着极大的损伤，再加上接连不断的刺激，她的心脏仿佛已经承受不住负荷，随时都有罢工的可能。
　　蓉儿主动要求留下来陪伴皇上，苏培盛守在门外，倾城走后，香阁里只剩下了胤禛与蓉儿。
　　胤禛正在闭目打坐，蓉儿跪坐一旁，不敢发出半点声响。以往胤禛来此，都是倾城作陪，蓉儿难得有机会近距离的接触到他，她偷偷打量着传说中心狠手辣的雍正大帝，不用看面容，光是身影就让她有些胆战心惊。
　　看着看着，她手心里冒出了冷汗，心里一阵慌似一阵。她咬了咬牙，慢慢从袖口中掏出一把匕首，缓缓起身，悄没声息的向着胤禛走去。
　　合着胤禛命不该绝，就在蓉儿即将改变某段历史的时候，殿外射进来的阳光照在匕首上，一道寒光闪过胤禛面门，他猛地睁开了眼……
　　倾城赶过来的时候，蓉儿被苏培盛反剪双臂，摁在桌子上，饶是如此，她嘴里还是不依不饶的嚷着，“狗皇帝，我要杀了你！”
　　“蓉儿……”她颤抖着声音，脚步轻飘飘的，好像踩在一团棉花上。婢女告诉她，蓉儿刺杀了当今皇上，她的头轰得一声炸开了，趿着鞋就冲了出去。
　　“倾城姐姐，倾城姐姐！”蓉儿看到她，一叠连声的喊着。
　　倾城冲了过去，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拽开苏培盛，将蓉儿抱进怀里。“蓉儿，你受了谁的蛊惑？你告诉皇上，皇上会为你做主的！”
　　蓉儿摇了摇头，趴在倾城怀里，只是抽泣着，并不言语。
　　“苏培盛，将这个胆大妄为的丫头交给慎刑司，严加审理！”直到现在，胤禛还是有些后怕，如果不是那道光，他很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皇上，蓉儿一定是受了谁的蛊惑，你给我点时间，她一定会跟我说实话的。”
　　“即便受了蛊惑，也是罪不可恕！”胤禛冷冷地下了最后通牒。
　　“倾城姐姐，我骗了你！”蓉儿停止了哭泣，“我混进皇宫，不全是为了你和静哥哥，我还要为我的家人报仇！”
　　“你的家人？你的家人不是死于瘟疫吗？”
　　蓉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表情凝重的说道:“我本不姓陆，我是吕氏家族的后人。”
　　倾城一时没明白吕氏家族的意思，胤禛倒是听了个透彻，他问道:“你和吕留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爷爷。”
　　但凡了解一点清史的人都知道吕留良案，那一刻，倾城便知此事再无转圜之地。原来她是吕留良的孙女，也就是民间传说中的吕四娘，只是这个吕四娘太过孱弱，尽管孱弱，却干出了旁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倾城不知道该说她孤勇还是愚蠢？
　　对于蓉儿一事，胤禛是没有任何情面可讲的。别的事可以忍，刺杀一事他绝不姑息。他要让天下人知道，他贵为一国之君，岂是想杀便能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