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雯的日记2009》文小琼

3、世界上最爱我的那个人去了（1）

　　（一）

　　2009年7月8日晚上十点多，世界上最爱我的那个人去了，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那个时候，我正在赶回家的火车上，整个人恍恍惚惚，心乱如麻，不停地颤抖，默默地祈祷，希望奶奶能够等着我回去见她最后一面，却不知道奶奶已经等不及，抱憾而去了。

　　听姑妈说，奶奶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吃过东西、喝过东西了，只剩一口气在喉咙里；微张着眼睛，双手紧紧地抓着床边的横木，干巴巴地等着我们回去。可是她还是等不及了，喝了一口续命的洋参水就闭眼了。

　　7月8日上午，我考完最后一科，刚刚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安排下午的活动，就收到老爸的短信，说奶奶病危，可能快要支持不住了。我的心猛然咯噔了一下，立即打电话过去问清楚情况，可是老爸并不清楚实情，要下午回老家才知道奶奶究竟病到何种程度。

　　我实在等不及他回去再告诉我情况，赶紧打电话给大伯，问他奶奶怎么啦，要紧不要紧。大伯说奶奶现在只能靠打点滴吊着一条命，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恐怕活不长了。我急忙说马上就去买车票，连夜赶回去见她最后一面。

　　挂了电话，看一下时间，已经四点多了，我立即打电话给林琳和莹莹，拜托她们一个来送我，一个去帮我换今天的车票，然后火急火燎地收拾东西、打包。我的心真的好慌乱好慌乱，越忙越乱，越乱越忙，不是丢三落四，就是撞倒这样撞倒那样，幸亏舍友们通情达理，帮助我安慰我，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林琳和媛媛打的送我到火车站，接着与莹莹会合，然后一起等火车。他们陪我说话，让我宽心，嘱咐我放轻松点，不要太慌太紧张了，尤其是在火车上过夜，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我鼻子一酸，差点掉下眼泪，心想有朋友真好，真的很感谢他们，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在我身边安慰我、支持我。

　　我早已买了11号的火车票，现在临时换票，只能一路站着。我突然想起了很多往事，就像放电影一样，一个镜头接着一个镜头闪过；心中也装着很多心事，说不出，道不明，有种一言难尽的感觉；再加上手里提了很多行李，勒得手掌又红又痛，便觉得好累好累，我似乎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喘不过气来。

　　我不停地祈祷，不停地祈祷，希望能够见到奶奶最后一面。不一会儿，我的双腿就站酸了，脚底板疼得厉害，真想找个地方坐下，让自己的身体得以放松，也让自己的精神得以放松。旁边有三男一女，四川人，今年参加了高考，现在是出来旅游散心的。他们很友好，其中两个男生挤在一起，腾出一个座位给我，然后你一言我一语跟我说话。出于礼貌，我只好勉强笑着回了话，等到实在没话说的时候，就假装闭着眼睛睡觉，头脑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楚。我在想，也许是老天可怜我，知道我和奶奶之间深厚的祖孙情，也知道我想见奶奶一面的迫切心情，所以才让我一路上遇到好人。

　　在我没有放假之前，我已经做好回去照顾奶奶的准备。虽然我知道回去意味着无穷无尽的孤独和凄凉，以及随时而至的无助，但是我不能退缩，更不能推卸，因为照顾奶奶是我的责任和义务。我承认，我不想回去，是那种打死都不想的回去，并不是因为怕脏怕累，而是怕那种氛围，那种杀人不见血的氛围。

　　每一次回去，就像做了一场噩梦，回忆起来都会觉得害怕。我很想照顾奶奶，但不是在老家，不是我一个人，而是和家人一起，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大家一起商量，一起解决。无奈的是，父母一直在外打工，老家的田地早已租出去或荒废了，他们根本就不能放下一切回去，而奶奶体弱多病，不能坐长途车，所以只能叫我放假回去，一个人面对，一个人解决。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突然觉得自己以前做得很不够，我想要对奶奶好一点，我想要多孝顺她一点。我已经想好了，回去之后，要把奶奶当太后老佛爷一样伺候，不能嫌她脏嫌她臭，也不能嫌她啰嗦嫌她刻薄。我要做好吃的东西给她吃，因为之前做的虽然不算难吃，但只能是马马虎虎过得去；奶奶虽然没有任何抱怨，但是过后我很不安，也很自责。

　　为此，我买了一本食谱，专门教做给60岁以上的老年人的菜。我做了很多设想，每一个设想都是大同小异，就是奶奶吃了我做的菜，牙好胃口好身体倍儿棒，而且我的厨艺有很大的提高，以后找工作也多了一个筹码。总之，做一手好菜，于奶奶，于我，都有利，可谓两全其美。

　　我还想过凡事要多考虑奶奶的感受，要多站在她的立场上为她着想。她这个年龄阶段，老伴不在了，儿孙或不在身边，或与她形同陌路，她最害怕的就是孤独和空虚。以前我不懂得，以为老人家只要有吃有喝有穿有住，饿不死冻不着，就万事OK了。其实我错了，没有人不害怕孤独和空虚，尤其是老人，他们需要的不仅仅是物质上的关怀，还有精神上的关怀。

　　有一个广告给我印象很深，讲的是一个老婆婆做了一桌子好菜，满心欢喜地等待孩子们回来团聚，可是儿子女儿孙子孙女各忙各的事，三言两语就推辞了，最后老人眼含浊泪，孤零零地睡在沙发上……

　　我真希望自己早点独立，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存款，能够让奶奶得到最好的照顾。而我只是个学生，连自己都养不活，还得伸手向父母要生活费，哪有能力让奶奶享清福啊，现在我能做的，只是尽自己微薄的力量，好好照顾奶奶的日常生活，让她每天吃新鲜的饭菜，并且吃得饱；让她每天穿干净的衣服，一整天都是清清爽爽的；让她每天对着我的耳朵说一些家长里短，直到她心满意足不愿再说为止；让她每天拉着我陪她四处走走，直到她走累了需要休息为止……只要她愿意，我什么都愿意陪她做。

　　我一直有个愿望，想要当一个作家，写很多很多的经典作品，而这个愿望，跟奶奶有关。读高中的时候，奶奶的身体不好，常常是这里没有痛完那里又开始痛了，每次看到她那痛苦的神情，我就觉得很难受，劝她去买药打针吧，她却舍不得花钱，这让我更加难受。

　　钱钱钱，什么都是钱，没有钱就注定要受苦受累吗？那时我就暗下决心，以后要赚很多很多钱，再也不让奶奶为钱而忧心烦恼了。当时正流行韩寒和郭敬明，有关他们的消息传遍了大江南北、街头巷尾，我心想他们小小年纪就能写书卖钱，我的文笔也不赖，作文还常被老师当作范文在班上念出来，为什么我不可以呢？于是我萌生了写小说赚钱的念头。

　　张爱玲说过：“出名要趁早。”我从高一就开始写小说，可是直到高考过后，我的小说还是没有写好，只有零零碎碎的片段，等待我去耐心地拼出来。大一的时候我终于整理出一本书来，我以为我可以像韩寒郭敬明那样一鸣惊人了，从此财源滚滚而来，最终向富婆看齐。可是我高估了自己，我的小说至今无人问津，孤零零地寄身于我的博客里，我的发财梦也遥遥无期。

　　但是我不放弃，仍旧不停地写，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成功的。奶奶的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了，我很担心，担心她看不到我成功的那一天了，所以我打算趁这个暑假扎扎实实地干一番，写一本纪实性的散文，书名叫做《茕茕日记》。

　　我要把这两个月的点点滴滴记录下来，而且还要拍一些照片当作插图。我觉得我和奶奶之间一定会有很多故事发生，所以日记的内容不会不精彩。我还幻想自己凭借这本真情实感的日记一举成名呢。从此以后我和奶奶就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就像童话一样，有一个happy ending。

　　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做好，所有的可能事件都已想好，只要7月8号一过，就开始等着放假回家了，然后努力为我的梦想而奋斗。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7月8号还没过完，只过了一大半，我就收到奶奶病危的消息；我还在火车上忧心忡忡的时候，奶奶就过世了，而我还蒙在鼓里，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希望这又是一个失误，奶奶没事的，只是不舒服，过几天就好，像往常一样。

　　奶奶真的去了，没有等我见上最后一面，就那样永永远远地去了。我不知道她当时怀着怎样的心情，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怨恨我，但是我知道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那是我永远的遗憾，我今生今世再也无法报答奶奶的恩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