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弃云间景》阳月明

2、得尝所愿

　　回到家后的李弃与往日不同，李流绡看他反常的样子，想问一问，终究还是没有开口。第二日，李弃依旧辰时起床，却并未去河边抓鱼，而是拖着锄头上了山，虽记挂着学堂的事，但第一次挖坑捕猎的新鲜劲多少抵消了些心里的失落。
　　来到山上，李弃先是挖了个坑，在坑里放上一些尚带着露珠的青草，随后在周围寻了些野果，将两个熟透了的红果装在背篓里，便在离自己设的陷阱不远处躺下，双手枕在颈后，双腿交叠蜷着，嘴里还含着一根野草，静静地盯着陷阱，盯了好大一会，还是不见山鸡野兔的踪影，便慢慢睡着了。等他醒过来，太阳已经高悬，也不知是什么时辰，李弃走进陷阱一看，兴奋得跳起来，原来有两只兔子掉到坑里了，见到李弃也不跑，反而在悠闲地吃青草，可能是被李弃的惊呼声吓到，后知后觉地想往上爬却晚了，李弃眼明手快地一手抓住一只小兔子，内心是说不出的激动。这样简陋的陷阱竟也能让李弃捉到兔子，只能说这两只兔子也是兔子中的傻瓜。
　　李弃将东西收好背在背上，将两只兔子小心地搂在怀里便下了山。到家时，刚进院门就激动地喊：“娘，我抓到两只兔子。”
　　李流绡闻声而出，接过他背上的东西和怀中的兔子，说道：“山中危险，你别去远了。”
　　李弃知这是他娘在担心，便回：“我就在村口附近的半山腰，时有人路过。”
　　洗净脚上的泥土后，李弃来到厨房，看到李流绡留的两个煮红薯，饿极的他拿起掰成两截就开始大口吃起来。
　　樊夫子早晨特意去找李弃，等到上课时间到了却没有见到李弃的身影，方知他昨日说不会再来是真话。樊夫子是半年前村长到镇上请回来的，他独身一人住在李家村，也不喜和他人来往，故而半年过去也不认识几个人，偶尔遇到李家村的村民，他们对樊夫子很敬重，只会低头小声问声好，樊夫子也找不到拉家常的话可说，是以不知道李弃一家的情况。这日下学后，樊夫子将李云岫留下，问他知不知道一个叫李弃的孩子？他家住在哪？家里有些什么人？李云岫虽从小和李弃在一起玩闹，但并不知李弃身世来历，毕竟小孩子不在意的东西太多了，他娘整天不许他和李弃来往，但李家村所有小孩子中他最喜欢的还是李弃。直到半年前，他娘跑到李弃家和李流绡大闹，那些骂人的话他听不懂，但看着他娘在他爹面前哭哭啼啼说自己命苦，还骂他爹看上野女人了，李云岫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以后不能和李弃当朋友了。
　　半年时间对小孩子来说可以遗忘很多事情，虽然李流绡家的闹剧还记在心上，可不到十岁的孩子并不懂得大人间的事，何况他娘亲现在已经不骂他爹啦！这半年来他也会时常想起李弃，便对樊夫子问话言无不尽。
　　樊夫子来到李弃家门口，鉴于对方孤儿寡母，并未进院子，只在外面喊：“李弃，李弃。”
　　李弃听出是樊夫子声音后，快速跑了出来，李流绡诧异竟会有人上门，便也推开房门走了出来。樊夫子见李流绡，虽穿得是灰色麻衣，头发也只是简单用木簪子绾起，但难掩绰约的风姿和姣好的面容，樊夫子曾到锦城参加过科考，也并未见过这般相貌的女子，李家村竟有这般品貌的人，虽觉得奇怪但为守礼仪，在一开始的打量后便快速移开了眼，并未多看李流绡，而是转向李弃。
　　李弃见到樊夫子，收敛住脸上的喜色，招呼道：“夫子请进，是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樊夫子：“就不进来了，我说几句话就走。你还想不想来听学？我不收你的修金，你只需认真念书即可。”
　　李弃这时再也藏不住情绪，眼睛里满是渴望，他很想立即应下，但还是转身看了看李流绡，既是开心樊夫子能让他光明正大地听学，又害怕李流绡不许。
　　李流绡这半年来一直知道李弃悄悄去听学了，也并不是实在出不起二两银子，只是担心村里其他人再起流言蜚语，再出现李弃因她被欺辱的事，故而一直未提送他去听学。她知道李弃天资好，或不该埋没于李家村浑浑噩噩过一生，才会教他识字，也不阻拦他悄悄去听学，如果有一天遇上大机遇，她不会阻拦李弃。李流绡走进樊夫子，向他拂了一礼，道：“多谢夫子对李弃的关怀和厚谊，夫子恐不知我们母子的境遇，听学一事，村中其他人不会同意。”
　　樊夫子瞧李流绡的模样，猜到应是外乡人走投无路来此安身，但寡妇门前从来是非多，何况是李流绡这般相貌，很快就将来龙去脉猜个八九不离十。便说：“夫人是何境遇我也不便多问，但李弃聪颖不必说，更难得的是胸怀开阔，有恒心有毅力，不应就此埋没，我作为李家村夫子，虽无大才，开蒙启智还是能够的，村里其他人也管不到我这儿，夫人让李弃明日按时来学堂即可，其他一切自有我做主。”说完便要离去，李流绡再次拂来一礼：“夫子高义，李弃日后定当报答。”
　　李弃好久不曾这般欢喜，跟随李流绡道：“多谢夫子，李弃来日定当报答。”
　　樊夫子离去后，径直去到村长家，村长叫李大鹏，也就是李云岫的爹。
　　樊夫子喝了李云岫端上来的茶，才对着李大鹏说：“李村长，我今日无事不登三宝殿，是为村中一名叫李弃的孩子而来。”
　　听到这里，李大鹏夫妇瞪大了眼，仿佛听到了什么恶东西。过了一会，李大鹏才诺诺开口问：“是李弃冲撞夫子了？”
　　樊夫子：“并未，我今日方知村里尚有适龄却未入学的孩子，惶恐有违天子旨意，我独身一人不打紧，但连累李家村受罚就不好了。”
　　李大鹏惊恐问到：“受罚？受什么罚？”
　　樊夫子：“李村长有所不知，办村学是当今天子的旨意，郡县也会来巡视，如若违抗旨意，那便会有杀身之祸。”
　　李夫人再也忍不住，急切问到：“这该如何是好？是要将他们母子赶出李家村吗？我这就去叫其他人。”话音刚落就匆匆要往外走。
　　樊夫子没预料到李流绡母子的境遇竟会糟到这个份上，虽知李大鹏夫妇不算坏人，但人心淡漠如此也深感失望。叫住往外走的李夫人后，才继续说：”这不可，郡县有户籍登记，赶走李弃一家，日后若有人追究，那就鞭长莫及了，这和我身家性命相关，李弃入学这是必须的，我不知他家和村里有什么过节，今日到此就是想村长把这事和大家说一说，不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和灾祸。”
　　如此，李大鹏一家哪还敢说其他，只得陪笑：“夫子说得对，我稍后就通知大家。”
　　第二天李弃来到学堂，发现樊夫子给他准备了案椅，将他和李云岫的案椅排成一排，案上还有书本和笔墨纸砚。他进门后，樊夫子给大家说：“李弃今日起便和你们听学，作为同窗要互助友爱。”李云岫适时开口：“李弃，你的案椅在这，还不快过来。”
　　李弃看了看樊夫子，见他点头后，走到李云岫身旁，声音有些梗咽地给李云岫说了一声：“多谢。”
　　如此这般，李弃就算得尝所愿入学了，虽其他人对他不是讽刺就是冷言冷语，但他一心只想好好念书，不辜负樊夫子的心意，虽然难过但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李弃深知自己能听学，全靠樊夫子帮忙，而樊夫子平时对他也很关怀，私下里时常还会给他拿一些果脯点心，都是他平时吃不到的，再怎么懂事，也毕竟还是孩子，每次吃到零嘴都很心满意足，在樊夫子的关怀下，李弃渐渐多了一些孩子气的天真。在李弃心中，樊夫子已经成为仅次于李流绡的存在，捞到大鱼时也会送给樊夫子，别的学生对樊夫子多是敬重，而李弃确实全心全意对信赖樊夫子，依赖樊夫子。李弃上课中规中矩的念书写字，下学后却总是缠着樊夫子询问那位大名鼎鼎的厉皇、问修士、问一宗二门四大家。樊夫子从未见过修士，少有的一点见识还是在锦城时听人议论的，但看李弃实在好奇，只得把听说过的都讲给他听。
　　修仙之途非机缘不可入，修士均集中在碧落城，传说碧落位于大厉朝的最北处，樊夫子身边并未有人到达过碧落城，是也不知真假。只在读地方异志时了解到碧落城进出者都是与碧落城结界立下血誓的人，只有经碧落城认可成为修士方能进出，而这样的人少之又少，想踏上修仙之途，要么是由修士引进门，要么是碰到大机遇。修士在俗世有大劫大难时会出面解决，但樊夫子并未亲身见过，对修士的了解也只是道听途说的那几句，并不了解修真之事。故而回答不了李弃，这却让李弃对修士、对碧落城更加好奇，甚至隐隐生出如若能见到厉皇那该多好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