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今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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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枝花，斟上些儿酒。唯有花心似我心，几岁长相守。满满泛金杯，重把花来嗅。不愿花枝在我旁，付予他人手。”
窗棂外不断传来女使们的嬉闹声，伴随着空气里玉峰酒的酒香，浓郁四散，飘扬在齐伯候府后苑的每个角落，琥珀抱着那坛子酒，和几个姐儿打闹，嗔笑道：“瞧你们，满嘴的痴话，赶明去了清阳郡王府，可别说这些酸诗丢咱们侯府 的人！”
“琥珀姐姐说的哪里的话，咱们小姐才不是介怀的人，指不定明个带头撺掇王府的那几个郎君‘露饮’①，想想那场面就了不得。”跟在琥珀身后的小丫头一手端着盥盆另一只手捂嘴笑，险些就要摔倒。
“呸呸呸，尽说些不害臊的话。”
兰时被一旁的动静惊醒，睁开眼便是不同于皇宫的朱红色房梁，还有满屋子的酒香，她抹净了眼角的泪，讶然的打量起四周，琥珀的脸庞一凑过来，倏地被吓了一跳，慌神地卷起被褥蜷缩成一团。
除了琥珀，还有一屋子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几个女使看着兰时惊惧的神色，以为小姐是在同她们玩闹，面面相觑后，宝珠打趣道：“小姐是怎么了？昨个夜里是被梦魇住了吗？”继而回首张罗，“那可不好，快，林芝，去小厨房取些盐在屋里洒洒。”
林芝满脸笑意：“谁说不是呢，临近中元节，邪祟常出没，小姐你可给我们说说，昨夜梦里的可是个郎君！”
顿时屋内众人笑成了一团。
宝珠、林芝还有琥珀，她们都是兰时曾经在闺中最亲近的婢女，自从带着琥珀入宫后其余的再也没见过，只在狱中听母亲提起，那时候兰府被抄，女使仆妇四散大多都卖去勾栏，下场凄惨。
而今活生生的都在眼前恍如隔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恍然想起，林芝口中的日期，“你们刚刚说什么？临近中元节？现在是何年何月？”她明明记得自己最后弥留之时堪堪过了四月。
“小姐你睡糊涂了吗，现在正是建炎六年，七月初八。”
犹如晴天霹雳，她难以相信发生的这一切，倏然从榻上爬了下来，穿着寝衣不修边幅的四处乱逛，这寝屋，装潢陈设都是她从前闺房的模样，还有门外的庭院，草长莺飞，长廊水榭，正是盛极一时的侯府。
难道她又重活了一次吗？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兰时从冷宫弃妃变回了侯府恣意的女郎，那么这个时候父亲还未辞官，兄长也还未身故，孟庭桉也没有枉死，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女使们见兰时似是魔怔了，焦急地将她扶回了屋内，好生生的坐在铜镜前，她看着自己清丽娇嫩的面容，再无被皇宫蹉跎后的痕迹，兰时喜极而泣，回想起从前的自己被良妃下毒后便落下了病根，面黄肌瘦，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小姐你怎么哭了？”琥珀见她又惊又喜又悲的属实疑虑，“今个不是个大好日子吗，青阳郡王设宴，而且大少爷又喜获高迁，奴婢好不容易从夫人那里讨来了一坛玉峰，就等您的海量了。”
母亲王氏是最不喜欢见兰时饮酒的，次次喝的酩酊大醉，且不说没有副姑娘家的模样，醉酒后更是失态，恨不得把整个侯府搅个天翻地覆，也只有大哥兰逢青能治她这个小女娘，入宫后，兰时便不再喝酒了，亲人不在，再无人能惯着她，纵着她。
“我高兴，我太高兴了所有才哭。”兰时边抹泪边理她蓬乱的头发，碎发都遮住了眼角，倒让她看不清门外走来的人。
“你这小祖宗，都快午时了你还不梳妆。”兰逢青大步的跨了进来，无奈地摇了摇头，“姌姌，你忘了今日我们全家都得去郡王府道谢吗？”
这道温润的声音唤醒了兰时封存依旧的记忆，她拨开碎发看见了兄长的容貌，竟然有些恍惚，太久太久，她险些就要忘了，霎时泪如雨下，蓦地投进了兄长的怀里，像个小孩一般嚎啕大哭。
“大哥......”
兰逢青不知所措，满腔催促的怨言都变成的轻声的安抚，“姌姌这是怎么了，这么大了还委屈撒娇呢？”
“不要去临安，好不好，大哥你不要去临安。”只要不去临安一切都不会发生。
“说什么糊涂话呢，大哥去临安赴任是喜事。”说完便松开了兰时，并吩咐几个婢子为她梳洗打扮。
凭现在的自己该如何转圜，难道直说兄长会身死，侯府会没落，无凭无据只会被当成疯话，对于兰逢青来说去临安入仕为官也是他的夙愿，在泰安县衙当了两年的司尉，总算得清河郡王的荫恩调去了中书省的谏院。
兰时纵然无可奈何，不过只要自己在，断不会让往事重现。
今日她打扮的略鲜艳了些，襦绿色绢抹胸配上明黄花边单对襟衣，下身就择了件小簇团花长裙，少女的明媚尽显。
携着琥珀刚踏入气派的郡王府，就听见不远处传来的靡靡乐声，不少打扮清凉的官伎抱着琵琶半遮面，从前的自己赴宴只顾着吃喝玩乐了，现下重新审视，益州偏远，一个郡王又并非与官家同宗，大张旗鼓开府设宴，哪来的银钱。
跟着兄长的脚步见过老王爷，他长得慈眉善目，兰时见了心里倒是有点发寒，或许在后宫待久了，难得卸下戒心，客套寒暄了一番后，兰逢青被请去了内阁，则兰时随着王府的女眷去往里堂，那小桥流水旁正有行人在玩曲水流觞，身后的席面上摆满了用过一半的精致吃食，琼浆玉液。
赵世子见到兰时，顿时朝她扔了壶酒，笑道：“这不是齐伯候府的女公子吗，来迟了得罚。”
他是兰时在白鹭书院的同塾，论交情只算的是酒肉朋友，侯府败落后就在不见其人，她淡笑着接过，但是未饮，道：“刚到正暑，郡王府好阔绰，螺蛤虾鳜白、南海琼枝、东陵玉蕊，还有这上好的御酒，兰时福薄消受不起此等奢靡。”
若是以前她早早捧起来把酒言欢了，赵世子生疑，几日不见兰时像变了个人，沉稳端庄了不少，“说的什么话，这宴席上就得及时行乐，再说这点吃食算什么，要论阔绰......”他沉下声音，“还得是我们王府近日收的几副名画，那可是出自名家孟庭桉之手，张张价值千金。”
兰时听到这个名字不由一怔，是啊，建炎六年他早就名扬四方了，“孟大人乃宫廷画师官家新贵，一画难求，赵兄莫不是在诓我。”
“荒唐，此言那能有假，小爷今个就带你涨涨见识。”
他边领着兰时往藏珍阁走一边吹嘘那几副名画，提及夜宴图，她各外专注了几分，孟庭桉一生作画无数，唯有夜宴图画的甚少，流传至民间的更是寥寥，听赵世子描绘的有模有样的，不由有些期待。
经过那一片的房舍，她好像听见了兄长的声音扬起，仓促回头看了一眼就被赵世子推入了阁内。
展眼廊架上挂满了丹青墨宝，孟庭桉的技艺兰时一眼就能看出来，正上方的《萧山草堂步月诗意图》正是他十四岁所作的得意之作，那时候她打趣他，你从未去过山野林间，满园的翠竹绿叶你怎知不是绛色的呢，于是第二日孟庭桉就绘了副红枝绯叶的画送去了叠琼殿。
赵世子翻箱倒柜了许久，还是没有找到那副夜宴图，见兰时失神了，双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兰时回过神于是指着上方，轻笑：“这幅画能卖给我吗？”
“孟庭桉真迹，亏你也敢想。”赵世子嗔道。
“价钱好说。”兰时垂眸思忖了会，记起这位世子日后在临安可是天下第一饕客，“不如我把官家赏给我祖父的那本《玉食批》跟你交换可好？”此书荟萃了天下各种奇珍美食，眼看着赵世子动摇了，她又道：“赠给你，价钱另议。”
“这个我可说了不算，得看我爹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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