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玉楼》从阙

6、漱玉（六）

　　无论如何，今日做的事情已经够多，姜瑜洗漱过后，躺在床上，打算早日休息。

　　闭上眼睛，她却总是睡不着。

　　曾经的姜瑜，从来没必要考虑这么多事情。

　　姜瑜是个标准的被宠大的孩子。

　　现代的她也有一个姐姐，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从小到大，她学习好，长得好，家境也好，过的顺风顺水。长大后进了个高薪的公司，除了加班太多，似乎一切都合心意。

　　姜瑜死的时候，才二十四岁。

　　之前的半个月她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日日躺在床上，可是今天的事情，突然让她特别想家。

　　自己走了之后，父母和姐姐该怎么办呢？

　　姐姐知道了自己去世的消息之后，肯定会很难过吧。

　　姜瑜闭上眼睛，觉得很累。

　　“检测到宿主产生想家情绪，请问是否需要系统的安慰？”

　　耳畔系统声音忽然响起，姜瑜被吓了一跳，又觉得有些好笑，问：“你能怎么安慰我？”

　　“系统可以告知宿主目前宿主家中的情况。”系统不疾不徐道，“宿主的家人过得很好。”

　　姜瑜安静了一瞬，问：“他们难过吗？”

　　系统停了一会儿，道：“经检测，宿主的家人失去了关于宿主的记忆。”

　　姜瑜忽然停住了。

　　过了许久，她才艰难地问：“被抹去了？”

　　“的确如此。宿主的灵魂十分特殊，原本就不属于上一个世界，因此在宿主死后，宿主的家人会失去所有关于宿主的记忆。”

　　“灵魂……不属于上一个世界？”

　　系统似乎叹息了一声：“正是如此。宿主的灵魂与众不同，天生对上一个世界有排斥感，因此宿主才会早早去世，并在死后被挑选进入《景宁》世界。”

　　天生对上一个世界有排斥感？

　　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可悲的事了。

　　她在上一个世界与自己的家人相处了二十四年，可是现在却告诉她，她不过是一个匆匆过客，她死了，不会对任何人产生影响。

　　就好像是她的父母，原本就应该只有一个女儿。

　　可是这对她不公平。

　　姜瑜觉得可笑。

　　系统担忧地问：“宿主现在情绪是否能够控制？”

　　姜瑜轻声道：“我还好。”

　　“宿主流泪了。”系统说。

　　“忽然发现自己的家人都不记得自己了，肯定会很难过吧。”姜瑜声音低下来，“我就是想回家，也没有人认识我了。”

　　她还能怎么办呢？

　　所以，她会做好自己的任务。

　　这样她的这一世，才能过得好一些。

　　*

　　姜瑜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里的她从一开始就是姜瑜。她是姜家的二小姐，自小被宠着长大。

　　她并不爱温景，也对姜宁没有半分恨意。

　　可是后来她还是死了，死在自己点燃的一场大火里。

　　那场火里……

　　有一个很熟悉的人影。

　　带着满身的萧索，他在刺目的光芒里离自己越来越近，姜瑜想要抓住他，却抢先一步被火焰吞噬。

　　被吞噬的那一刹那，姜瑜一下子惊醒过来。

　　也许是因昨日忧思过度，她睡得并不安稳。醒来时满头大汗，连身后的寝衣都被汗水沾湿了。

　　这个梦让她确信，自己可能跟《景宁》这个世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梦里的世界是如此真实，这绝不可能是自己凭空幻想出的。

　　姜瑜捂住砰砰乱跳的心，犹豫片刻，问：“系统，我是不是和《姜宁》这个世界有些关系？”

　　系统这次没有立刻出来。姜瑜等了许久，打算放弃时，系统突然出声：“宿主猜对了。但是到底有什么关系，需要宿主自己去摸索。”

　　系统的回话虽然还是很敷衍，到底给了姜瑜一些信息，姜瑜打起精神，换好衣裳，打算再进宫一趟。

　　*

　　姜宁坐在宫里，垂头刺着绣。

　　桑柔侍立在一旁，看着姜宁手中绣出的图案，忍不住道：“娘娘……您还是别绣了。”

　　“为什么不绣？”姜宁没有抬起头，平静道，“这宫里只有我一个人，不刺绣，我做些什么呢？”

　　“可是娘娘日日绣这春景……”桑柔觑了一眼姜宁的神色，见她并无不悦，才大着胆子说了下去，“娘娘，皇上看见了，恐怕会不高兴。”

　　“我与皇上本就毫无感情。”姜宁仍旧绣着手上的帕子，“他喜欢清清，我一直都知道，他待我好，也不过是因为我是清清的姐姐。”

　　桑柔连忙道：“娘娘不要这样说！怕被皇上听见……”

　　“无所谓了。”姜宁放下帕子，叹道，“入宫既非我所愿，绣个帕子，还不能自己做主么？”

　　“可是……”

　　姜宁端起茶，盯着茶碗，道：“你不必劝我。左右我绣几个帕子，皇上不会知道，那人也不会因此而对我有情。既然如此，那么这帕子，也就全当是个消遣吧。”

　　桑柔还想说什么，外头的婢女却已进来通传道：“娘娘，皇上来了！”

　　话音未落，顾惜迟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殿门口。姜宁忙起来福身，顾惜迟却不慌着让她坐下。他端了一碗茶，吹了吹，缓缓饮下，才道：“宁妃起来吧。”

　　姜宁低头应是。

　　顾惜迟放下茶杯，神色看不出喜怒：“昨日姜二小姐仿佛进宫了。”

　　姜宁忽然笑起来：“陛下不必装作如此模样。可是见过清清了？”

　　顾惜迟扫了姜宁一眼，淡淡道：“是见过了。她这一病，好像很多事都不记得了，甚至在御花园里迷了路，幸亏是遇见了朕，不然便出不了宫了。”

　　“清清向来记忆力有些不好。”姜宁道，“病了一场，却仿佛比从前灵动一些。”

　　顾惜迟笑了笑，状若不经意地看了看姜宁手中的帕子：“宁妃好像很喜欢春日景色。”

　　“是很喜欢，”姜宁神色缓和了些，“春日桃花盛开，是臣妾最爱的景象。”

　　“是啊，”顾惜迟道，“朕还记得小时候，姜府有一棵桃花树，朕与你，还有温景，常常一同在树下玩耍，清清便坐在一边，似懂非懂地看着我们。”

　　他想起什么，又笑了：“那时候的清清甚是可爱，后来长大了，就学会指使人了。”

　　姜宁谨慎道：“是了，清清后来长大了些，也顽皮了不少，不过她年纪最小，我们便总是让着她。”

　　顾惜迟又饮了一口茶，道：“不出意外，清清待会儿会来。”

　　姜宁抬起头，惊讶道：“陛下怎么知道？”

　　“朕不知道。”顾惜迟笑意不改，“朕猜的。不过朕既然猜了，就不该再留在这里。你们姐妹相见，朕留在这里没什么可说的，待会儿清清走了，朕再去找她。”

　　姜宁跪下，低眉顺眼道：“恭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