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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八章 崭头出露角 ...

  •   让我做燕尾蝶,拥抱最后的美梦。
      ——梁静茹《燕尾蝶》

      “一珂?”我也没话说了,“你怎么也在这儿?”
      “哦没事,吃完饭随便走走,”这家伙竟然跟我一个答案。
      我这才意识到原来琼一珂以前也是一班的,他和贺泉早就认识。三个人稀里糊涂地聊了半天,都耽误了我的枯守等待。
      这两个人,是以一种极其类似的戏剧化的方式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的——“觉得你很特别,”当初一珂如是说。委实,我当然特别——只有我会留着这样的长发在校园里无声地穿梭,一身墨色地踏过满地的落寞。
      人们说,花季雨季,初恋的季节,清纯而甜蜜,可是我的初恋,却注定了一生一世的苦涩与悲伤。
      想念她,又不敢见她,只好一个人躲在角落里伤春悲秋,吊古怀乡。
      这样的日子于是悄无声息地过去,五月了,天气愈来愈热。窗外的紫荆凋谢了,都变作了满树的碧绿如洗。又是一季春华成碧,不知道我还会度过几个这样葬花的春日,而我珍贵的韶华,又将如何被悉数消耗。
      我选择等待一个等不到的人,就让自己那样枯守,只愿她幸福快乐,尽管也常常会在乎自己无尽的哀愁。
      鲍鱼最近喜气洋洋地,听糖葫芦说是快要结婚了。此女又是买新衣服又是文眉画眼,佚文对此大发感慨,说是那胸越来越不自然了。
      结婚,这当然是件好事:她去结婚,说不定我还能摊上一个幸福的代课者——
      结果没想到,这女人婚还没结成,先感冒了的说。
      鲍鱼这么一感冒,课的进度一下子慢了不少:本来文言文单元和诗歌单元是交替进行的,结果我们一篇《水龙吟》折腾了一个礼拜。鲍鱼问我们“揾英雄泪”的“揾”字是什么意思,大家说是擦,她非要我们文明用词,最终公布答案曰“斜视”。大惑不解之时偶然瞥见课下注解,顿见其赫然标注曰:“揾,揩拭”,当即被雷到无语。
      至于文言文,好像是组里统一商量着先易后难的,可是芳那边连《李长吉小传》都讲完开始攻《廉颇蔺相如》了,我们班还纠结在张衡和他的地动仪那里。眼看着这差距实在是不可同日而语了,但每当想到鲍鱼同志的“斜视”,我都会忍不住萌生出一种“就这样罢”的冲动。
      然而看到我的语文课本上五颜六色的笔标注过的篇目,模范生田欣终于坐不住了。她认为我当课代表的,完全有责任督促老师赶进度。然后那一天鲍鱼没来上课让我们上自习,我就被全班同学这样逼上了讲台,把诗歌单元李清照那两首一口气讲完,又开始串《李长吉小传》。我发现大家听得都特别认真,就连平常总在课上捣乱的几个男生都在认真地记着。学着芳的样子,带着她的口气与手势,我用心地讲着,记住了她引申的每一个细节。以前我从没想过我会如此熟悉这个讲台,当初在她的课上演讲我甚至在发抖,语速快得出奇,可是如今,我敬业学着她不疾不徐的讲述了。伴随着下课铃而来的是全班雷鸣般的掌声,而出乎意料的是,我的脸颊竟然一点都没有发烫。
      “同位儿,好样的,”田欣对我竖起了大拇指,继而小声对我说鲍淑雅可以退休了。好久没这样开心地笑过了——其实芳,这都是你的功劳。我现在模仿你的样子,因为长大后我要变成你,我要像你一样走上这个讲台,像你一样为下面的孩子娓娓陈述。回到办公室里,迎上你熟悉的笑容——委实,我的梦想只是回来,和你在一起,在你身边,永不分开。
      在十二班讲课、做小组,没有芳的日子里。说实话,如果排除了这一点要害我真的很爱十二班,温馨、热情、团结,可爱,有那么多搞笑而热心肠的男生女生。偶然想起以前蓝岚对我说过的话,说平行班其实很好,没有隔阂,没有勾心斗角,大家不拿名次就那样开开心心地在一起,这果真是的。
      可是,一个是我不适应的集体有我爱的人,另一个是温暖的班级却没有我的爱,我又究竟,更爱哪一个——
      为了回来而选择了后者,但我不想在回来之前就这样丢掉。
      请你别忘了我,我会想尽一切办法。

      也不知道是哪个多嘴,蓝田玉代课的事情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地被传遍了语文组。佚文他们班也炸开了锅,还有后排几个男生嚷着要到十二班找蓝田玉去给他们班讲。只是我并不开心,照这么个状况下去,我都不敢再进语文组了——
      鲍鱼大概也是没见过,竟对我大加赞赏,连夸她的课代表有出息、有能力还能为班级着想替她分忧。看到站在芳旁边的舒冰澈一脸不自在,我又觉得其实这样也还不错。
      中午到办公室去找芳,终于迎上了她熟悉的微笑。
      “蓝田玉,最近挺不错嘛——”
      哪里哪里,还不都是托您的福,我心里想着,当然不好意思说出口,也只有低下头去小腼腆了下。
      “给同学讲课是好的,可是你记着做什么事情都要有个度,别太张扬,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好罢,我明白她的话里隐藏着什么。前些天一珂在信里告诉我我们录课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还特意叫李安杰出去,说这样是对其他老师的不信任,不好,让我一时间还感觉挺对不住李安杰的。只是芳,你又可曾知道,对于我,我从没想到过不信任,尽管鲍鱼委实是成天犯低级错误,我从来就没排斥过她,我知道她是个好班主任,对我也很好。我之所以录课,更大的原因在于我只是想听你的声音,只要耳畔有你的声音,哪怕只有一声轻叹,我也知足。
      也许我真的太嚣张了,录课听不算,还要拿到全班去秀。
      芳看着我,眼光里是我读不透的复杂情绪。我不由得垂下头去,感觉脸颊上火辣辣地烫。
      “蓝田玉长发留了多久了?”
      ——突如其来的温柔的发问,听得我心头一颤:你怎么突然问起我这个。说到长发,这历来是我最珍惜的。我从来想不明白人为什么要剪头发,留着多好,洒脱而帅气,还省得天天跑美发室天天洗头——
      “唔,从初一下学期开始留的,也不算很久,”我轻声回答她:其实初一的时候我也是长发的,就因为数学成绩不好被老爸拖出去剪了。在这之后我又蓄了起来,藉口是总理发更麻烦,之后就初二初三一直留到现在。三年了,发梢垂到后背的中心,用一朵黑色绸花松散地绑成一个马尾。我站在她的身边,就这样一直站着,任她伸出手来择掉我风衣上零落的发线,又把修长的十指插进我的发里。
      “可不要剪掉啊,”她说得仿佛很轻松,“留着这样的长发多好。我以前也是留着长发的,留到腰下面,后来剪了,就再也留不起来了……”
      朝她微笑了下:好的,芳,为了你,我不剪它,永远不剪。
      不剪掉长发,永远保留着一副无害的容颜和淑女的外表——其实我的变化已经很大了,裙子穿得少了,总是一身暗黑地满校园荡,留着长发只不过是因为我习惯了而已。她仿佛是看穿了我的心事一般地,对我说千万不要剪掉千万不要等到以后后悔——我不晓得她这么说,是不是带着某一种,特殊的涵义。
      不过不管怎样,芳,只要你喜欢长发,我就一直留着。
      被她抚着发线,好温馨,我醉在她的目光里。中午的阳光温和到倦,我好像就一直这样子下去,到地老,到天荒……
      坐会她的对面,二班老师的位置,我向她保证以后我不会再像那样在班里出风头了。我想我也是该给鲍鱼留些面子,一切适可而止就好。
      芳永远是这样一个中和的人,因而她做事总能够让别人,无可挑剔。
      我伸手接过她递来的一本宋词鉴赏辞典——要她歇着,我随便看些东西就好。每一天,其实我只要看着她就够,她没必要花时间陪我,我知道她每天都很累。
      接过书,一瞬间瞥见她右手皓腕上,掩映在一串彩玉的手串下的,几斑淡色的红痕——
      “老师你的手……”脱口而出,那么大一本词典我险些没接住。
      “哦没关系,”她只是淡淡一笑,“用电脑用的,不妨事——”
      ——你还说不妨事,手都磨成这样了——
      我明白我今晚又不用消停了。

      学校也真是的,老师的电脑桌都那么破还连个鼠标垫都没有,给个拿鼠标姿势不太对的都要磨出伤来。我暗自气愤了一下午,晚饭时间跟肖菲雪打了声招呼,就一个人飞奔下楼去——
      对面的超市,就是那儿,前些日子我还刚好听赵明珠说是有一种充水的垫子垫在手腕底下的,可千万别告诉我没得卖。
      冲下楼梯口转身就跑,全然忽略掉有人在朝我招手——
      “哎,蓝田玉——”
      回头一看竟然是琼一珂,他把写好的信递给我,笑着问我什么事情急成这样子。
      “哦没什么,就是去趟超市,”实话实说之余我想买什么还是没必要跟他说得太清楚。
      “用我陪你吗?”这家伙今天竟然出奇地殷勤。
      “你忙去吧,”我有点尴尬,“我一个人就好。”
      “你们女生买东西,”他却莞尔一笑,“别提不回来呀——”
      “你把我蓝田玉当什么呀,”对此我更加无奈,“我是蓝田玉,不是林黛玉,再说我也不买很多——我急用,先走了啊——”
      说着甩下他就跑了,一路上越想越不对:什么叫“我急用”啊?我这么一来他八成要以为我是去买那啥了……
      不过人急了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之所以着急是因为我完全不晓得那东西藏在偌大超市里的那一个角落。我不仅要赶在上课之前买回来,还要赶在今晚她没有晚自习的机会悄悄放她桌上。找到这东西我费了好大事,好不容易发现了却发现造型不是小猫就是小狗,害得我千挑万选,才找了个稍微文气一点儿的买回去。
      悄悄放到你的桌上,纸条都用不着留。
      芳,要爱护自己。

      在晚自习课上看琼一珂的信,他说他们班排雷雨让他演周朴园他有些为难,还说他的妈妈这些天要来看他——原来他也一个人住,还在跟我抱怨他的小灵通丢了,有事要我打他家座机。我沉默着,心里头除了疼一个人的甜蜜以外什么也没有。只是不晓得,这样对于我的朋友来说,算不算是另外一种伤害。
      “贺泉你怎么认识的?他一个十六岁的人竟长成三十岁的外貌,也真是够有个性的。”
      他信里的最后一句竟然是这个。
      也难怪,一珂一副养尊处优的公子相,形容俊秀举止洒脱,就像贺泉的字一样,也难怪他接受不了一个人长得跟他的书法一样丑。贺泉,呵呵,我都快把他忘了。这个人仿佛从那次碰面之后就再没出现过,倒难为了一珂还记得他。
      给他回信,反正我也没事干。
      田欣又在一旁低声地背政治。之于政治,我已经被政治老师找进办公室无数次了……

      回到家中再度捧起蝶恋花摩梭一番,又把它们小心翼翼地藏回盒子。老妈回来了,我连忙装成在用功学习的样子:
      “既罢,归国,以相如功大,拜为上卿,位在廉颇之右……”
      我唯一能不经大脑思考就背出来的东西只有语文。老妈并没有在意我在学什么,看了一眼就回她的房间去了。我听见打扫卫生的声音,暗自庆幸她是看我在“学习”才没再唠叨我一女孩子从不打扫卫生。
      静下来又忍不住想念芳:明天一早,你就会欣喜地看到我的爱。

      第二天早上鲍鱼没来看班,抱着作业去办公室,她的桌面上也是空的。芳已经坐在那里了,而那只小腕垫就摆在她的桌角。我例行公事地跟她打了声招呼,没敢多说什么,更懒得打听鲍鱼的下落。
      却看着舒冰澈也抱了一摞作业大摇大摆地晃进办公室。她一进门,我就能感觉到一种恶毒的眼神,如尖刀般划向我的脸。我冷冰冰地瞪了她一眼,用余光瞥到她对芳说了些什么,而芳在她的背上轻轻拍了一下。
      落荒而逃,我感觉到了文科班以后每次都是这样没来由地想哭。随笔的另一头不再有人听我倾诉,我只有强忍了泪水、悲怆地回去,然后再装出一副灿烂的笑脸,重新面对我的生活。
      “每个女孩生下来时都有一双翅膀,但是由于她们经常哭,上帝拿走了她们的翅膀,”一珂在信里对我说,“不要在乎别人说什么做什么,因为他们只在用自己的标准衡量别人,他们只是为了利益根本不值得你伤心。就像雨一样,每一滴雨本来都是清的,只是被目光短浅的人染成了肮脏的颜色,每一滴雨水都不想这样可她们无力改变这一切……”
      唉,雨,我就是雨啊……
      其实一珂的安慰仿佛与我的心事文不对题,但至于我的心事究竟怎样,我自己也说不上个所以然。当八卦的燕云娇变成了要和我抢芳的舒冰澈,我只感觉我现在的处境更加危险,更加让我觉得悲哀。以前我是怕流言伤了她,可如今,我怕的却是她被抢走,尽管我不可能和她在一起,可是我好怕她会被抢走……
      委实,舒冰澈不值得让我伤心,可我还是会伤心,还是会忧虑。
      只你不在我身边,除了伤心,我还能怎么办……

      大课间小怜同志来了,说是鲍鱼回家结婚去了由她来代理班主任。历史老师是出了名的好说话班里都很开心。只是有一种奇异的幸福感在一瞬间又洗劫了我的头脑——我真是疯了。
      佚文果然就来找我了,说上节课他班上语文,是十四班老师来的,一个烫着卷发的中年女人,讲起课来跟鲍鱼一样糊涂。想来文科班里,倒只有叶薇她们班语文老师,也就是芳的对桌张琳还算是比较有实力的,剩下的我们连摊都摊不上。
      想着上课铃就震耳欲聋地尖叫起来。我翻开语文书,抬头却看见一个膀大腰圆而面皮白净,梳着官样分头的一身西装的老男人站在上面。
      “咱班讲到哪啦?”此人翻开书,开口就是一副领导风范。
      “苏武传——”后面几个男生在叫唤。
      “李藏(长)~吉小传讲了没有啊?”
      田欣低着头朝我笑了,班里是一片“讲过了”的声音。
      然后这位官人就开始串《苏武传》,讲得还可以,与我家芳大体是一个套路下来的。我想着能当领导的也应该有两把刷子,不过想到他家那位高中以后变得又口吃又自闭的宋璨大公子——刚开学又在我们班,没多久就没了消息的——又不知道孩子们真的给他调教,会变成什么样子。
      官人大概也懒得批,都不给我们布置作业。我和肖菲雪历尽千辛万苦跑到他在行政楼的办公室,结果得到消息说是问三班课代表去。
      ——三班课代表,谁呀?
      又屁颠屁颠地跑到三班,见到廉海平正站在门口拿着一只排球摆弄。问他语文作业是什么,他说就是复习好像,他们课代表也没说。
      “他给你们班代课啊?”之后廉同学就一脸哭相地对我陈述起来,“你都不知道,自从来了三班,被他一教我都无语了。第一次月考只有90多分,期中十位数变8了。我怒了,说不学了吧,上次考完,又100多分……”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在宋大官人也不过是给我们代代课而已。我说还是问问你们课代表吧,然后他就叫了个我不认识的女生出来了。那女生说他也没布置——他每次都是这样,要课代表跑上好几趟……
      切,这是耍我蓝田玉还是怎么着,当个官儿了不起啊?
      我就问她此人留作业的习惯:大体看着自己布置点儿好了,让我连跑若干趟,还不是语文组——当我很闲呐。
      真可恶,想到不是语文组又气愤了小下。不过好在这段时间我可是彻头彻尾地没人监视了,语文组这个地方,倒是可以常去逛逛滴。
      在芳的身边过中午,又总会舍不得打扰她,就一个人坐在一旁静静地看书。和暖的阳光涂遍了全身,我幸福得甚至喘不过起来。
      有时候爱一个人,看着她就好。我不要别的,只要她开心快乐。
      只是那时太年少,我觉得我已经做得够好了,可我不知道即使这样,芳还是会有压力。我以为我不惹事、很理智,对自己的班级也很热心,同时尽自己所能多去看看她,对她好就够了——我以为我对自己的情感已经抑制得够可以了——爱一个人又不给她绑缚,后来我才发现,好难。
      我用我敏感的心与纵横满面的泪缚住了她,她很累,我却毫不知晓。
      下了晚自习随她一道搭公交车回家,其实第一次只是偶然,以后就慢慢地,变成了习惯。
      但是真正让我决定晚上放学绕个大弯陪她回去却还是因为我的自私,就是在那一次我好容易在人潮中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发现她身边陪伴的,竟然是舒冰澈的时候。
      有时觉得我委实不能太回避舒冰澈了,再这样下去,我的下场只能是被芳遗忘。那样,即使我一直挂着文科班语文天才的名号,又有什么意义!
      不,不能要她忘了我。
      加快几步跟上去,我在芳的身后轻轻咳嗽了几声。芳没回头,回头的却是舒冰澈——
      “哎呀蓝田玉呀,你好啊——”
      看着这女人在芳面前假惺惺的我就来气。强作笑脸答应了一声,手却不由自主地就环上了芳的手臂——
      舒冰澈你死开啦……
      她好像有一点不自在,就轻轻地抽开了手臂,随即却把我的手紧紧地攥进了手心里。‘一瞬间温暖如泛滥般溺遍全身,我已经无视了周围的所有人,仿佛这天地间只剩下月光,只剩下我们两个。心中不知怎的有点怕了,再想挣脱开,却情不自禁地又纵容自己,愈陷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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