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圆地方之洞庭奇谈》七道落影

3、第 2 章

　　第二章

　　两人掐着点儿上了高铁，根据票上的信息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方然的座位靠近走道，钟小印的座位则在中间。此时此刻的方然有些心急，或者说他已经急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只是外表看上去他依然气定神闲。
　　坐下后，方然赶紧拿出手机，在办公室的微信群里将在洞庭学院调查的事简单地同办公室的人说了一下，并叮嘱他们尽快报告中央魔法部。可一旁的钟小印却不停地用手肘捅他。他有些心烦，不悦道：“等会儿，这会儿有事。”
　　刚发完消息，方然感觉身边的钟小印又推了推自己。方然忍不住白了她一眼，不耐烦道：“你老是推我干嘛？”
　　无视他的白眼，钟小印指了指他的另外一侧。方然满脸疑惑地转过身，只见自己身侧的走道上站着一个人——一个长得挺帅的男人。他长得很高，要微微弯下身躯才能让方然看得清楚他的脸。他皮肤白皙，一双眼睛亮亮的，眼角微微有些下垂，眼中还浮现笑意，让他整张脸透着几分“纯真”。他穿着深蓝底、白色细条纹衬衣，衬衣领口敞开，看上去十分随意。他将手搭在方然的椅子上方，朝方然笑了笑，接着对钟小印扬了扬头，另外一只手指了指前排的空位。
　　看到这个人，钟小印条件反射一般站了起来，默默走到前排坐下了。
　　“进去一下。”待钟小印坐好后，他才对方然说道。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但是很好听。
　　方然瞪着来人的脸，手不自觉地握成拳。迟疑了片刻，他还是乖乖将腿挪开，让他坐了进去。早上才收到的邮件，人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方然心想，却看都不想看来人。
　　坐好后，他手撑在座位的扶手上，支着下巴，侧过脸看向方然，眼神里有几分打量也有几分兴味。接着，他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好久不见了啊，方然。”
　　方然这才抬起头看向对方。两人最后一次见面还是五年前，大学刚毕业的时候，一晃五年过去，而这个人却一点都没变，跟记忆中相差无几。方然没由来的一阵紧张。可转念一下，方然又觉得现在的自己有些太没出息了，为什么要紧张？突然没了消息的人又不是自己。
　　方然沉下脸，语气平缓地回道：“是啊，好久不见呢，常天晓。”
　　似乎看出了他的不悦，常天晓朝他微微一笑，解释道：“我刚到你们办公室，就听到你安排人帮你订票。我想你应该是查到什么了，就让你手底下的人帮我也订了一张票。虽然有些冒昧，但是事出紧急，希望你能理解。”
　　看着这人万年不变的笑脸，方然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满不在乎地说道：“当然理解。”
　　说完，方然也不再搭理常天晓，低头继续看手机。正巧这时，办公室的微信群也有了回音。地质局的人回应他说正在向上级各单位报告情况，灾害局的则在问他有没有碰到常天晓。
　　他低着头回了消息，余光瞥见常天晓正看着自己，便不悦道：“你还有什么事要同我说吗？”
　　常天晓看着他，迟疑了几秒后，他动了动身子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更舒服了一点，接着看了看时间，然后才说道：“我想问你，查到了一些什么，下一步打算干什么。”
　　他是中央魔法部派来的，是同事，方然心想。心里又默念了两遍“大局为重”后，方然耐着性子将今天上午的收获一一说来。话说得越多，方然也越来越自然，一时间也没有再想到过去。
　　从岳阳到长沙的高铁很快，不到四十分钟。等方然说完，车也正好到站，三人赶紧下了车。
　　三人乘出租车抵达目的地，目的地在一条叫清水塘的路上。路边有很多卖古玩的店子，三人从路口顺着这条路走了百来米，然后拐到了一条小巷里。因为下雨，路上没有什么人。钟小印还是穿着那件用法术幻化的黑色雨衣。方然则和常天晓共用一把雨伞——常天晓自带的普通雨伞。
　　三人在小巷里走了五六分钟，走到了一家店门前。店的招牌是木质的，上面是草书的“茶颜”二字，木头是较深的木色，字则是黑色的。店门是一扇玻璃门，门把手也是木质的，把手上方挂着一串铜钱。
　　三人推门走了进去。
　　店内装修得古朴雅致、简单大气，店中央是一张质感厚重但造型简单的长方形木桌，桌边摆着四把椅子，桌上放着一套天青色的茶具，桌子右边角落里放着一个小巧的紫砂香炉，左边角落放着一个铜色的烧水壶，里面似乎温着水，水汽从壶嘴儿袅袅升起。店的四周围是胡桃木的架子，架子上放着各式各样的罐子，有玻璃的、有白瓷的、有青花瓷的，虽然种类繁多，但给人的感觉并不会眼花缭乱。
　　“本店休息中。”一个柔婉又明亮的声音响起，有人从楼上走了下来。那人长发、大眼，皮肤白皙，一袭裸粉色的长裙，瞬间给整个充满古韵的房间点缀了一丝生机。
　　见到来人是钟小印和方然后，那人笑了起来：“是你们两个啊，我刚想着你们要过来，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到了，请坐。”
　　闻言，三人在桌边坐下了。
　　那人先燃了支香，然后洗干净手，接着才缓步走到三人面前。她朝三人笑了笑，问道：“喝什么茶？”
　　钟小印先答道：“铁观音。”
　　那人敛起笑容，白了她一眼，似乎对她的选择有些嫌弃。
　　方然则回答：“六安瓜片。”
　　她点点头，看向常天晓。
　　常天晓皱了皱眉，却是不知如何作答。来的路上，钟小印大概同他介绍了一下这个人。他听过这人名字，传言此人是“茶圣”陆羽的后代，擅长以茶观事、以茶观人，甚至可以用茶预测未来。魔法界很多人都想找她算上一算，但是很少有人有这样的机缘见她一面。他猜想这选茶叶也是她施法的一个环节，所以对选什么茶认真脸起来。
　　陆木犀也不急，而是先转身将铁观音和六安瓜片拿了过来。
　　待陆木犀将另外两人的茶泡好后，才听到常天晓的回答——“君山银针”。
　　等将这三人的茶都泡好以后，陆木犀才坐了下来。三人的茶不一样，茶杯也不一样。钟小印的是紫砂杯，方然的是瓷杯，常天晓的则是玻璃杯。
　　只见方然和钟小印在喝了一口茶后，都乖乖地将茶杯推到陆木犀面前。常天晓便有样学样，将茶杯推了过去。
　　陆木犀眼角含笑，低着头将眼前的三杯茶一一扫过。陆木犀燃的香已经烧了挺长一截儿了，淡淡的檀香在四周蔓延。
　　片刻后，陆木犀抬起头，先是瞥了一眼钟小印：“如果要重新封印，你可得去一趟帝都学院，至于去干什么，想必你心里清楚。”
　　钟小印点点头，端回自己那杯茶，悠悠喝了起来。
　　接着，陆木犀又看向方然：“这只妖兽必定是能镇住的，但是也要付出不少代价。你需要强有力的帮助。”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常天晓，接着又道：“好消息是现在这只妖兽状态不好，妖力损耗较大，需要时间恢复。坏消息是，阵法被破坏得很严重，修复是没可能了。重新布阵也不是上策，我的建议是借用镇妖法器，越强大越好。这个忙，你或许可以找我们另外一位好朋友。”
　　说着，她又看向了常天晓，露出了一个略显奇特的笑：“你对眼下的情况倒是挺乐观，心里最惦记的却不是眼下这个事。你想的事或许会往你想的方向走，但是结果能不能如你的意，就得靠你自己了。”
　　常天晓稍稍松了一口气，拿回自己的杯子喝了起来，可是脸上却泛起了一片若有若无的红。
　　陆木犀接着又道：“三日之后，就是妖兽醒来之时，要封印它就得在那个时候，而且机会只有一次。你们最好现在出发，传送管制的事我或许能帮你们一点忙，不过你们动作要快一点。”
　　语毕，陆木犀起身往楼上走去。其余三人也立即跟了过去。
　　楼上是一间卧室，卧室摆设简单，一张床、一张懒人沙发、一个梳妆台、一面穿衣镜。镜子是椭圆形的，上面有一朵木雕的莲花。陆木犀走到镜子前，对着镜子念了句咒语，然后将手在镜子上轻轻按了一下。
　　她首先看向钟小印：“小印，你先去帝都学院，给你三个小时时间，务必回来。”
　　钟小印点点头，钻入镜子内。等她进去后，陆木犀再次按了按镜子。
　　接着，陆木犀看向方然和常天晓：“要去的地方你知道，出了镜子就是了，一个小时后准时回来。”
　　两人听了她的话，毫不犹豫地钻入了镜子里。
　　这镜子叫“悦色”，是四个一套的，四面镜之间相互连接。除了“茶颜”这面，其余三面一面在陆木犀北京的店里，一面在陆木犀丽江的店里，还有一面在上海一个叫“悦己”的店里。这镜子只认一个主人，也就是说只有陆木犀可以启动这面镜子，而其他人眼中就是普通的镜子。陆木犀给他们规定了时间，也就是说时间到了她会在那边给他们开启镜子。
　　方然和常天晓到的地方便是这家叫“悦己”的店里。从镜子里钻出后，两人都被吓了一跳。镜子在房间的角落里，对面放着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铜兽。这个铜兽体形似虎，长着人面，嘴里有獠牙，长长的尾巴垂在身后。
　　这个铜兽看着栩栩如生，尤其是一张大嘴，仿佛下一秒就要咬下。方然对神兽、妖兽这一类并不清楚，也看不出这是什么兽。
　　常天晓思索一番后，猜测道：“看着像梼杌。”
　　“答对了。”一个清朗俏皮的声音响起，一个人从铜兽后面走了出来，她脸上带笑，眼中却没有什么笑意。
　　常天晓一眼就认出了她，上次见她还是中西魔法交流会上。会上，她同西方魔法界的高层侃侃而谈，备受瞩目，中方魔法界对她也是十分敬佩。会后，许多人都记住了她的名字——“钱金戋”。
　　此人是魔法界一个颇有名气的商人，在魔法界算得上是个数一数二的人物，与中央魔法部和西方魔法部都有往来。这家“悦己”是她众多店中的一家，虽然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却是她时常来的一家。这家店里放着许多看似不起眼，但其实价值千金的宝物。
　　“木犀已经打过电话给我了，跟我来。”说着，她转身往外走去。
　　虽然惊讶于方然这两位朋友的身份，但常天晓表现得十分淡定。见方然跟了上去，他也立即跟在了后面。
　　外面就是这间店的大厅，厅里放着几个展柜，展柜里放着一些花瓶、瓷器、玉器——看着像古玩之类的。
　　钱金戋打了个响指，店门便紧紧关上了，连卷帘都落了下来。接着，她走到柜台前从柜台底下拿出了一个深蓝色的锦盒。
　　她将锦盒放在台子上，十分利落地打开了锦盒。盒子里放着一个金色的伏魔杵，杵长十指，一端是金刚杵，另一端是三棱杵，中段的三个佛像全是怒目圆瞪的样子。
　　“拿去。”钱金戋用绸布将这根伏魔杵拿了出来，递给了方然，“盒子太大，你们拿着也不方便，就这么放包里吧。”
　　方然接过伏魔杵，并没有着急放包里，而是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这东西并不大但是拿在手里也有几分重量。
　　在常天晓的记忆中，这位钱老板是个商人，于是顺口问道：“多少钱？”
　　钱金戋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一笑：“如果真的按照这个东西的价格收，只怕常副组长十年的工资都付不起。”
　　中央魔法部各单位的工资待遇同全国的公务员都是一样的，换言之，工资微薄。
　　听钱金戋这么打趣，常天晓脸不由自主地红了。
　　接着钱金戋笑着对常天晓说道：“钱就不收了。回头你报告上级的时候，记得同你们领导说一下，让他回头回个电话给我，好好感谢我。”
　　早听闻钱金戋此人性格干脆、说一不二，常天晓自然也明白她说不收钱必然就是不收，于是点头答应了。
　　钱金戋看向方然，伸手指了指方然手中的伏魔杵：“小心点拿着，别沾到皮肤，这东西虽然伏魔，但也吸引邪物，一个不小心可能会入魔。”
　　闻言，方然又用绸布将伏魔杵包裹了几圈，然后才放入了自己包里。
　　因为钱金戋的大方和干脆，不到一个小时两人就顺利完成了任务。
　　考虑到距离和陆木犀约定的时间还有二十来分钟，钱金戋便陪着方然和常天晓等在了镜子旁。
　　这段时间方然为了此事劳心劳力，今天又东奔西跑，此刻已是筋疲力尽。钱金戋便让方然坐在一旁休息，自己则走过去同常天晓闲聊，聊的话题正是常天晓正盯着看的梼杌铜像。
　　方然并不感兴趣，只是闭着眼休息。休息间隐约听到那两人聊到了“中西魔法交流会”“六大学院术法比赛”之类的话题。
　　由于太累，方然竟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他睡得很浅，常天晓走到他身边时，他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只见常天晓站在他面前，朝他伸手，准备拉他。
　　他道了声谢，自行站了起来。
　　两人从“悦色”里回到了陆木犀的“茶颜”。
　　陆木犀正坐在镜子对面的懒人沙发上等着，见两人归来才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方然这才注意到房间的地上放着一张A3纸一般大小羊皮纸，纸上画着一个八卦阵。细细看去可以发现这个八卦阵的坎位和离位都有一个红点，像是用手指头点上去一样。
　　“这是这次你们要用的阵法。”陆木犀解释道，“七日之后，那条修蛇就会苏醒，你们要在它苏醒的那一刻将它封印。你好好看看这个阵法，坎位和离位就是关键。”
　　方然点点头：“明白，是要在坎位和离位用镇妖法器。”
　　“没错。”陆木犀道，“万物阴阳两生，你在金戋那里拿的伏魔杵是一柄合二为一的法器。用赤焰兽和水麒麟之血可以启动，这两只神兽只有帝都学院才有，所以我才让小印去的帝都学院。等小印回来，我们就可以施法将这伏魔杵一分为二。到时候，你们要以君山为离位、以洞庭学院为坎位来设置阵法，八个位置各站一人。你和常副组长分别站住坎位和离位，时辰一到一起施法将伏魔杵插入洞庭湖底。伏魔杵会重创这只妖兽，届时阵法开启，这只妖兽抵御不了，自然就能被重新镇压回洞庭湖底。后羿都杀不死的妖兽，我们也不可能杀死，所以只能阻止它重新出世。”
　　说到这里，陆木犀抬头看向常天晓：“我攻击性法术习得不好，这次镇压我不会参加。小印我会安排她镇守乾位，其他几个位置你们得自己安排好人。”
　　不用陆木犀再多说，方然都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些什么：“明白，我自然会安排得力的人。三日之后什么时辰？
　　“十一点一刻。”陆木犀回答。
　　方然点点头，将伏魔杵从包里拿出来递给了陆木犀：“这个先给你，小心别碰到。我和常副组长先去把其他事安排好，你和小印将伏魔杵一分为二后再送到我手里。”
　　陆木犀接过伏魔杵，接着又道：“此事重大，想必你有很多事要做，但是这两日你们一定要休息好，三日后才是最重要的。”
　　“放心，我有分寸。”说着方然扭头看向常天晓，后者一直认真听着，没有发表看法，此刻却是一脸认真地看着方然。
　　“方主任，我是中央魔法部派过来帮忙点的，这些事不妨让我去安排，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方然一怔，不由得面露不悦。
　　不等方然开口，常天晓两步走到他面前，按住了他的肩膀：“三日之后才是关键，你已经辛苦了很长时间了，稍微休整一下。”
　　在男生中，方然这个一米八的个子已经算是高的，但是常天晓比他还要高两三公分。常天晓这么按着方然的时候是以一种俯视的姿态，方然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可是眼前这个人声音低沉又温柔，语气又跟哄小孩儿一般，一下子让他没了脾气。
　　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但这个人对自己却同从前一般自然，而且好像举止更亲昵了。这一时间，方然都不知道要如何回应才好了。
　　接着常天晓又是微微一笑，温暖和煦的笑意从眼角蔓延。他轻轻按了一下方然的头，这举动似乎再自然不过了一般。
　　只听他温言温语道：“放心，我会安排妥当，你只管休息。”
　　方然被他一番操作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就在发着愣的功夫里，常天晓已经离开了。
　　方然这才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转头看向陆木犀时却看见后者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他…那什么…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方然略显尴尬地说道。
　　陆木犀耸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方然深吸一口气，平稳了一下心绪，这才说道：“不管了，我先回去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