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雯的日记2009》文小琼

35、后记

　　后记

　　这本《茕茕日记》，与其说是我的孤独日记，不如说是我的家丑史。

　　鲁迅先生在《狂人日记》中说：“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吃人。”

　　而我要说，翻开《茕茕日记》一看，里面只有两个字：残酷。

　　因为我所记录的都是真实的画面、真实的感受，而支撑这些画面和感受的，正是丑陋和残酷！

　　也许你不相信，也许你会说，奶奶这个角色难道不温情吗？后妈这个角色难道不感人吗？

　　是的，我承认，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温情和感人的后面却是赤裸裸的丑陋和残酷。

　　奶奶的命运多么悲惨！后妈的命运多么凄苦！难道不是吗？

　　我恨那些丑陋，也恨那些残酷！

　　亲人之间为什么要互相仇恨、互相敌视呢？亲人之间怎么会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情呢？

　　古人常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现代人也提倡“尊老爱幼”，这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啊！

　　可是他们是怎么做的？他们就是用这样的方式传承中华美德的吗？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我也不想这么做，毕竟，“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旦把这些丑事一层一层地剥开，赤裸裸地呈现在大众面前，舆论的压力是任何人也无法承受的。

　　但是俗话又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现在我们家族的丑事早已传遍整个村子，反正已经出名了，还怕传得更广、出更大的名吗？

　　我做这个决定，把我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所感所发用文字表达出来，其实需要很大的勇气；而且我也考虑过后果，也许会有很多人不理解我，甚至责怪我、怒骂我，最严重的就是与我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但是，我不怕，我已经豁出去了，奶奶已经过世，我对这个大家庭再无留恋之情了，大不了我就一直“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吧！

　　反正我已经习惯了孤独，习惯了世态炎凉，习惯了人情冷暖。

　　鲁迅先生曾说：“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我不要在沉默中灭亡，所以我要爆发，我真的爆发了！

　　记得小时候，我特别爱面子，最怕别人打听我的家底，所以我始终守口如瓶，不愿意说家里的事情，也不愿意带同学去家里玩。

　　后来，我的嘴巴松了一点儿，偶尔和同学聊天的时候，也会说一说家里的情况，但是总会有所保留，生怕多说一句就会被人揭穿自己的身世和家世。

　　还记得有一次写作文，题目叫《我的父亲》，其实那时候父亲在我的印象中是很模糊的，我甚至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子，于是只好看着相片瞎编，有点无中生有的味道，居然还得了高分。

　　我知道，瞎编是我不对，但这也不能怪我，直到现在，我才看清自己的父亲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原来这二十年来，我一直生活在“有父不如无父”的环境中，原来我才是真正的孤儿！

　　还有诸如家庭、亲情、亲人之类的题目，我总是使用一些模糊不清的词语，企图掩盖事实的真相，但又不违背事件或人物的真实性。

　　举个例子说吧，有一次写最敬爱的人，我理所当然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奶奶。

　　我写奶奶对我怎么怎么好，为了我受了多少多少苦，流了多少多少泪，在里面，我却没有写伯叔婶子们对奶奶如何如何恶劣，只用了“他们对奶奶不好”这几个字来代替。

　　如果真要数落他们的不是，恐怕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光是奶奶的小儿子（我不想再称呼他，在那个晚上吵完之后，我们已经没有任何亲属关系了）在去年那个暑假里的所作所为，就能让我义愤填膺地说上一天一夜，更何况自我懂事以后的十几个春夏秋冬呢！

　　这个暑假，是我二十二年来最难过的一个暑假，我几乎每天都做噩梦，奶奶的病容，奶奶的呻吟，奶奶的眼泪，奶奶的孤独无助，无一不撕扯着我的心。

　　我对不起奶奶，在她生前死后，我没有尽到孙女的责任，也没有尽到孙女的孝道，我觉得我现在这么痛苦，都是报应。

　　可是我不甘心，只有我一个人承受报应，是不是太便宜那些比我更不孝的人呢？

　　我充其量只是一个无可奈何、无能为力的帮凶，真正的主谋是谁，真正的帮凶是谁，大概只有那个人心里最清楚。

　　老天有眼，谁做了孽，总有一天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也许我太偏激了点，但是奶奶实在太可怜了，她活得那么痛苦，死得那么悲惨，作为她最疼爱的孙女，我怎能不偏激呢？

　　我跟她在一起生活了整整二十年，她所吃的苦，她所受的痛，我比谁都了解，就算她曾经有过错，也不应该得到这样的“回报”啊！

　　我恨他们，可是又能怎么样呢？我不能“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不是么？

　　我受过教育，我知道什么叫做“相逢一笑泯恩仇”，我也知道什么叫做“得饶人处且饶人”，但是——一个人的忍耐是有限的，我发发牢骚、泄泄怨气，不可以吗？

　　就让我发发牢骚、泄泄怨气吧，不然我会疯掉，或者郁闷死的！

　　也许我的文字不足以表达我的感情，但是请不要怀疑我的感情，它是真实的，它是发自内心深处的。

　　你可以说我偏激，也可以说我矫情，还可以说我无病呻吟，但是绝不可以说我作秀，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一场秀——我从来没有否认过我想出名的事实，但是这本日记，不是我出名的工具。

　　这个暑假终于结束了，新的学期终于开始了，我希望自己可以忘掉这些痛苦的回忆，希望这些痛苦的回忆从心底流出之后，只会停留在这些文字上，而不会逆流再次进入心底。

　　从今以后，我希望可以开始新的生活，开始新的记忆，但是我知道，我依然会孤独，因为我一直都这么孤独，而有时候孤独是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