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牲五鼎·食行天下》小T君

1、第1章

　　正值深秋清晨，天气早已转寒，但此刻灿烂的阳光洒下大地，倒也显出一派暖洋洋的景色。山坡旁的常青树枝桠上的薄霜融化，在初晨的阳光折射下，晶莹剔透得十分可爱。

　　隐约间听见小溪边传来阵阵欢快的笑声和女人低吟婉转的歌声，远远观望，那是一群女人蹲在溪边欢快地洗着衣裳。

　　离这条小溪不远处就有一个村庄。那是一座朴实纯真的小村庄，它有个非常文雅的名字，叫碧水村。碧水村在这附近非常有名，虽然大小不比城镇，但是胜在此处非常热闹，小摊、客栈、商铺比比皆是，而且邻里间关系十分和谐，村民们也十分好客。不过，碧水村出名的主要原因是一间酒楼，一间坐落在西村口的酒楼——尝鲜楼。很多人不明白为何一间酒楼会有这么大的名气。
　　想想：一个小小村庄的酒楼，里边布置定没有燕城酒楼那般奢华，也没有涟京酒楼那般拥有如花似玉才华横溢的花旦......但，就是这么个小小的酒楼依然让这么多人趋之若鹜。

　　其实，尝鲜楼有名的主要原因是那里的每日推出的食品。只要是吃过尝鲜楼的，没有一个不是日思夜想那味道的，所以，为了再一次品尝那种难以言喻的美味，反复来这里的人着实不少，还有的就是尝过之后，回去大肆炫嚷的人也实在不少，经过一张口一张口的吹嘘，这尝鲜楼的名气自然就非同一般。
　　按理来说，这尝鲜楼有如今这般名气，若好好利用，那收益也是非常可观，其规模也应该非常恢弘气派才是，可惜......

　　......

　　“这位大娘，请问尝鲜楼怎么走。”在两边摆满小摊的街道中，一位英挺的青年拦住一位妇人微笑着问路。

　　“哟，小弟你是外乡来的吧。”那妇人笑盈盈地看着那英挺的青年，然后伸手一指：“去尝鲜楼是吧？！你从这儿走，拐过右边那条小道就到了。”

　　“多谢。”

　　“等等，这位小弟。你这会儿过去，可能会没这个口福。”

　　青平微微笑了笑说道：“无妨。不管有没有口福，我先过去看看。”
　　快速拐过街道，没走几步就远远地看到一间青砖搭砌而成的单层瓦房，尖尖的房顶铺着青色的砖瓦，是十足的江南风格。抬眼看见那瓦房顶上竖出一块白布，上面写着“尝鲜楼”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随风微微飘荡着，白底黑字，很是显眼。

　　青平不禁瞪大眼睛，诧异了。原来，远近驰名尝鲜楼就是这么个破酒楼啊，就连燕城最普通的酒楼都比这里来的气派......试探性地绕到正门，定眼一看，顿时被门口的阵势给震惊了。只见门口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一片热闹喧嚣扑面而来，路边还不失商机地摆了些特色物品小摊，吆喝声不断。

　　青平看着眼前的情景，顿了顿，半响回神之后，费了五牛二虎之力挤到了圈子的前方，虽然期间遭遇了不少白眼，但是到底还是钻进去了。站定之后，青平略略松了一口气，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扭头询问身边同样站着的仁兄：“这位兄台，你们等在门口干什么呢？”

　　“这位小哥是外乡来的吧，你不知道，我们站在这里的这些人几乎都是来这里等尝鲜楼开门营业的。”

　　“哦？这是为何？这么个小小的酒楼还这么不靠谱，需要这么多人候着？不吃它的便是了，不能由着它这么张狂！”

　　“兄台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家楼的确是有张狂的本钱啊。那味道，实在是，实在是难以形容的好吃！你吃过一回，绝对会想吃第二回。只可惜这楼的厨子太有性格，想什么时候开门就什么时候开门，而且一开门，只招待十来人。全凭主人家的心情。在这儿的，有好些个都是等了好几天了，却还是没有尝到过这里味道的人啊......”

　　“？！如此这般的酒楼我倒是第一回见到。有意思！不过，依我所见，与其这样干等，还不如先换其他家。这样这间酒楼见客少了，可能会改变政策也不一定。”

　　“这位兄台，这话不能这么说。这人活在这世上，拼搏奋斗一辈子，不就为了吃的好，穿的好，睡得好吗。这吃就占了人生追求主要的部分，要是等一日两日，就能吃到一心向往的美食，那也是值的啊。更何况，这边站着的有许多都是千里迢迢慕名而来的，这要是白白跑一趟，那多不划算。”
　　“而且，据在下听说，这家酒楼只有一个厨子。可是就是这个厨子，手艺好的没话说，普普通通的青菜萝卜到了他的手中也变成让人赞不绝口的美味佳肴，实乃厨艺界的高人！但是，好像到现在还没有人见过这位厨子的到底是何模样。有人说这位厨子外貌犹如天人一般俊秀，也有人说他如西二街王麻子那般长的极为骇人。
　　不过，据在下猜想，能有如此手艺的，肯定就是在厨房研究过多年的半百老人了......说起这尝鲜楼，基本上每回开张都会有一个主题，例如选一种食物，然后围绕着这种食物做特色菜。”

　　“哦？如此说来，这里确实很有意思。”青平不可置否地笑笑，“在下还有个疑问，既然这里每回只招待十来个客人，那他们是如何选客的？”

　　“哦，这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谁先到，谁先吃。选的一般是最靠近门口的十五个人，三三结对，五桌宴席。如今你我的位置相当靠前，要是今天有营生，那我们可能都有口福了。”

　　话音刚落，只听门“吱呀”一声由内而外打开，走出来一个微微有些胖的白净小厮，乍看之下，脸上透着点天然呆。但是定眼细看，眼中却微微透出一丝精明。只见那个小厮朝着骚动的人群鞠了个躬，开口说道：“众客官久等了，今日师傅正好有兴致下厨，所以在场的各位有口福了。依然是老规矩。靠前的这十五位客人请随我进来。”声音不大，却能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接下来，小厮恭敬地请入靠前的十五位食客。这时，有一位粗狂大汉挤上前嚷嚷道：“这是什么破规矩，老子千里迢迢来这里吃顿饭，竟然连门都不让老子进，太可笑了！不管你们规矩不规矩，这顿饭老子今天就是吃定了！让开！”

　　小厮见状无奈地蹙了蹙眉，随后勾起笑容谦和地上前说道：“这位客官。请不要这样，我们这边历来的规矩都是如此，不适应的话可以请回。还请不要在我们门口捣乱的好。”

　　“我就要捣乱了，你能拿我怎么样？!”那大汉张开粗壮的双臂，对着小厮就是狠狠的一推。
　　忽然众人一阵眼花，紧接着大汉杀猪般的惨叫声骤然响起又突然卡断。待定眼细看，只见大汉捂着右手一动不动，不可置信地狠狠盯着小厮，表情很扭曲。
　　紧接着，小厮对大汉慢条斯理地抱拳道：“那我只能，得罪了。”言罢，便转身对着门口呆立的食客恭敬地做了个请的姿势，丝毫不在意身后引起的骚动。

　　在场大多数人都没有看清，这小厮究竟是如何做到的，怎么才一眨眼的功夫，那大汉就轻易地被制服了呢......

　　青平看见这一幕脸色一变，暗暗打量这个外表纯良无害的小厮，心生警惕，自己虽然对武功修为造诣不高，但是也能明白——这小厮的身手不简单......

　　还未跨入门内，四周吵杂的声音忽然都消失了，一时间安静地可以听到绣针落地的声音了......青平愕然地转头，见状也不由地屏住了呼吸盯着来人。只见一位长得极为艳丽的男子，带着淡淡的笑意从人群中缓缓走过来，眉目间，流光溢转，白衣飘飘恍如谪仙。
　　那男子全然无视周围人看他炙热的目光，极为优雅地秉开门口站着的人，率先走了进门......

　　“这人是谁？家住何方？长得这般俊雅怎得以前没有见过？”在场的女子忍不住四处打听起来。
　　“是啊是啊，这般人物，过目便是难忘......”
　　......

　　小厮很快就回过神来，对于刚才的事情淡定地选择无视，然后从容地走上前，对着那个因为反应慢，被人抢先的客人歉意地笑笑，关门。

　　那外貌极为出众的男子一进来，就吸引了里边全部人的视线。而他，自顾自地穿过众人，径自绕过紫檀玉石梅花屏风走进内堂打量，择位坐下。全然无视周围一直盯着他的眼睛。

　　“兄台，今天实在幸运，尝鲜楼这么早便开门了。而你我都有幸入内，很是有缘。还不知兄台如何称呼？”身侧响起的话语打断了青平的思绪，转身一看，正是刚才与之谈话的人。

　　“青平。”青年男子拱手回道。

　　“呵呵，青平兄，在下柴峻。今日你我这般有缘，不如共食一桌？”

　　“如此甚好。”青平颔首回到。

　　绕过屏风，青平不觉眼睛一亮。里边的布置很是清新雅致，让人一进来不由地全身放松下来，前方有五张圆桌呈半圆弧摆放，均匀地摆放着精致的靠背椅。走近来看，每张桌上摆放着三副精致的竹制筷子，干净清爽的环境让人不由心情大好。

　　而刚才那位貌如谪仙般的男子早就坐下来，含着笑容饶有兴致地打量四周，俊美的容貌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青平与柴峻一起寻了个位置坐下，没多久，就走出来一位清秀亮丽的绿衣女子，莲步轻移，绿纱轻轻舞动。走到圆弧中间施了个礼，轻轻开口说道：“各位客官久等了。”声音如清泉叮咚，沁人心扉。
　　说罢转头轻轻唤了一声：“摆盘。”只见刚才那小厮拿着十几个盘子稳稳地走来，站定之后，拿起盘子“嗖嗖嗖”几声，盘子稳稳妥妥地摆放在众人面前，定眼一看，是蟹八件。

　　这时，绿衣女子轻灵的声音响起：“正所谓‘秋风起，蟹脚痒’，深秋初冬真是青蟹最肥美的季节。正如众客官所见，今天主菜肴的就是——蟹。”

　　“今天用的蟹，与普通市面上的略有些不同。它是我们碧水村石溪的源头，离这儿百来里的石湖抓来的。正道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那石湖捉来的青蟹，蟹肥膏满，味道非常鲜美。定不会叫众客官失望。”说罢，巧言一笑，眼波流转，煞是可爱。

　　不一会儿，小厮端出五笼大大的蒸笼。跟刚才一样，一眨眼的功夫，那五个蒸笼便稳当均匀地摆放在众人面前了。还没看清里边是什么，便有一股浓浓的香味扑鼻而来，微微带着蟹黄的香味，直教人光是闻到便口水直流。

　　待菜摆好，绿衣姑娘便微笑着在一旁慢慢解说：“这第一道菜是蟹黄汤包。这汤□□薄汤足，鲜香味美......唉，那位客官请稍等。这汤包不是这般吃的。”女子轻呼一声，奈何那人按耐不住，迫不及待地夹起一个往嘴里塞。顿时被烫的满脸通红，汤汁顺着嘴角溢出，看的众人不禁大笑起来。

　　那女子见状“扑哧”笑出声。忍不住狭促道：“这位客官，这汤包味道如何。”那人半天缓了缓神，舔了舔嘴角回味到：“好。好吃！”

　　绿衣女子莞尔，随即正了正色，重新开口：“这汤包，正确的吃法有些麻烦。首先，请各位客官这夹着包子的时候得轻轻转一下包子，使它先与蒸笼脱离。这包子的皮很薄，虽然很劲道不易破，但还是温柔对待才好。夹起之后，放到我们刚刚给你们备好的碟子上，然后在包子上微微开个口，把包子里的汤汁放出到碟子上，接着夹着这个包子蘸一下旁边的备好的醋漂姜丝汁，最后要把碟子里的汤也喝了。”

　　“我们的大师傅嘱咐过，这样吃方能把这蟹黄汤包的味道发挥到极致。”

　　青平低头凝视了下包子，拿起筷子夹起一个，微微蘸了蘸送入口中。顿时，一股浓郁滚烫的汤汁破皮而出，香味溢满整个口腔。虽然有些烫，可是味道却非常鲜美。青平不禁重新审视这包子，为什么这么普通的一个包子，可以做的这么好吃......青平从小在皇帝身边长大，吃的伙食亦不比皇帝本人差，宫中的御厨水平是不错，单是食材选用的就非常昂贵，可是做出来的包子的味道与这包子比起来，就逊色了许多。能把这一样普通的的食材发挥的如此出色，宫里的御厨肯定比不上这里......
　　青平心中不由一动，这里的这个厨子绝对符合要求。

　　“这第二道菜是花雕蒸红蟹。这道菜是采用陈年花雕酒秘制而成，可以中和蟹肉的寒性而不掩盖蟹的甘香。”

　　上桌时，花雕酒香中带动浓郁的蟹肉香在空气中弥漫散播，有很醇厚的酒香却丝毫没有酒的苦涩味，让人一见就垂涎三尺。红蟹垫着鸡蛋一起蒸熟，金黄色的汁液在碟中让红蟹浸润，仿佛与生俱来般的相称。

　　“这道菜的吃法想必大家都很清楚，刚才桌上已摆好蟹八件，锤、镦、钳、铲、匙、叉、刮、针8件的用法我就不再多说了。请慢慢品尝。”

　　“姑娘，这吃蟹，怎么可以少了酒呢？”这时，一个客官大喊起来。

　　“这位客官说得好！”绿衣姑娘浅浅一笑：“金秋时节，持蟹斗酒正是一大乐事。本小店已经温好了上等的状元红，马上就呈上来。”

　　“第三道菜芙蓉蟹钳肉。这道菜是鸡蛋的蛋清和母牛的牛乳混合蟹钳肉小炒而出，香滑水嫩可口，品尝间带着一丝清甜。”

　　“第四道是蟹粉蛋黄狮子头......”

　　“第五道是白米糕炒蟹......”

　　“第六道是清汤蟹球......”

　　“第七道是焦炸螃蟹......”

　　“第八道是鼓汁蟹肉......”

　　“今天的是八道菜，现在菜都已经上全了。请众位客官慢慢品尝，小女子先行告退。”绿衣女子带着微笑揖了个福，便转身离开了。

　　这女子刚走，忽然传来“碰”的一声，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中年人呈大字型倒在地上闭着眼睛，半天一动不动，这时有人惊疑道：“这该不会是这菜有问题，吃死人了吧......”

　　众人一惊，马上跑过去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倒地的中年人，五张圆桌上，只剩下白衣男子一个人惬意地喝酒吃蟹，对周围的事情充耳不闻。而那倒地之人双目紧闭，身体微微颤抖，青平皱着眉走过去，蹲下查看这人到底如何。

　　看了半天，看不出有什么毛病，蹙眉思量：莫非真的是食物有问题。

　　这时，那中年人的眼睛忽然张开，满足地喟叹一声：“啊......这真是太好吃了，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么丑陋的螃蟹竟然能做的如此美味......”

　　顿时，周围鸦雀无声，人圈无声地四散开去，有几个人实在是忍不住，拿眼刀狠狠地剐了倒地的中年人几刀，方才蝉了蝉衣襟翩翩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