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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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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的那人仿佛看到了什么美味的东西,舌头绕着厚厚的嘴唇舔了一圈。
邱靖身体因他的动作颤了颤,呼吸急促,双眼赤红,牙齿咬得格格响。
“你想我吗?”那人听到牙齿上下交错的声音,不以为然的笑了起来,“我对你可是日思夜想。”
“你想干什么?”邱靖一字一顿,说得很缓也很慢,像每一个字都耗尽他全身的力气才能说出口。
“现在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能不能……”
“不能。”邱靖像是一个不断注入气体的气球,到了临界点猛然破裂,撕开了平时平和的面具,变得前所未有的尖锐,像个精神失常的人,通透明亮的眼睛变得狰狞,布满了红血丝,扯着嗓子大喊:“滚,你给我滚,我说过这辈子都不要见到你,你为什么会出现?你怎么回来的?谁让你回来的?”
声音由低哑变得越来越高亢,甚至尖锐得刺耳。
对比之下,那人就格外的淡定,平静地看着眼前歇斯底里的人,眼神带着明显的叽哨,站在制高点俯视他,“你说是谁让我回来的?你觉得会是谁让我回来的呢?”
邱靖头晕目眩,那人的脸在眼前扭曲,心脏每跳一下就格外的痛疼,浑身不停的冒汗,冰凉吓人。
他声音依然哑着,咬牙道:“一定是你自己跑回来的。没有人会叫你回来。”
那人沉默了一瞬,低声说:“好吧,竟然你这么认为,那就是这样吧。”说完就走到洗手池边洗了个手,打量着镜子里的邱靖,轻笑道:“靖靖,我们还会再见的。”
他抽出纸巾擦了擦手,拉开洗手间的门,轻飘飘的走了。
洗手间的门“砰”地一声被关上了,像一个开关,抽干了邱靖所有的力气,双腿一软,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磕到的额头,鲜血涌出,流进了眼睛里,又往脖子里淌。
洗手间暗沉的灯光格外刺眼,邱靖颤抖着想爬起来,试了几次,不管是扶着洗手池的边还是手掌撑地想站起来,都没成功。
他喘着粗气,用手掌遮住眼睛,挡头上照射下来的光,头疼欲裂,曾经畏光的症状又开始了,他不停地发抖,那些被锁在深处的记忆不顾他的抗拒,铺天盖地的淹没了他。
【“见谁就一脸笑,成天勾搭人。”】
【“别以为你家有钱有势就可以为所欲为。”】
【“人都被送走了,你还想怎么样?你是想我死吗?不想让我一家人活吗?”】
【“求求你,他知道错了,你放过他吧!”】
【“他还是个未成年人,你报警他也不会受到惩罚。”】
【“家丑不可外扬,这事咱们内部解决。”】
……
“额……”邱靖双手捂眼,血迹糊在脸上也察觉不到,他崩溃地扯着自己的头发,试图缓解剧烈的头痛。
眼前的记忆破碎而混乱,一众人的脸和说的话反复出现,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让他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回忆。
此时他就像一个溺水的人,陷在深不见底的河水中,无边无际的黑暗将他吞噬,这些年通过药物好不容易走出的阴霾,随着那人的出现,轻而易举地击溃了他。
过往的种种犹如一块块巨石,沉甸甸地压着他,让他喘不过气,张嘴想呼吸又剧痛难以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邱靖隐约听到有人叫他,声音忽远忽近,一声声“靖靖”透着焦急。
这个声音异常熟悉,他想睁开眼睛看一看,可是眼皮重若千斤,眼前的白光刺得他眼睛痛疼,眼泪伴随鲜血遮住了视线,眼前的人影恍恍忽忽看不清,熟悉的淡淡的香水味,让他像溺水的人捉住了浮木,紧紧抱着,大口地喘息,随后眼前一黑,他陷入了黑暗中。
***
这一觉邱靖睡得非常不安稳,他用了三年时间让自己渐渐走了出来,在医生的治疗和王子叙的陪伴和安抚下学着放下,可罪魁祸首一出现,他的努力就像个笑话,瞬间化为泡沫。
过去的事情在脑海中放电影般一刻不停的接续着。
他做了好多梦,最不愿意面对的高一记忆作对似的出现。
梦里有舅舅,有那人,还有他过世的母亲和总是叹气的外公,那些事情在梦里也在欺负他,他被人谩骂着,被人拉扯着,连舅舅也站在那人那边责怪他,质问他为什么一点亲情都没有。
他孤立无援,在黑暗中使劲逃跑,可那些责备与谩骂死都不愿意放过他,追着他,啃噬他……
“嘀----”心电监测仪发出了刺耳的鸣叫,邱靖的妈妈躺在床上,脸色腊黄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她双眼鼓出,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邱靖,仿佛要把他嚼碎了吞噬。
“啊----”
过分的恐惧把邱靖吓醒,他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喘气,衣服被汗水湿透了,眼里有未散去的惊恐。
心脏跑得飞快,震得胸膛隐隐作痛,他捂着胸口,弓着身子,嘴里发出呜咽,想缓解难以承受的剧痛。
这种感觉很熟悉,以前他时常这样,失眠,恶梦,心悸。
如果不是王子叙和医生,他已经腐烂发臭了,或者早在三年前就化作一捧骨灰,随风而散,彻底抹除存在过的痕迹,消失了。
他空洞地盯着浅蓝色的床单,昨晚的一切都非常清晰。
“靖靖,怎么了?做恶梦了?”昨晚那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了头顶,将他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别怕,我在呢!”
邱靖埋在这个如同救世主的怀里,深呼吸,直到鼻腔里充斥着熟悉的香水味,才如同迷路的小兽终于找到父母般委屈地呜咽着。
王子叙温柔地捏着他的脖颈,一下一下的安抚着怀中没有安全感的小人儿,平时温和的脸上,黑沉沉得能滴出水。
良久,怀中呜咽的声音转为小声地抽噎。
邱靖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离开了王子叙的怀抱,想找个理由化解尴尬,抱着自己兄弟哭,这种事已经很久没做了,脸上臊得慌,“我饿了。”声音嘶哑,一点也不好听。
王子叙冰冷的眼眸终于有了点温度,轻声说:“好。我让他们端上来。”说完就打了个电话。
过了一会,就有佣人捧着一盘盘早点,放在房间的茶几上摆好。
邱靖红着眼,吸着鼻子,坐在茶几旁,一桌的早点一如既往的很王子叙,量小但花样多,摆满了一桌。
邱靖直接拿起一根仍然酥脆的油条往嘴里塞,机械地咀嚼着,温热的豆浆带着油条一入食道,空了许久的胃被油腻一刺激,开始隐隐作痛。
邱靖也不管不顾,不断地往嘴里塞,腮帮子都鼓了起来,麻木地吃着东西,像完成任务一样,有种自虐的快感。
王子叙斯文地吃着手里的三民治,喝着咖啡,定定的看着像几天没有吃过饭的邱靖,轻轻蹙着眉,“昨晚你吓到我了。”顿了顿,仔细观察对面那个仍然没有停下进食的人,“我赶到的时候你满头满脸都是血。带你去医院又不肯,吵着闹着要回家。”
邱靖伸往包子的手一顿,目光落在虚空的某处,眼神发散,“哦,我不记得了。”
“我叫了家庭医生过来帮你包扎的。”
听到这里,邱靖的眼睛有了聚焦,集中注意力让他有点费劲,看着包子,涩声道:“谢谢……”
王子叙被这一声谢谢气笑了,“如果你还是像当年一样不想说,那我就不问了。”
邱靖咬着下唇,目光有些空洞,焦灼感又席卷而来,无措地捏紧了手里的包子,汤汁滴了出来都不知道。
王子叙抽了几张纸,包裹着那个被捏散的包子,扔进垃圾桶,又给他擦了擦手,抬起来看了看,感觉擦干净了,握在自己手里,“我一直在,别怕。”
掌心传来的温热像是一种鼓励,邱靖眼睫轻颤了一下,“我真的没事,你去忙你的吧!”
王子叙捏了捏他的后颈,把他的强颜欢笑看在眼里,心里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你一直说有配音,我还没有听过呢!什么时候给我听听。”
邱靖勉强的笑了笑,指着自己的喉咙,“你听听,这声音现在也配不了呀!”
“没事,你记得就行,或者我去听听你以前配的那些。”
“行,给你听也行,让王状元指点指点。”
“呵呵,王状元肯定会好好给你指点指点。”
“嗯嗯,说好的是指点呀,到时可千万别给我指指点点。”邱靖斜睨了王子叙一眼,“你要敢指指点点,手都给你剁了。”
“好。”王子叙看着开始恢复元气的人,轻吁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