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祀灵师·人间界》游湖彼岸

15、庚，族记上面说

　　朴有天闷哼一声，汗水顺着脸庞滑落，湿了希澈身上的薄被。

　　韩庚皱着眉头看他痛苦的样子，看来又失败了。这是第三次。

　　有天慢慢睁开眼，哑着嗓子说：“我找不到他。”

　　昨晚回来希澈依然昏睡中，不过烧已经退了，有天说他身体没事了，早上醒来以后做催眠治疗；可到了十点希澈也没有醒过来。有天觉得情况不对，估计可能是记忆的自我封闭连同大脑一起禁锢了，便采用强硬手段潜入希澈意念之中，想利用自己的灵力在他心里辟出一个治疗空间。可是已经尝试了三次，在他心里却找不到他自己。

　　“为什么这样？”韩庚心头一沉，连有天都治不了的话，他会一直沉睡下去么？

　　“迷失。”有天擦擦脸上的汗，“我在他心里看到很多人，却找不到他自己；理论上推测，就是他迷失了自己，或者说，丢弃了自己，把自己的身份、情感、存在、经历丢得一干二净。至于那些人，速度太快，追不上看不清，提供不了有价值的东西。”

　　韩庚动了动嘴，没说出话来。

　　为什么这样？他不知道还能问什么。更不敢说自己心里隐隐的猜测。

　　什么样的遭遇，能让一个人把自己抛弃？

　　“我没说没有办法。”有天其实也没有多大把握，转而问道，“你觉得你被封印之后灵力下降了多少？”

　　“五成吧。”韩庚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个看不到的封印。他完全理解父母一定是预见了自己异常强大的灵力将来会给自己或者还有别人带来很大的伤害，才不惜以性命为代价做了这样一个本不能由人类做出的六芒星封印。逆天之举，性命以偿。而嘱托他杀死同样有六芒星封印的人，应该也是出于同一理由。

　　可是，希澈……第一次见到他帮他洗澡的时候就发现了，却没有下手。没有理由。

　　那时不下手，大概再也下不了手了。

　　有天看到他的失神，又开口：“仅有五成灵力的你，已经如此强悍了。你可知道他身上的封印比你的强多少倍么？”

　　韩庚看到有天的右手在自己面前握成拳头：“保守估计。”

　　“先吃午饭吧。”韩庚的表情变得有点古怪，生硬地起身去了餐厅。

　　有天也过去拉出椅子坐下。

　　两个人都知道对方和自己想的一样。金希澈身份未知，是友还好，万一是敌……有天看着直勾勾盯着碗里米饭的韩庚，心里叹了一口气。尽管这样强大的封印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解开的，可是一旦解开，再来十个韩庚也不是他对手。

　　韩庚啪地放下筷子：“陪我找个东西。”说完也不等有天，径自下楼去了。有天也没什么胃口，马上也跟了下去。

　　原来韩庚是要他陪自己翻阅【族记】。

　　有天盯着这一大橱的书本——如果那些竹片啥的都能叫做书的话，呆了一呆：“这是你镇店之宝吧。”

　　【族记】记录着韩氏血族先古时起的一点一滴。不仅是一本简单的年鉴，这里面还记录了很多招式心法兵器，可以称得上是关于韩氏血族的一本百科全书，简直就是无价之宝。有天摸着竹简上的字，纹路还很清晰，是用了什么方法竟能这么多年保存完好。

　　“这上面是篆书吧？”

　　“恩，秦篆。差不多就那个时候，韩氏血族变成了祀灵师。”韩庚的思绪刹那间有些茫远。

　　“让我帮你找什么？”

　　“这一块儿是宋代的。”韩庚拿手比出书橱第三层约一尺宽的书，“宋代的时候曾经有位族长带着一批人走了，我看的时候还小，记不得具体，大概在某一页左边的中间位置。”

　　“你要查那个少年？”

　　“恩。”

　　“你还是觉得他是祀灵师？”

　　“我之前见过他一次。看到他用的是祀灵师的招式，只是……”

　　“堕入魔道？”

　　“恩。”那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近乎魔道标志的紫光。

　　“我同意。如果不是祀灵师，也是从祀灵师分出来的一支。”否则那小子施在自己【鬼道】之【缚】怎么解释。

　　“祀灵师的标志性特征就是‘释放灵魂’和‘投入轮界’。”人间界绝不可能再有能够释放灵魂的人类，管他把名字改成什么。

　　“所以就算他只能‘释放灵魂’而不能‘投入轮界’你也认定他是？”有天敏锐地猜出。

　　“而且，”韩庚放下手里这本，从第一层抽出本更古老的来，“他手里的兵器是我韩氏血族遗落多年的‘随月钩’。”说着让有天看他翻到的那一页。
　　即使是多年以前所作，那图纹之细腻详尽繁复优雅已能令人叹为观止。旁书，随月钩，两尺一寸，月圆月缺，可硬可软。

　　“原来那家伙这样漂亮。”有天觉得后心窝还隐隐作痛，想不到那冰冷的武器竟有这样的“美貌”。

　　“【族记】上记载的兵器还有很多已经遗失，如果能找回来……”

　　“你觉得他不止一人？”

　　“他年纪不大，祀灵师的本事才刚学成，身边却没有长辈约束，大概是孤身前来。”

　　“而且只想与你分个高低，却并无恶意。”有天想想自己昨晚的窘态，该说他教养好么？

　　“你也猜了个大概了。”这完全是一个合理推测。一个人，与祀灵师有着莫大的渊源，年纪轻轻，心高气傲，非要和他比个高下，这些要素结合在一起大抵可以推出，他一定还有长辈在，而且大概经常提起祀灵师如何如何。所以想分个高低。

　　这种心情他们也曾有过。年少轻狂罢了。

　　“你想确定他是不是那时候出走的族人？”

　　“……”韩庚顿了一下，“我知道不可能。”手里翻页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族记】里怎么可能记录离开的背叛者呢。再说就算查到了什么，也查不出和那少年的关系。

　　金基范……

　　有天也抽出一卷来翻着：“你应该去那小子家找。你们有【族记】，他们大概也有啊。”

　　“所以才要迎战的。”韩庚住了手，仿佛想起来什么。

　　“怎么了？”

　　“照片上另一个人是……”突然不知道怎么说出这个名字。

　　“十块钱？”看到韩庚看见照片时的表情就有点往这边想，而他现在的表情更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恩。”

　　“这也是你怒气的来源之一吧。”

　　“啊。”

　　“我以为你当时会……”

　　“不会。”韩庚僵硬地打断，又慢慢软了口气，“再不会的，今生只有那一次。”

　　韩庚自己当然不会知道，不久之后他就为一个人逆拂了这句话；现在的他无比坚定地认为，再不可能为任何人任何事暴走。

　　“喂，这是什么？”有天用手肘拐了他一下。

　　书上画着一只水蓝色的兽，状如鹿，头有角，身有鳞，尾似牛，双目炯炯，威风凛凛。

　　“水麒麟啊。”韩庚似是漫不经心地回答。

　　“我当然知道这是麒麟，”有天又拿手肘撞了他一下，“我问为什么在你们【族记】上。”

　　“哦，”韩庚别过头去看自己手里那本，“曾经的族徽。”

　　“曾经的？族徽？”

　　“恩，本来当年封做祀灵师的时候，还赐了水麒麟守护韩氏血族，慢慢成了族徽，据说可以幻化人身，和族长交流。我们现在找的那位族长带着人走之后，水麒麟也消失了。”

　　“没有记载？”

　　“没有。”

　　两个人不再说话。屋里只剩下翻书的沙沙声。

　　不知不觉天色暗了，韩庚起来去开灯。有天却突然叫起来：“找到了！”

　　韩庚一喜，忙过去看。

　　有天的表情却有点古怪，把书贴在怀里不给他看。

　　“怎么了？”

　　“这族长的名字你还记得吗？”

　　“哪能呢，我几岁看的啊，真以为我神童呢。”

　　“韩庚。”

　　“干嘛？”

　　“我是说，他叫韩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