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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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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何辰语脱光衣物爬进了浴桶,赵尤婴把烫伤的手擦了擦,若无其事地更衣上床,闭目养神了会儿,就听得悉悉索索的声音,把眼睛睁开条缝就见他左顾右盼的,好像要往门口去。
没想到他还真把手搭上了门闩,赵尤婴从床上跃起,几步就到他身后,揪起他的衣领子就往床上带,猛地把人丢上去。
小孩好像认命了似的,垂头不语,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一不小心把个脚丫子忘在外头。
赵尤婴一看,细白的五根脚趾头很不自然地蜷曲着,回头看他换下来的鞋,果不其然,那鞋破烂不堪,趾头处像炸烂的炮仗,他的脚趾就是被鞋绑着长成了畸形。
明天给他做十双好鞋。
这样想着,赵尤婴也爬上床。恍惚间睡着的前一刻,他突然想到个问题,自己怎么和个奴才睡一个被窝。随即又找到了答案,这个问题其实算不上是问题,于是满意地梦周公去了。
半夜三更,何辰语小心翼翼地从床上下来,潜出了房,没头苍蝇一样四头跑,他长那么大第一次进到这样大的宅子,不知道格局,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这时候,右边突然有响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往那边走了几步就看到了长廊。
一路走下去,四周很安静,都没遇到其他人,何辰语顺利地到了将军府的后门,门口没有守卫,而门居然开着条缝,他往缝隙中看去,赫然是和门内不同的民宅,毫不犹豫地迈了出去。
殊不知,身后的屋檐上站着一个人,手里把玩着块石头。
乐水回身望去,被石头击昏过去的家丁老实地窝在柿子树下。他一个纵身,紧跟在何辰语之后。
很快,乐水就知道今夜这一场跟踪是没有结果的,前方那个小小身影只是一个劲地乱跑,刚开始碰到分岔路还会停下来想想,渐渐地只是凭借感觉,完全没发现自己花了半个时辰只是绕着几座宅子跑了个圈,又回到了原点。累到没有力气,整个人扑倒在地上趴了一下,马上跌跌撞撞站起来继续往前跑。
赵尤婴睡得很深,白天练武耗费体力极甚,但是他居然醒了过来,摸了摸身边的床,一下没反应过来。
乐水先点了何辰语的睡穴,回来又点醒了赵尤婴,蹲在屋顶看原本寂静的将军府从夜幕中沸腾起来,仆人奴才衣衫不整,打着灯笼四处寻找那个孩子。
找到是迟早的事,乐水打了个呵欠,隐入黑夜之中。
翌日,楚嘉安早起梳洗,在乐山的陪同下到了将军府的校练场,还未走近,就看到昨天那小孩脚上拴了根链子缠在一旁的松树枝上。小孩脸色绯红,不时地佝偻着背剧烈地咳嗽。
另一头,赵尤婴挥舞着剑衣衫半湿,头脸几乎要冒出热气,似乎是个浑然忘我的境界,乐山武艺上略通一二,却也能看出那把剑透着心不在焉。
楚嘉安佯装没有看见没有听见,恭敬地向师傅请安,摆出架势扎起马步。
如此过了两天,第三天下午,楚嘉安起程回宫,耳畔都是何辰语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临走时,树旁的小身体已经无法站立,倒在地上。
回到宫里,正巧和三皇子楚嘉民擦肩而过,楚嘉民一身利落的骑装沾染了尘土,想必刚练完骑射。
楚嘉民目不斜视,鼻孔朝天,楚嘉安脸上挂着半个微笑,矜持地点了点头算作礼数,乐山恭敬地请了个安。
“哎哟!”突然楚嘉民惊叫一声,回身怒骂道,“你个狗太监,敢踩我的脚!”
乐山懵了,就看到楚嘉民接过贴身小太监吉利手里的马鞭高高扬起,连抬手遮挡都来不及,鞭子用力甩在他胸口。
“住手……”楚嘉安出言阻止,第二鞭却已落在乐山脸上。
乐山用眼神逼回他要说的话,沉默地承受一阵阵劲风带来的火辣辣的疼痛。
楚嘉民见主仆二人都是闷葫芦,打也打不出什么戏码来,使了个眼色,小太监吉利赶紧上前说,“三殿下,再打下去恐怕这狗太监就熬不下去了。”
“哼!一条贱命,杀了他又何妨?”
吉利劝道,“林贵妃正在吃斋念佛,三殿下饶他狗命,就是为娘娘积德了。”
“少拿母妃来说事。”楚嘉民把马鞭往他手里一塞,“杀他还嫌脏了我的手,走!”
乐山倒在地上,楚嘉安想把他扶起来,可是满身的伤口让他无从下手,震惊和羞愤让他猛地将目光射向施暴者的背影。后者好像有所感觉,将头转了过来,楚嘉安立刻回复到淡漠苍白的面庞。
不远处一个淡红色的身影走了过来。
“皇姐!”楚嘉民兴奋地叫了起来,“你来找我的吗?”
嘉善公主手里捧着一个碟子,“这是你最爱吃的小桃酥,你骑马肯定累了,看你一头汗。”
“谢谢皇姐,就知道你最疼嘉民了!”说着双手缠上嘉善的手臂,把脸蛋往上蹭蹭,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一脸天真相。
“谁让你这么可爱啊。”嘉善摸摸他的头,取了一块糕点喂进他嘴里,看他鼓动腮帮子嚼着,又伸手给他擦去嘴边的碎屑。
她的眼角余光瞥见了四弟,如往常般阴沉森冷,让她把多余的热心都收了起来,假装没有看见他,而她没有看见的,还有被花丛遮掩倒在地上皮开肉绽的乐山。
可爱的三弟拖着她的手蹦蹦跳跳,她很快把注意力重新收回来。
乐山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咬牙才没让自己呻吟出声,他看到楚嘉民瘦弱的身影颤抖不停,抬眼细看,只见两行清泪滚落下来。
“殿下……”
楚嘉安忘乎所以地抱住乐山满是鲜血和伤口的身体,把脸埋进他胸前的衣襟,“乐山,我以后都不会再哭了,今天是最后一次。”
颤抖比之前更为剧烈,靠在他身上的殿下极力忍耐着不发出声来,只有低低的隐忍的哽咽。
身为一个皇子,连放声大哭都不被自己允许了吗?乐山觉得还是自己身上的鞭伤来得痛快些。
请来李太医为乐山诊治疗伤,太医留下一包创伤药,叮嘱了几句不可沾水之类的话就回去了。
“他居然把你打成这样!”乐水看到自己哥哥的伤有些沉不住气,坐在房梁上骂道,“天煞的!”
“他是有心要找殿下的麻烦,还好当时殿下反应过来没有硬和他争,否则他闹到皇帝那儿去,皇帝是一颗心偏在他身上的,黑的都能给他说成白的,殿下必然百口莫辩,我不过就受几鞭子,皮糙肉厚的,也不怎么疼。”
“胡说八道,你净身之后又不练武,身体大不如从前,早就养得细皮嫩肉了,哪像我天天卧梁而睡,睡觉都在练功。”
“内功心法我还是在练的,收效甚微罢了。”乐山无奈地摇头,他们兄弟二人自幼无父无母,无根无姓,懂事起就知道自己效命的主子是卢振。三年前乐山做了太监被送进宫照顾楚嘉安,而他的同胞弟弟乐水则在暗地里保护他们。
“你摇什么头?”
乐山轻轻一笑,“你刚不说你睡梁上,这些年你也没睡过好觉,”为免生事,兄弟二人一直当做一个人在活着,乐山正常地显现在人前,乐水绝不可以被别人看见,就连卧房也不例外,唯恐隔墙有耳,所以乐水很少现身,今天是为了他这身伤,做弟弟的跳出来咒骂几句。乐山把被子掀开一角,“把门闩上过来一起睡吧。”
他尽量往里挤了挤,腾出块空位来。
乐水一出手,手里的小物事一下削灭了烛火,这才从梁上跃下闩了门跳到了床上,想着不能碰伤哥哥,也把自己挤作一团,只要再差一毫一厘就会从床沿掉下去般。
四周一片黑暗,乐山脑子里闪过许多想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从哪儿来的,这个世上只有乐水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如果不是一模一样的长相,有人说他有个兄弟他也只能半信半疑,但是,这相同的样貌是铁板钉钉的事,他们同根同源,是亲兄弟。
乐山伸出手握住一旁弟弟的手,粗糙且长满了厚茧。想起白天那个年纪小小就傲慢凶残的三皇子,还有将军府那个把人拴树上的小少爷,还是自己身边这个弟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