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霰雪 ...
-
女孩寂寥地坐在水边,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轻张轻阖。她静静地坐着,却没有发现他的靠近。“喂……”男孩轻喊,却换来她的惊愕。整个人跌落,冰凉的池水浸透衣衫,寒,钻入心底,她,却没有挣扎,只随着水波沉溺,浮起。一只小手将她扶起,把她带出水面。久违的空气漫入鼻腔,她却有些不适应。小手轻拍着她的背,想帮她顺顺气,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你没事吧?”男孩不安地看着她。女孩的眸灵动,望着他,轻轻颤动,而后,突然抱住他,大哭起来。男孩有些错愕,但只得任由她抱着。她哭了好久好久,哭到男孩的肩膀也有些酸痛,但是,很奇怪,他并没有推开她的冲动。
直到女孩哭倦了,她才轻轻推开他,让她面对自己,女孩看着他,清透的眼眸却在看到他一身的泪痕时,闪过一丝歉意与狼狈。“你是谁?”他开口寻问,在这里,几乎所有人,他都认识。“诺。”女孩轻柔的声音传来,却在不经意间,拨动他的心弦。诺?很好听的名字呢。“你怎么了?”他看着她泛红的双眼,问。“娘,不要我了。”委屈却夹杂哭腔的稚嫩音调,让他,心动。“你娘是谁?”他一定要去求她娘,不要丢下她,留她一个人。“大汉第一美人。”他轻皱眉,她,是汉朝女子!?“你怎么到这来的?”大汉离这里,路程不少百里啊。“我不知道。”只四个字,诺的眼睛里又泛起。“别哭。”他挫败道,就是不忍,看她流泪。“你,去我家好吗?”他轻伸出左手,诺望着他,有些不解与疑惑。“你是谁?”诺低声道。“我叫暮,现在。可以了吧?”“恩。”诺牵住暮的手,欢快地回应道……
从此,有暮的地方就有诺,诺喜欢跟着暮,缠着暮,暮也习惯了宠着诺,护着诺,可是,当这些儿时的习惯变成了定律,他们才明白,他们,彼此相爱了许多年。
楼兰的太阳墓,是人们最向往却最忌讳的禁地,她不知为何,她只知,那里埋葬了,一个最美丽的故事。一次,她玩笑似说道,“暮,我死了以后,你就把我埋到太阳墓里去。”却看到暮一脸的怒气,她不解。对暮来说,太阳墓是耻辱,是不懂得所爱的,男人的悲哀,那种痛,那种错,他不要。
不知从何时起,她的手只让他牵,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心只为她空。那一晚,暮与诺在望星崖,许下了属于他们的,一生的誓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一晚,暮吻上了诺的额,说,会一辈子守护她。
可是,一辈子有多久?他们都太不成熟,他们都没有能力去衡量,那样的诺言,太脆弱,太易破碎。
也许,上天真的在忌妒,他们的爱情。
那一年,沐刚刚弱冠,却被国主选以当作接替者。他拒绝,因为她。国主却允诺,只要他当国主,就让他与她在一起。多么诱人的条件啊!沐答应了,却不想,这是错误的开始……
他有个叫做亦的兄长,大他三岁,却城府极深,但,在人看来,他比任何人都正直,热心。他因慕生妒,因妒生恨,亦恨沐,如此出众,恨父亲,对沐疼爱有加,更恨,那个绝色女子,只心系于沐。得不到,就让其毁灭,亦愤恨。
在接任礼的前三日,亦找到国主,劝国主不要让诺嫁给沐,说,她身份不明,不能让她过于靠近沐,这个未来的国主,以免,伤人,国主深思,却也没有反对。
这三日,沐与诺没有相见,因为,皇室的传统婚俗。
三日后,沐当上国主,按父允诺,他成亲了,掀开盖头,却发现新娘不是诺,他愤怒了,质问父亲为何骗他,父亲只说了句,她并不适合。
她不适合?那谁能胜任?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宫门。
发了疯似地找到了诺,她却不再见他。沐在门口整整跪了三日,直到身体不能负荷,诺才将他扶起。待他看清伊人的满脸泪痕,心碎不已。
可,妻子已娶,没有办法当作未曾发生,于是,沐找到他的兄长亦,与他商量对策。亦没有说什么,只是劝沐再待几日。
却没想,这一等竟等回了父亲被刺的噩耗。沐匆忙回宫,却发现,满目萧瑟,那个曾经英勇驰骋于黄沙中的人,如今却无声无息地躺在棺木中,这是多么大的讽刺,多么大的悲哀啊。
“凶手是谁!?”沐怒吼,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敢开口,“再不说,我就让你们所有人陪葬!”
一位官员战战兢兢地出声:“凶手是一位绝色……绝色女子。”沐一愣,脑中突然闪现出诺的笑貌,随即摇摇头,自己怎么能怀疑到她!?
忽然,眼角被细碎的光芒所灼,走到光源处,沐竟寻到了一片破碎的琉璃花瓣,是兰花片,是兰蝶簪的碎片!是诺从不离身的兰蝶簪!一时间,沐只觉得不能呼吸,这一定是误会,这不是真的!
跑到小木屋前,却正好撞到了失魂落魄的诺,“你去哪了?”沐的语气不若原来那么温柔,眼神也变得有些犀利,诺只是痴痴地抬起头,眼睛空洞而无神,就这样望着沐,直到忘到沐感觉到心痛。“我…我看见…另一个我…我…杀了…国主…”“什么!?”沐曾经的沉着早就被她的那番话击破,思考,似乎都不再由自己。“诺……”双手将她紧紧楼住,只想告诉她,还有他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不要害怕,我在这。”
偌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她开始娓娓诉说着那件让她至今都无法相信的事情。
诺说,她看见了一个长得跟自己近乎相同的女子,在自己的眼前,用剑刺进了国主的胸膛,可是,当时她全身都动不了,想发声更是徒劳,只能看着国主慢慢死去,最后,她看见那个女子转身朝她走来,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沐听着诺的诉说,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抉择。
几日的全国大范围搜索,却也未找到诺所说的那名女子。就在沐准备放弃的时候,一名年轻儒士找到了他,说他有一法能找到国主寻找的人。
沐只从他的口中听到一词:“易容。”
沐恍然大悟。早就封闭了城门,没有人能出去,找不到她,他竟以为她会飞天,会遁地,结果,自己就是没有想到这种可能,真是太愚蠢了。
按那个儒士的方法,未出一日,沐就找到了那名女子,她竟一直混在宫闱之中,毫不起眼。
撕下那张平凡无其的面皮,她的容貌足以让人惊叹,那是多么熟悉的,诺的模样,只是,她的眼神,比诺的凌厉,笑容,比诺的张扬。
她笑了,在面皮被揭下的瞬间,她笑了,那笑声,在殿前回荡,凄厉而又让人心寒。
停止了笑声,沐不悦道:“你为什么要让诺卷入这次的事件?”
“为什么!?你竟问我为什么!?因为我恨她,凭什么那个丫头能得到幸福!凭她能当我的替死鬼!”动人的容颜因放肆的语调而变得愈发妖冶。
“替死鬼!?”沐是以近乎暴怒的状态吐出这几个字
“你看起来并不怕死,为什么还要这样做!?”沐尽量平复怒气,怕自己还没把问题问完前就把她给杀了。
“应该没有人会嫌命长吧。”她眼含不屑地看着高椅上的刚毅脸庞。
“而刚巧,那个小丫头有幸替我去死!”
这句话把沐完全给激怒了,他抽出随身佩带的鳞剑,向她刺去。
“娘!”一片浅蓝印入眼中,心一顿,手却停不住,长剑,不偏不倚地刺入了诺的心房。
错愕,将剑收回,诺就这样,缓缓地倒在了他的面前,抱住她,手却不停地颤抖,血,将衣衫染透,那是种让人心惊的色彩。
那个女子开始狂妄地笑起:“亲手杀了你爱的人,感觉不错……”话未完,鳞剑已划破她的玉颈。
娘,死了,诺疼得闭上了眼睛……
是爹逼娘杀了国主的,娘她不想的,娘是骗你的,娘,是不爱爹的,她爱的,是你父亲,她爱的,一直都是你父亲……所以,她才甘愿死在你手上,说利用我,其实是为了让你更恨她,而我,才是让你爹死去的最大原因,因为,是爹用我威胁娘的,是用我的幸福威胁的……娘为了我不步她的后尘,所以选择亲手杀了自己最爱的人……娘,娘,娘……
最后那一句:“沐,我恨你……”
没想到,小时的笑语竟成了真,沐亲手把她葬进了太阳墓,墓顶那个尖尖小小的角度,刺碎了他那早已因她离去而残败的心。
亲手将换上嫁衣的她埋葬,却不愿她瓷器般的面容被吞噬,用她生前最爱的花瓣铺遍整块土壤,一片又一片,一层又一层,他的手不住颤抖,连同他的心,一齐埋葬,葬在那一片纯洁圣白之中,葬在那悠远清雅之间,葬在那破碎曲折之下。
早已忘记了原来的方向,一路跌跌撞撞,愕然抬首,发现,这里却是望星崖,那个,曾经见证他们誓言的地方……
如今,物是人非,阳光很暖,却再也不能照进,他满是阴霾的心。
他花了半月,将原来的自己,完全丢弃,现在的汐,只是一个傀儡,一副躯壳,灵魂早已被抽离,只是,那个,曾经的代替……
故事至此结束,却足以让房间里的空气骤降,没有人再开口,不愿打碎这让人难堪的沉默。
本就让汐不能释怀,此番经历,没有谁想再停于记忆中,只是叙述了一遍,却也让他本以为死过的心,狠狠痛了一次,那是每每触碰就会滴血的伤口,那是,永远也痊愈不了的溃烂。
“你,能救她吗?”心,再次被纠扯,原来,彻对她的爱也已到如此,用尽了所有的欢娱与悲怆,爱到为了她,会卑微,会敛去全身的张狂。“能。”汐的嘴角扬起,终于能够补偿,那个,他一直深爱的女子,“用我的血。”略去彻眸中的惊惑,汐转头看向那支兰蝶簪,那丝蕴着淡淡寒气的破碎裂口,那是她珍惜的,却一直让她痛苦的东西,这就好像在讽刺自己一样,对她的伤害,远远大于,自以为对她的爱。“九成。”淡淡说出这个事实,却看见彻的眸子流过悲痛,“用我的行吗?”理智在与自己做斗争,彻竟然愿意牺牲自己,是为了成全她的爱,还是为了延续他的痛?“全天下,只有我的血能救她。”不能再让别人因自己的自私受伤,哪怕是彻,那个爱诺爱到他也震惊的人,汐也不忍。彻没有再开口,直到汐侧头,低语,“我想,是时候了。”
“放心,她不会死,我,也不会。”不知为何,不忍看彻那一眼不能释怀的忧伤,汐对他说道。
汐毫未打扰的,把她的伪装卸去,却发现诺曾经挂嘴角的微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是防备,那是寂寞的伤,还是受伤的果?手,恋于她的轮廓,那是多么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容,那是他曾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见的容颜,那是他,一直,一直,再也好不了的痛……唇,代替手指抚上她的柔软,她唇瓣的凉顺着呼吸,沁入他的心底,再难忘却……
用剑划过自己的手腕,那是,深深的,看得见疼痛的伤口,用兰蝶簪划过她的,那是浅浅的,看不见伤过的痕迹。双臂交合,血液流转,他的体温渐渐降低,却再也抹灭不了,他对她的,炙热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