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恋回声》宴宁宁

69、冷暴力

　　Chapter69

　　江遇暖时常会想，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实在奇妙。

　　尚不熟悉时反而可以更加冷静理智地面对对方，将一切问题拆分解析，妥善解决后再重归于好。

　　起码在江遇暖和祁山越相遇的前二十几年里，甚至于在他们恋爱之初，他们都是这样相处的——为对方留一处台阶，也维护住自己在人前的体面。

　　而如今成为了更近亲密的伴侣之后，他们却越来越难以维持当初那样的体面。因为几句不和便会产生争执，理智被怒火一触即燃，烧个片甲不留，表达出的皆是愤怒和埋怨。

　　江遇暖的双眼像是要喷火一般瞪着祁山越。

　　他先是毫无预兆地对她生了闷气，神经质地怀疑起她喜欢过梁煜，又严厉冰冷地质问她暗恋的人是谁，这一切本就让江遇暖感到窝火。没想到他竟然还听到了自己和李之玉的对话，那是她从小到大的秘密，是她最不想让他知道的事。

　　大概是恼羞成怒继而引起的连锁反应，江遇暖心里有种无以言述的怨气和愤懑。就像小猫被人戳中柔软脆弱的肚皮，便惊恐到应激，出于自保的本能，而失去理智地攻击身边存在的一切。

　　然而祁山越并不知道自己触碰到了江遇暖最不能让人知道的痛点，因此也不能理解她的“应激反应”。他对她的反应有些莫名其妙，也对于她这种眼神感到相当不爽。

　　活到这么大，祁山越向来行得坦荡无愧于心，不曾做过任何背德之事。而江遇暖此刻看他的眼神，却如同在看一个盗贼，因为她认定他偷听了她的话，偷走了她的秘密。

　　她分明是他最亲近的人，却这么不信任他。

　　祁山越也无法说服自己不委屈。

　　他风尘仆仆赶来见她，三更半夜来找她，并不为她感恩或多爱他一分，只求她也能体量他一点，心疼他一点。

　　可是江遇暖却就这样看着他。

　　看得他心都寒了半截。

　　这些日子反反复复的争吵和层出不穷的矛盾，让祁山越也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他并没有太多的感情经验，也有些迷茫，不太明白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他自己对于感情处理不当，还是因为他与江遇暖有年龄差而难以相互理解，亦或者他们本来就不那么合适。

　　当下他们四目相对，两人眼神中都透露着愤怒，而这一次谁也不想让步，沉默着，对峙着，此刻他们不像一对情侣，倒像是博弈的对手。

　　气氛在沉默中逐渐冷下来，也让人的心情凉透。祁山越长长地叹了口气，透露出无限疲倦，偏过头去，不再看江遇暖，默默解开了车门的锁。

　　他那声长叹像是一根针，刺进了江遇暖心中，她敏锐地觉察到他的烦躁与不耐，这是从前的争吵中，祁山越从来不会对她出现的情绪。

　　所以他是烦她了？

　　江遇暖抿着嘴看着他，祁山越却始终不肯再给她一个眼神，而车锁解开的声音就像是逐客令，江遇暖觉得自己要是再不走，就实在是太没有骨气了。

　　江遇暖确实很喜欢祁山越，但她如今已不是少女时代那个卑微暗恋的小姑娘了，也永远不会了得到一个男人的目光而乞求。他若让她走，她便一秒都不会多留。

　　江遇暖下车甩上车门，头也不回地离开。车门砰一声关上，像是江遇暖情绪的具象化。她丝毫不在乎祁山越会不会心疼车，他若不会心疼她，便让他心疼车吧，总之她心里不好过，他最好也别好过。

　　驾驶位上的祁山越倒是像被这声音惊醒了一般，原本杂乱的思绪勉强唤回一丝理智。他本意是觉得，江遇暖因为他锁住她的事情而有些生气，再加上自己也觉得强行留住她没有任何意义，自己也不该强迫她给自己解释，便打开了车门。

　　但江遇暖走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言行多半又让江遇暖误会了。这对于此刻他们之间的矛盾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

　　祁山越想下车去追她，但是江遇暖脚步飞快，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上楼了。楼上是李之玉的家，再追上去也不妥。

　　他想自己或许需要给江遇暖发消息解释一下，但是他实在是疲倦。

　　这几天在路上奔波，加上没睡好，身体就很疲惫。而他和江遇暖最近频繁的争吵也让他精神疲惫，身心俱疲，他觉得自己无力再招架她的情绪，也害怕自己再出言不妥让她误会，便开车先返回安平，想让双方都冷静几天再谈。

　　* * *

　　待在李之玉家里那几天，江遇暖一直在等祁山越找她。

　　每天在家里听到楼下有汽车的动静，她就会立马去窗口看看，是不是祁山越来找她了。每次楼道里有脚步声，她就会安静屏息，去分辨这会不会是祁山越的脚步。

　　她觉得自己好像要疯了，每天困扰得茶饭不思，还要在李之玉面前强装毫不在意。在李之玉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询问祁山越是否联系她给她道歉时，还要大手一挥假装潇洒道：“谁在乎他啊，无所谓。”

　　其实明明心都要碎掉了。

　　但是偏偏那该死的男人似乎毫不在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没给江遇暖发过一个字的解释。

　　他们就像突然从彼此的世界中消失了一样。

　　要不是江遇暖手机里还有祁山越的联系方式，她几乎要以为这个人、这段恋爱，是否只是她自己的一个离奇的臆想。

　　断联的头两天，江遇暖还能安慰自己，祁山越或许有事在忙，或许在做手术，没空找她。可是到第三天晚上，她确信他在对她实施冷暴力。这个认知让她愤怒，又心寒。在她的认知里，冷暴力是恋爱中最不健康、最低劣的手段，只有不爱了才会使用的手段。

　　祁山越从前无论再生气，也从未冷落过她一秒，可是如今却对她冷暴力。

　　在真正谈恋爱之前，江遇暖给自己定的原则是，三天不联系就默认分手。但如今真的经历这种事情，她又狠不下心来做这个决定。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能和祁山越在一起有多不容易，她等了多少年，才等到这个机会。她那么喜欢他，真的要就这样放弃吗？不再争取挽回吗？不挽回日后会后悔吗？

　　江遇暖无数次问自己，恨自己心软懦弱，又恨他太过冷情，竟然能真的毫不在乎。

　　周六晚上难得李之玉不加班，下班前专门给她带了一大堆卤味。两个人坐在客厅的地毯上，一边啃鸭脖一边喝啤酒。

　　她们面无边际地聊了许多，实际上江遇暖还是有些心不在焉，始终留了三分注意力在手机上，生怕错过祁山越的来电。

　　第三罐啤酒下肚，手机依旧没有任何消息，而江遇暖人已经微醺。她终于忍不住竖起一根手指，凑到李之玉脸前，散发着酒气对她说。

　　“我有一个朋友。”

　　李之玉酒量好，喝到现在还眼神清明，但是此刻手上的动作却慢了下来，轻声道：“嗯，她怎么了？”

　　“她和她男朋友吵架了……嗯，其实两人都有错，但是女生不愿意先低头，想着男生给她个台阶就立马下，但是她男朋友却一直没找她。”

　　江遇暖的语速慢吞吞的，但说话逻辑还算清晰。

　　“你说她男朋友还爱她吗？她需要主动去求一次和好吗？”

　　李之玉太了解她了，从开头就知道江遇暖在“无中生友”，那个所谓的女生朋友就是她自己。

　　李之玉放下手里的易拉罐，捧起江遇暖的脸，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她的手指刚拿过冰镇的啤酒罐，此刻有些凉，贴到江遇暖发烫的脸颊上时，冰得她一个激灵，人也又几分清醒了。

　　“暖暖，跟一个男人去问‘你还爱不爱我’这样的问题，实在是太没有意义了。当你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你心里已经知道他不爱了，即使得到男人肯定的回复，也不过是饮鸩止渴、自欺欺人。”

　　江遇暖眼眶有点泛红了，却还顾着自己的自尊心，强调道：“说了不是我不是我！真不是我，是一个朋友啦！”

　　“好好好。”

　　李之玉也不拆穿她，继续说。

　　“至于要不要挽回，我想这个答案你心里是知道的，我甚至不必多说，你只需要回想一下我大学那段差点丢了半天命的初恋，你就明白了。”

　　李之玉大学时和那个男朋友的事，江遇暖比谁都清楚。

　　那个男生长得很帅，李之玉倒追了他很久才在一起，因此两人相处中她一直很卑微，没有安全感。于是李之玉拼命讨好那个男生，每天只吃一顿饭，省钱给那个男生买礼物；把男生穿脏的袜子和内裤拿回宿舍手洗干净；隔三岔五给他做饭，用饭盒装好送到宿舍楼下。

　　江遇暖不止一次开玩笑说李之玉对男朋友比他妈对他还好。

　　可是即便是这样，对方还是劈腿了。

　　后来李之玉苦苦哀求，主动挽回过无数次，分分合合纠缠几年，她几乎脱了层皮，还是分手了。

　　分手时对方恶语相向，说李之玉廉价，每每求她的样子都让人觉得下贱。

　　从那时起，李之玉不再求任何一个男人的爱。

　　“我以我那几年惨痛的经历，作为你的前车之鉴。千万不要挽留一个要走的男人，千万不要为男人放低自己的身段。不要给别人伤害你的机会，爱自己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