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柿不柿子

2、梦回以前，初次见面

　　“吱——”

　　盛夏的午时，蝉鸣悠长，骄阳似火，大街上似乎没有什么人出来了。

　　蔼匿刚吃过午饭就钻进画室，拿起铅笔一下一下划画着上午未完成的创作。他披肩的长发被一个女人扎成马尾，用一根白色的发带绑住，蔼匿今天穿的也是白色衬衫和短裤，衬衫中间还有几条颜料，这是他自己画的。

　　女人摸摸他的脑袋，蹲下来在他的右脸亲了一下，道:“我儿子真可爱，跟个小女生一样。”

　　“妈—我不是小女生——”蔼匿也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抗议了，可他生下来就长得跟女生一样精巧，四岁留的短发，都能被说成帅女孩。

　　林茗也不逗他了，揉了几下小脸才开门出去，走之前还叮嘱他:“现在十二点，半个小时后去睡午觉，知道吗？”

　　“好。”

　　半个小时过得很快，蔼匿一秒不差放下画笔，把画架合上放进角落，关上房门，轻手轻脚地跑到浴室洗手洗脸，林茗已经把房间空调调到了舒适的温度。

　　蔼匿抱着床边的铅笔抱枕，很快坠入梦乡。

　　快两点半的时候，外面传来卡车突突的声音，蔼匿揉揉眼睛，打开落地窗的玻璃门，拉开向外看。

　　他家住在一楼，刚好他的房间面对前门的方向，蔼匿踩着栏杆向下望，看见好几个男人，身上穿着印着“**搬家”的短袖，除此之外，卡车的旁边还有一对男女和两个男生，那对男女正跟坐在驾驶位置上的男人说话。

　　“他们要搬到我家对面的门吗？”

　　蔼匿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又跑房间，之后光着脚跑到家门前，透过猫眼，看见刚刚在阳台上看见的几个男人，正从对面房子的门里出来。

　　“匿匿，怎么了？”蔼游拿着杯子出现在他身后。

　　“爸爸！对面房子有人搬进来哎！”蔼匿兴奋地指着大门，蔼游摸摸他的脑袋，食指放在嘴中间，“嘘”道:“小声点，妈妈还在睡觉，等会你要想出去，就悄悄的好吗？”

　　蔼匿乖巧地点点头，他虽然很开心，但也没想出去跟他们打招呼，蔼匿悄咪咪走回房间管好窗门，又跑到画室消磨时间了。

　　四点半，林茗起来也发现外面很吵，她推了推一旁睡觉的老公，问:“外面怎么这么吵？”蔼游起身亲了亲她，道:“对面房子有人搬进来了，匿匿之前还特别兴奋跟我讲。”

　　“孩子睡眠这么浅？”林茗有些担心他没睡饱，蔼游马上拉住他解释说:“我们房间背对着前门，匿匿房间靠近啊，声音也肯定更大，他现在已经泡在画室好几个小时了，你让他晚上睡啊。”

　　“就你心思大，我出去做饭。”

　　林茗扎好头发，打开冰箱发现已经弹尽粮绝了，但她又不想出去，太热了。

　　这个时候，自己辛辛苦苦生下的宝贝儿子就要发挥作用了。

　　“小匿匿～”

　　五分钟后，蔼匿头发放下来，手里拿着装菜包，一脸无语地关上门。

　　他还记得第一次被妈妈赶出去买菜时，林茗说的话:“妈妈这是培养你以后勤俭持家。”

　　哪有这么漂亮可爱的儿子上街买菜啊喂！

　　“你是901的住户吗？”

　　女声成熟稳重，还带着几分温柔，蔼匿抬起头，发现是之前跟司机讲话的女人。

　　“阿姨好，我叫蔼匿。”他露出招牌职业微笑，声音清脆地介绍道。

　　“我是诳音啊，你可以叫我诳阿姨。”诳音从没见过这么可爱漂亮的女孩子，声音还软软糯糯，一下子就沦陷在里面了。

　　这阿姨的表情，怕不是把他认为女孩子了？

　　蔼匿脸上的微笑有点挂不住了，急忙举起手里的包，说:“阿姨我去给妈妈买菜了，拜拜！”

　　“拜拜，路上小心～”诳音彻底沦陷在里面了，脑海里想起自己两个儿子那两个死样子，心里嫌弃不止一点。

　　唉，怎么就生了两个冷清清的儿子呢，还是女儿好。

　　诳音不知道的是，刚刚可可爱爱软软糯糯跟自己打招呼的小孩是个男生。

　　“吸！”蔼匿擦擦鼻子，心想:“难道空调开高了，感冒了？”

　　等蔼匿提着一大袋子的菜走进小区的时候，门口的保安靠在保安亭的窗户上打趣道:“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提着菜啊，要不要哥哥帮你啊？”

　　“去你的小妹妹，我是男生！”蔼匿对他吼道，马上抱起菜跑回单元楼楼下。

　　“呼呼呼……”跑太久，菜太重，蔼匿坚持不住抱着菜蹲下了，心里有些不舒服，更多的是委屈，那个保安看起来都30多岁了，还想调戏自己，难道他真的很像女孩子嘛。

　　蔼匿委屈蹲在楼梯口，噘嘴嘀咕着什么，一个小男孩从二楼的楼梯缝隙间往下望，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慢慢渡步走下来。

　　“你上不去吗？”

　　“菜太重……重了呜呜！”蔼匿声音不自觉带着点哭腔，男孩这么一问，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把男孩吓一跳。

　　“你别哭啊，我帮你。”男孩有些慌张，不知道是该先哄人还是帮人拿菜，蔼匿白哲的脸蛋哭得通红，大大的眼睛泪汪汪，男孩伸手去擦他的眼泪，结果人哭的更厉害了。

　　男孩更蒙了，连忙接过手里菜放在一旁，把蔼匿抱入自己怀里，一下一下拍着他背，男孩不会安慰人，也只会这样。

　　等蔼匿哭够了，发现自己把男孩衣服都搞湿了，他愧疚地低下头说:“对不起，把你衣服弄湿了。”

　　“没事，你刚刚哭什么啊？”

　　蔼匿一说这个就来气，男孩比他高一点，他仰起小脑袋，气愤道:“你说，我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男孩子”

　　“你都说我是男孩子，为什么门口的保安，还有诳阿姨，就连妈妈都说我像女孩子啊！”

　　“噗”男孩很想说:你这么问答案不很明显吗，但看眼前这个小团子呆呆傻傻的，捏一下就哭，还是不说了。

　　“笑什么嘛……”蔼匿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起来真的很娘。

　　男孩摸摸他软软的头发，笑道:“你很漂亮，所以大家才会觉得你像个小女孩。”

　　蔼匿恍然大悟，眼睛发亮看着男孩，也笑着说:“我叫蔼匿，画画的！”

　　“诳言，你好。”

　　梦到这里，蔼匿醒了。

　　他感觉自己躺在很柔软的床上，周围一片漆黑，蔼匿下床没走几步就绊倒了。

　　“唔……”

　　疼，虽然很黑，但他看见自己的左手手腕上有一块很大的铁环。

　　铁环上还连接着一条长长的铁链，蔼匿连忙去摸另一只手，没有，他又去摸脚，左脚也有一条。

　　诳言把他锁在房间里。

　　“该死，就不应该往小路走。”蔼匿有些懊悔，门外传来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靠近房间，他有些警惕，重新坐回床上，房门果然被打开了，光束肆意地照射进来，蔼匿才看清楚这个房间的模样。
　　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

　　高跟鞋的声音再次想起，蔼匿看见了那个他熟悉不能再熟悉的女人。

　　“诳阿姨，好久不见。”

　　是诳音。

　　他心情复杂地躺会床上，闭上眼睛。诳音看着这个曾经经常跟在自己身后，甜甜地喊“诳阿姨”的少年，如今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甚至都不愿意看自己一眼。

　　“匿匿……诳阿姨知道你被阿言带回家里，来看看你。”

　　“他这是绑架。”蔼匿毫不留情面揭露道，眼睛依旧紧闭，诳音也不在乎，自顾自说道:“两年前，你和茗儿不辞而别，阿言跟疯了一样，先是把他父亲从董事长之位挤下来，然后动用所有资源去找你，全国那么多的美术学院他找了一遍又一遍，上个星期才有了一点你的线索。”

　　诳音用一种悲伤的语气，说着这些话，在蔼匿耳中是多么讽刺恶心。

　　“妈，哥哥他刚醒，你别扰他了。”诳言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诳音似乎还想多说几句，但还是默默把话咽了回去，生硬地转移话题:“匿匿，你父母最近身体怎么样啊？”

　　“诳音。”蔼匿终于睁开眼，起身看着她，语气冰冷道:“你不用在这里试图改变我对你们家的任何形象，不恶心吗？”

　　“我是不是得谢谢你，谢谢你把我家搞破产，谢谢你撞死我爸，谢谢你让我妈落下重病？”

　　“谢谢你，埋伏在我家对面八年，终于少了一个敌人？诳音，诳言，这不是你们就想要的吗。”蔼匿用力咬了咬嘴唇，直到咬出血才作罢。

　　“我为什么没有去美院，你们比谁都清楚。”

　　“他们不会收一个神经病学生，都是……你们害的。”蔼匿只觉得心里很闷，很痛苦，很难受，美院永远是他心里一道抹不去的伤疤。

　　他从六岁就开始学，整整12年。

　　明明拥有绝对清醒的理智，及时止损，却因为爱上一个人家破人亡，如今这仅剩的理智，压抑着不该有的情绪。

　　世界乱了，善与恶同罪。

　　“放……过我，求你们……”蔼匿不想再次经历那些事了，他可以不要尊严跪下来求他们，他只想带着他唯一的家人远离这里。

　　明明没错的事情，却被人说成重罪。

　　诳言上前抱住他，吻了吻他湿润的眼角，声音那么温柔好听，说出来的话却给他定下死刑:“我永远都不会让你离开我。”

　　“哥哥，我爱你。”

　　爱，应该就被判为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