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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我有本记录梦的日记,那上面应该都有记录。”我说。
“你有这个习惯?”
“很奇怪吗?”我说,“没有办法,我的年纪就到这里,很多事情都不会经历的。我依赖梦境中出现的一些感情。”
“写小说的人都这样?”他问。
“我不知道其他,不过我是这样。读者会说,感情不够真实。”
“这里面会不会有你添加的想象?”
“也许会吧。毕竟,我记下的都是点滴的,零碎的。但是小说不能这样,必须连接起来。”我说。
“那么,你会添加一部分,虚构一部分?”他放开我的手说。我攥紧自己的手心,不让空气带走那些温度。
“嗯。比如人物的出场。”
“关于弟弟的梦境,那天晚上你想什么了?”他坐在我右边,盯着我的眼睛说,好像担心我下一句就是什么样的谎言。我想了一下。
“那天,跟朋友去看了《2012》,就是那部灾难电影,也许是场景太真实了,所以我才会做那个梦。”
不知道为何,他那么紧迫追问我的梦,并没有让我有欣喜的感觉,我倒是希望他能告诉我其他的事情,比如他最近在忙什么,就算是八卦一点都没有关系。跟他的经历比起来,我的一切都不算什么吧。
时间一点点在流逝,但是我并不没有找到我为何在这里的缘故,甚至,连这一切是不是真的都无从考证。也许,根本就没有谁在意我在这样的一个夜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十二点的钟声过后,灰姑娘变回旧时模样,魔法的玻璃鞋放回仙女的鞋架。
“嘿,你能给我签个名吗?”我说。假如谁都没办法证明,我倒不如自己留个纪念。只是,他好像很诧异的看向我,目光中某种我难以理解的内容野火一般的灼伤我的眼睛。
“为什么?”他问我。
“就是想要呗。”我说,也许我有更多更好的理由,但是,那个时候,什么说不出来。
“可是,我现在就站在你面前。你居然想要的是个签名?”他挑起眉毛,脸上有淡淡的恼火,一闪而过。我想,大概是我说错了什么吧。
“反正没有人会相信这些,我也不要人相信这些。你给我签个名,以后,我知道自己这不是个梦就好了。”我说,从一叠稿子中抽出一张,亮出干净的背面递给他。他没有接,只是看着我。
“你还不相信,我就站在你面前?”
“不是我不相信,只是没有道理。我也不知道,这个道理就像陌生人擦肩而过一样,我们每天都会遇见很多人,不过老实说,我撞见一个陌生人的机率要远远的大过你。我总是会在陌生的大街上出现。你也去过很多地方,可是大部分,你都在车子里,车窗紧闭。我们都不会记住每个人陌生人的。”
“有一天,你会忘记我?”他说。
“也许会,也许不会。也许有一天我会喜新厌旧,喜欢别的明星,这些都是有可能的。谁知道未来的事情。”我说,纸硬塞在他手上,但是被他放回桌子上。
“你一直知道我是谁,但是你还是可能忘记我?”他像是要确定什么,再次重复的问。我没有注意到,他的眉头已经因为怒火而纠结在一起。
“我知道你是谁,可是有一天你会离开聚光灯下的那个圈子,这样我就不会知道你去哪里,没有你的新闻,没有作品,没有歌声,甚至渐渐没有人跟我提起你。那个时候,我想我会忘记的。毕竟我需要空地方记得其他的事情。”我说,尽量说服他给我签个名。
“空地方?会有其他事情比我的还重要?”他问我。他的普通话进步了很多,可是,还是带着淡淡的腔调。我喜欢他这样的说话,真的担心有一天他一口标准的儿化音,说不定那个时候我才会听不懂他要表达什么。
“这个?”我有点为难这样的问题,小心翼翼的瞥了他一眼,察觉他的愤怒,欲盖弥彰的说:“这个,没有可比性?”
“为什么没有,我在你的生命中存在过,但是你为了空地方选择忘记我?”他问,表情固执,严肃甚至是失望。
“话不是这么说的。你也会忘记我,这才是一样的公平。”
“你怎么能武断的说我会忘记你?”他加强了语气,放在腿上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看他这个样子,我真的想什么都告诉他,比如我会永永远远记得这里发生的一切,比如我愿意现在就死去,只是这样的话说出来就永远也不能收回的。
“不是武断,是常情。”我有点词穷。
“谁告诉你这样的常情。有的人存在过就存在过,绝对不会被忘记。你不会忘记我,我也不会忘记你。这是必须的,是我们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他离开沙发,背对着我。我看到他肩膀抖动。只是不知道为何,他会如此的激动。
“钟亦和,你……”
“你不会忘记我,对吗?”他转过身子,瞪大眼睛看着我问。我点点头。
“当然不会,只是,我记得你,会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因为记得你,也就知道我们之间的距离,那有多么的遥不可及。如果今天这些事情,可以支撑我十年后的生活,那么接下来的几十年又会怎样?”
他看着我,不再说话。手臂从我的肩膀处无力的滑下。我多么希望自己可以用无穷尽的魔力,让他的脸上永远不要再露出那样的表情,要他永远的幸福。可是,现实中,我只能站在那里,什么也做不了。我不是他的天使,只是平凡无奇的段书然,一个丢在人海里就捞不到的人。
“你会一直写小说吗?”他问我。
“如果你看的话,我就一直写下去,一直写,一直写,直到我知道连你也不看了为止。”我说,口气坚定。写作,是我生的乐趣,如果再因为他的关系,便是我永远也不能放弃的。
“如果下一次,你梦见那个人的话,能努力看见他的脸吗?”他问。
“呃?”
“就是,梦中会出现帮你的那个人,海边帮你推轮椅的人,你会努力看见他的样子吗?”
“亦和……”
“你会吗?”
我们到底是谁命运中注定的过客。谁又真的能扼住生命的咽喉,做自己命运的超人。我那么的平凡不起眼,这是谁也不能拯救的,残酷却又是我从来都接受的事实。小的时候,扮演白娘子的戏码,我永远是许仙的姐姐,几句台词,却又是善良的女子,拥有被世俗认可的爱情。虽然我一直在挣扎,但是根本就没有办法摆脱命运的指环。
后来,有人送吃的进来。我们吃了一顿过于丰盛的宵夜。
是该结束的时候了。他依旧没有给我签名,没有任何我到过的证明。一切就要消失不见了,明天,当我醒来时,还能不窒息的自在呼吸吗?
他送我到地下停车场,那里有司机会直接送我到家的。
我披着有人送进来温暖的厚外套,站在电梯的门边。他就在我面前,只是那扇门就要关上了。也许,不是也许,是肯定的,我们不会再见面的。就算我在人群中看见他,但是如此专注的目光,我再也不会感觉到,再也不会得到。
他的手放在电梯的门上,只是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走了。”我对他说,他点点头。
我往后退了一步,对他挥挥手。真希望谁能给我一点力量,随便什么样的力量,只要能让我尽快挪动脚步就好了。
但是,没有,我只能退一步,挥挥手。
他站在电梯的门里,微笑的看向我,眉头还是纠结不堪。有谁能抚平他的眉宇呢,有谁真的嘘寒问暖。我该要一个拥抱不是吗?我该记得他的味道的不是吗?
在后退第五步时,我重新走进了他,微笑的,看着他脸上的惊讶。
“能让我抱一下吗?我想记得的东西再多一点,能在多上好几年。”我看着他说,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便朝他跑去,在他来不及推开是,扑进他的怀里。他的手从电梯门边挪开,门在身后关上,整个空间又只有我们了。
他温暖的怀里,我要一直,一直的记得,直到我老了,哪里也去不了。我要记得他,从来都不知道,下定决心记得一个人会是这样苦痛的一件事情,仿佛身体上的每一块皮肤都要被人强制的剥夺开。他在接受这个现实时,温暖的回抱我,轻拍我的后背。
“生日快乐,每一天都快乐,把我的快乐也分一半给你,最美好的祝福都给你。”我说。反反复复,好几遍。
他说:“你一定要记得,不要忘记。”
我点点头,下定决心,离开他的怀抱,这次,给了他背影。
妈妈说,如果你离开时,留下的是背影,对方就会忘记你。但是你会记得他,牢牢的记住,像刻在石头上的记忆。假如记忆真的疼痛,就让我一个人记得好了。我没有再回头,车子开出停车场时,时针稳当当的停在十二点,灰姑娘变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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