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来啊！一起发疯啊！》电灵芝

43、第四十三章

　　林芝站在那片已被她重构的灰色空间里，指尖轻划，调取着由无数系统承载的“剧情世界”记录。它们像一本本发光的书册悬浮空中，书页由流动的数据构成。

　　她很快找到了自己进入的那一本。

　　指尖触碰的瞬间，那个世界五年来的变迁便清晰地展现在她眼前，如同快进的影片。

　　她看到自己现实中的身体，安静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靠着仪器维持生命，已经整整五年。脸色苍白，但被护理得很仔细。

　　她看到陈国栋在三年前因器官衰竭去世。临终前，他签署了器官捐赠协议，他的肾脏移植给了顾湘。

　　手术很成功。

　　陈小雨扶着新刻的墓碑跪坐雨中。碑文简单：“陈国栋——慈父永眠”。身旁放着厉氏集团破产清算的报纸。

　　雨滴砸在“陆氏传媒董事长陆如萱”的专访版面上，晕开墨迹。

　　陈小雨和原本厉氏集团设计部的同事们，都加入了陆氏传媒。

　　林楚楚毕业后接手了她的公司，眉宇间褪去了稚气，变得沉稳干练。顾风也时常来帮忙公司的相关事务。

　　顾风、林楚楚、白蕊蕊几个经常来医院，坐在她的床边，低声说着公司的事，生活里琐碎的烦恼，或者只是安静地陪一会儿。

　　她看到赵学的脑机接口研究取得了突破性的成功，已经开始逐步应用，正在改变许多人的生活和工作方式。

　　那台精巧的设备被命名为“灵芝系统”。赵学在获得国际最高奖项的颁奖礼上，郑重地感谢了她的启发和付出。在他的个人传记里，也用大量篇幅描述了与她共事的日子，称她是“最初的灵感与不可或缺的同行者”。

　　站在这个维度的视角，她轻易就能改写那本书里的剧情。

　　动动手指，或许就能她的公司进入巅峰，让某些人付出代价，或者给自己安排一个更轰动的回归方式。

　　但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了很久。

　　那些事情像是书页中的一场体验，在五年的时空距离和此刻独特的视角下，似乎变得很遥远了。她看到的更多是时间流逝带来的必然改变和人们继续向前的轨迹。

　　只是……

　　她似乎有点想回去。

　　她摸了摸口袋里那个还在“嘀嘀”叫的电子宠物机。

　　然后，她做出了决定。

　　该回去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仪式，她只是像一个操作员完成工作后下班一样，简单地定位了自己身体所在的坐标，然后切断了与这个系统维度的连接。

　　意识抽离的瞬间，灰色的空间和那些排队的光团在她身后远去。

　　紧接着，是沉重眼皮下的微弱光线，消毒水的气味，仪器规律而单调的滴答声，还有身体各处传来的、沉睡太久后的僵硬和酸痛感。

　　她尝试着，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最先闯入视线的，是坐在床边的一个身影。他正低着头，专注地用温热的毛巾擦拭着她的手指，动作很轻。

　　他似乎察觉到什么，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抬起头。

　　是顾风。

　　他脸庞的轮廓比林芝记忆中硬朗了一些，褪去了几分少年气。

　　与林芝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芝嘴唇动了动，想叫他，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微弱的气流摩擦过声带。

　　顾风死死盯着她，像是怕一眨眼这景象就会消失。

　　他抬起手，从旁边拿起一柄水果刀在自己的手上划了一刀。

　　血珠瞬间冒了出来。

　　他像是感觉不到疼，只是看着那点鲜红，然后又猛地看向她，眼神里翻涌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确认。

　　是真的。

　　下一秒，他忽然俯身，一把抓住林芝刚刚被他擦拭过的手，力道有些失控，带着轻微的颤抖。他将她无力微凉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颊上，感受着那微弱的温度。

　　他的眼眶迅速红了，声音低哑得厉害，带着一种扭曲的、病态的狂喜，一字一句地砸进她耳膜：

　　“你回来了。”

　　*

　　复健的日子漫长而枯燥。

　　林芝在器械上艰难地挪动步伐，汗水浸湿了病号服。顾风总是沉默地陪在一旁，在她快要失去平衡时及时伸手扶住，递上水，用毛巾擦去她额角的汗，却从不多话。

　　病房里渐渐热闹起来。

　　林楚楚几乎天天来，叽叽喳喳说着公司的事；赵学带着最新的脑机研究报告来给她看；以前的熟人听闻她苏醒，也陆续前来探望。

　　顾风始终像个安静的背景板，处理着琐事，适时地递水果倒水，然后在人群散去后，继续他无声的陪伴。

　　一次复健结束后，林楚楚帮着林芝擦汗，看着不远处正低头收拾东西的顾风，轻声开口：“林芝，你昏迷的时候，顾风他……试过用最初的脑机接口想进去找你，失败了。后来他把国外势头很好的公司关了，回来专心经营我们这儿。他还主动参与刑侦，现在算是警局的特聘顾问，帮他们处理那些棘手的陈年旧案……他变了很多。就连顾湘姐姐也说，顾风变得不疯了，好像成熟了。”

　　林楚楚顿了顿：“林芝，你有没有考虑过……和他结婚？”

　　林芝正小口喝着水，闻言笑了笑：“结婚？为什么？难道我还要生孩子吗？”

　　林芝看了眼顾风：“你觉得他不疯了，可我们这类人会因为一些事，装成正常人的。你不懂。”

　　林楚楚摇了摇头，表示确实不懂。

　　林芝也不解释，天底下有太多人，别人看他疯癫、天才、放荡不羁，可是突然有一天，他变成了所有人眼中的正常人，是他变了吗？

　　是他有所求，所以把真实的自己藏起来了。

　　就算没人能看见，可人的内核是不会变的。

　　“我永远不会结婚的。”林芝放下水杯，目光平静地看向窗外，“爱情或许有，但保质期太短。婚姻？不过是一纸协议，把不确定的关系强行固定下来，挺没意思的。大家相处开心就随缘在一起，哪天感觉变了，也好聚好散，不是更轻松？”

　　她从口袋里摸出那个小小的电子宠物机，屏幕上的像素小兽还在不知疲倦地走着。

　　她醒来时，这东西就莫名其妙出现在她枕边，只是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剩下最简单的程序在运行。她无意识地用手指摩挲着粗糙的塑料外壳。

　　公司不需要她操心，楚楚做得很好，甚至完成了转型。

　　林芝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正在一旁安静削苹果的顾风身上。

　　水果刀在他指间平稳移动，果皮连绵不断地垂落。

　　有个很可爱的传说，就是当你削苹果皮的时候，若从头到尾没有断开，那么神明就会满足你一个愿望。

　　林芝看着顾风将苹果完完整整地削出来，没有一丝停顿和断裂。

　　“顾风。”林芝平静开口，“你还记不记得，以前说过，要带我去山里看看？”

　　顾风的动作顿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她。

　　那双眼睛里，像是骤然投入石子的深潭，但他的表情依旧是平静的，甚至嘴角还弯起一点极细微的弧度。

　　“记得。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林芝点了点头：“那我们今天下午就出发吧。”

　　“当然可以。”顾风几乎没有丝毫迟疑，他将削好的苹果仔细切成小块，放进碟子里，推到林芝面前。然后他拿起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每一个指缝都擦得极其认真。

　　他抬起眼，目光再次锁住她事，那平静的疯狂和爱恋几乎要溢出眼眶。

　　“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不管你想去哪里，我都会带你去。”

　　他们没有制定详细的计划，一辆性能良好的越野车，两个背包，以及足够的资金和能力去往任何想去的地方。

　　当天下午他们就离开了医院。

　　他们真的去了很多山。

　　从葱郁的南方丘陵到寸草不生的戈壁峻岭，再到空气稀薄、白雪皑皑的世界级高峰。

　　林芝的身体在复健中锤炼出的耐力超出了预期，而顾风则始终在她身侧，无论是徒手攀援险峻岩壁，还是在暴风雪来临前果断下撤，他判断精准，目光从未离开过她。

　　当他们最终站在某座雪峰之巅，迎着刮得人脸颊生疼的烈风，看着脚下翻滚的云海和远处连绵的银色山峦时，呼吸灼痛胸腔，却有一种极致的畅快。

　　他们也去看海。

　　不是繁华的海滨浴场，而是乘着租来的渔船跟着老渔民出海，在漆黑的夜里看发光的藻类随着船桨划动而亮起；或是潜入冰冷清澈的海域，在一片深蓝寂静中，只有彼此呼出的气泡声；他们也曾在风暴来临前冲浪，被巨大的浪涛拍入水中，又大笑着挣扎着浮出水面。

　　他们深入过荒芜人烟的无人区，靠着星图和过硬的地理知识辨别方向。

　　在沙暴中蜷缩在车里等待，分享着最后一点清水。也曾在广袤的草原上，并排躺在车顶，看着银河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

　　刺激的运动成了家常便饭。

　　从高崖跃下，乘着滑翔翼掠过峡谷与河流；从数千米高空携手跳下，在自由落体中感受心脏狂跳，然后伞包打开，瞬间归于宁静，俯瞰大地如画卷般展开。

　　他们的足迹遍布不同大洲的国家。有时会用假身份，有时则随心所欲。不知不觉间，“Lin”和“Gu”这两个名字，在某些隐秘的圈子里成了传说。

　　有时是林芝出手，只为获取某个被掩盖的真相，或是帮某个萍水相逢却投缘的人解决麻烦。

　　有时则是顾风主导。他利用刑侦的天赋，结合林芝获取的信息，往往能抽丝剥茧，解开当地警方都束手无策的陈年谜案或抓住逍遥法外的罪犯。

　　并非刻意追求名声，但事情做多了，自然就有许多好友。

　　无数个夜晚，他们喝着酒相拥而眠。

　　几十年光阴弹指而过。

　　最后他们在一处面朝雪山、人迹罕至的湖畔停了下来，临时搭建的木屋升起袅袅炊烟。

　　岁月在他们身上终是留下了痕迹。

　　林芝坐在湖边一块光滑的大石上，看着远处雪峰被夕阳染成金红。

　　她从口袋里摸出那个早已成为习惯携带的电子宠物机，屏幕上的像素小兽依旧不知疲倦地走着单调的循环。

　　接着，她取出两副轻便的、几乎与普通眼镜无异的设备——那是赵学团队迭代了无数代、早已推广至全世界的“灵芝”脑机接口。

　　她将其中一副递给身旁的顾风。顾风接过，熟练地戴上，然后看向她，目光温和而带着询问。

　　林芝调试着自己那副脑机，指尖在镜腿上轻点，像是在连接什么特殊的频段。

　　她侧过头，看向顾风，夕阳在她眼中映出温暖的光泽：“玩了这么久这个世界，你想不想再去别的世界看一看？”

　　顾风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平静地问：“什么世界？”

　　“别的小说世界。”林芝轻声道，“各种各样的，光怪陆离的。或许比我们经历过的所有地方都有趣。”

　　顾风问：“在那些世界里，我们会是男女主角吗？”

　　林芝闻言笑出声，摇了摇头，发丝被湖风吹动：“那可不好说。说不定你是路人甲，我是炮灰乙。”

　　她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他脸上：“不过，我相信我们的缘分，应该能再次走到一起。”

　　顾风反手握紧她的手指，力道坚定。他几乎没有思考，就像多年前那个下午一样，给出了同样的答案。

　　“好。”顾风说，“那我们走吧。”

　　湖风掠过，吹皱一池鎏金的湖水。两人相视一笑，同时启动了脑机接口。

　　意识抽离的瞬间，眼前壮丽的雪山湖泊景象开始模糊、淡化，如同褪色的油画。新的世界的光影，正在他们交织的感知尽头，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