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兑阳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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麓山书院传闻，白述疯了。
你要问白述为何人，那可是京城有名的‘伤仲永’，少年天才，最终泯然众人，一连三次落榜，真是应了那句‘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可能打击太大吧，这次落榜后，他好像疯了，竟然带着丙班的学生把思礼院给拆了！
“这成何体统！”安裕志把状直接告到了山长那里：“他自己疯也罢，还带着学生一起疯，丙班那三十二个学生都跟鬼上身了一般，每日早上天不亮就围着后山跑，还喊着奇怪的口号。”
周山长端起白瓷茶杯，吹了吹水面的浮沫：“喊何口号？”
安裕志答道：“顽强拼搏，超越自我，科学技术，工业兴国，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前面听着还好，安裕志郑重其事地喊出节奏一慢一快的两个‘一二三四’的时候，周山长一口茶水呛进气管，放下茶杯咳了好一阵。
周山长从怀中拿出帕子擦了擦胡子，语重心长地说：“能使唤动丙班的学生，白述也有些本事。”
安裕志道：“无论什么本事，拆学堂总是不对。此事若不惩处，学生们争相模仿，这书院就乱了。”
周山长道：“事情始末未知，怎能妄下断言？去把白述请来。”
得知周山长要见他时，白述正踩在梯子上，用才发明出来的石灰粉笔在房梁上划了一条线，居高临下的给学生们讲课：“根据杠杆原理，把这个点作为受力点最省力。孙禹，你来背杠杆原理的公式。”
忽然被点名的孙禹，大脑空白了一瞬，愣在原地。
白述掰下个粉笔头砸向孙禹：“下课抄十遍。”
正这时，一位弟子走进思礼院，朝着白述行了一个弟子礼：“白夫子，山长请您去一趟。”
安裕志古板刻薄，不得人心，而白述为人和善，所以去往山长书房的路上，那弟子已将前因后果说了个大概。
周山长大概五十岁上下，蓄须，在原身的记忆里是一位公正良善是长辈，白述上次落榜后生计艰难之时，是周山长为白述敞开麓山书院大门，不嫌白述年纪小，允许白述半工半读，还将学生最好的乡试甲班交给白述去带。
见白述到了，周山长还未开口，安裕志便率先发难：“思礼院如今乌烟瘴气，白夫子是读书不成转做泥瓦匠了？”
白述置若罔闻，规矩地向周山长行了一礼：“山长。”
周山长点点头：“院试丙班的弟子们可还进学？”
白述微微一笑，单手握拳置于腹部，倒有些云淡风轻的大儒模样，当然，若他头发上没有沾木屑就更好了。
他不卑不亢：“从前听闻丙班学子不聪慧、不上进，学生倒觉得此言差矣。”
周山长示意弟子端茶给白述：“坐下说。”
白述依言坐下：“在学生看来，书读得不好，可能是方法不对，也可能是另有所长。所谓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就算在读书上块儿顽石，焉知在别的方面不是美玉呢？”
安裕志冷笑一声：“丙班的那些纨绔学生，文不成、武不就，连他们父母都放弃了，关在家里嫌碍眼，又怕放在外面惹事，这才送到咱们书院。顽石或能攻玉，可烂泥永远扶不上墙。”
白述目光微微发凉，他的学生他可以说，别人说不得，他看了周山长一眼，轻声说：“安夫子说我是泥瓦匠，又暗示丙班学生是烂泥，看来您也觉着我很适合教他们。既然如此，唤我来又有何事呢？”
安裕志碰了个软钉子，没料到白述竟然以退为进，话已至此，若在说别的倒显得咄咄逼人。
周山长轻轻放下茶杯，发出铛得一声轻响，他问道：“为何把学堂拆了？”
周山长问‘为何’，就是给了白述申辩的机会，明显是不想责怪的意思。安裕志咬了咬牙，只能将余下的话吞回去。
“思礼院太破了。”白述直言不讳，实话实说：“那学堂冬冷夏热，过了四月天就热起来了，学生们燥热难耐，如何读书？”
这话破绽百出，安裕志连忙抓住机会：“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古人云：心静自然凉。心中燥热乃是不净心，白夫子作为老师却不思静心，反而走起了歪门邪道，委实不该。”
白述温言细语、不骄不躁：“安夫子所言甚是，您德馨心静，我望尘莫及。既如此，入夏后您房里想是不必用冰，丙班弟子远不及您境界，这些冰就当赐给他们，叫他们看着您的冰，心中羞愧难当，也能好好学学静心。”
周山长笑着摇了摇头，却说了句：“也好。”
白述三言两语把重建学堂的事过了明路，还给学生要了一分冰例，心满意足地告退时，一名弟子却慌张地小跑进来。
那弟子说：“山长，不好了，山下两个村子打了起来，两位村长都请您去主持公道。”
麓山书院建在山顶，山脚下有许多村庄，山长德高望重，村落之间每每有纠纷摩擦，都请山长去明辨是非。
这次打起来的石家村与桃岳村，前些日子下雨，山体滑坡，淤泥堵塞了石家村的河道，致使河道干涸，淤泥沉重难清理，石家村就近都去桃岳村那边的河里采水，两村因此起了争执。
听闻此事，被削了冰例的安裕志计上心头，故意引荐白述：“白夫子连建屋修墙都会，清理河道想必手到擒来。”
周山长微微皱眉，河道被淤泥堵塞，淤泥难挖是一方面，更难的是，挖通后，上游囤积的水流会瞬间倾泻而下，凶险异常，白述是个读书人，哪里做得了这样的活计。
白述低下头，看起来有些为难：“这......”
安裕志乘胜追击：“白夫子说您的学生不擅长读书，难道简单的农活工程也做不成？”
河道清淤绝非一人之力可以完成，白述势必要带着他的学生们一起做，丙班的学生大多非富即贵，能吃的了这个苦？就算他们真将河道疏通，上游的水下来，随便冲走几个学生，那白述只能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不等他出手，也自然有人来收拾白述。
“可以做成。”白述抬起头回答：“七天之内，我会将河道清理干净。”
“好！”安裕志抚掌大笑：“白夫子果然厉害，话说的好听可不算本事，七日内你若做不成，该当如何？”
“你想如何？”
安裕志说：“若做不成，你就要离开麓山书院！”
“我要做成了呢？”
“我安裕志离开麓山书院！”
白述听见安裕志的话却差点笑出声。
河沟清淤，还有比这更对口的专业吗，就麓山这些三五米宽的小河，他用挖掘机两铲子就给挖干净了，还能再赠送你一条水沟。
白述伸出手掌，与安裕志击掌为誓：“好，我应下了。”
转身离开的瞬间，白述在心中问系统那条河道多久能清完。
【系统：一个晚上，全麓山的河道我都给你清了。】
【白述：兄弟，你也太敞亮了。】
【系统：妈的，就烦有人跟我装逼。】
白述走了两步，他发现他的系统好像除了挖掘机就没别的功能了，是等级太低？还是没别的功能了。他将心中的疑问说出来。
【系统：等级低。你的积分我都给你兑换成阳寿了，你看不见，你的阳寿是真短，你不想兑换阳寿吗？那我给你升级系统用？】
凡人的阳寿是机密，白述之前问过黑无常也问过系统，他们都没有告诉白述他的阳寿到底有多久，只说不长、很短。
【白述疯狂呐喊：兑阳寿、兑阳寿、兑阳寿。】
系统给他发了个OK的表情包。
【白述：还有表情包？好萌。】
【系统：用你积分兑的。】
白述：......
回了思礼院，白述继续拆学堂。正所谓人多力量大，白述的弟子中虽都是些纨绔子弟，但干起活来也都是有模有样，有些奇思妙想非常值得称赞。
春日飞虫极为扰人，白述抱怨后，不过七日，一位学生竟连纱窗门帘都研究出来了。
是用很粗的线织成的粗眼纱，不同于之前门窗常糊的纸与薄纱，粗眼纱透气又透光，已然具备了现代纱窗的雏形。
这位学生叫做张灿阳，家中养蚕缫丝，这种粗纱布都是织坏的废品，卖不上价，家里都用来包东西。
白述将纱窗展示给学生们看，这是他学生的第一件发明，他心中的欢欣喜悦简直不亚于自己的论文在EI发表。
“织废的布料可以做成窗纱，所以哪里有真正无用的废物呢？废物是放错了地方的宝贝。”
学生们传看着张灿阳制成的窗纱，张灿阳做的端端正正，脊背挺直，他是家中的庶子，读书不好不得父亲喜爱，连着他母亲都冷待他，他不缺银钱，缺的是别人关注与赞美。
所有人都说他是废物，可白夫子说，废物是放错地方的宝贝。
他也可以是宝贝吗？
他热忱地望向白述，望向二十年来唯一将他推到众人前称赞的小夫子。心脏砰砰直跳，他不敢张口，生怕一张口心就会从口中跳出来。
他太激动了。
其他学生也与有荣焉，他们这些沦落到丙班的人，谁没被骂过废物蠢材。
可夫子说他们是宝贝。他们渴望认同太久太久了，没有人愿意被称作‘废物’。
三十二双眼睛齐刷刷地凝望白述，目光闪亮宛若蕴含星光明月。士为知己者死，这一刻，哪怕白述让他们去死，他们也会甘之如饴、含笑九泉。
白述：“......”
【白述：是我感觉有问题吗？我为什么觉得他们看我的眼神不对劲，一个个跟中邪了似的。】
【系统：没有吧，这不就是求知的眼神。】
是吗？
白述还未深究，忽然听见一阵喧哗之声，是安裕志带着人闯进了思礼院。
安裕志胜券在握，这七日白述都没离开过书院，去哪儿清理的河道？他扬声质问：“白述，七日之期已到，河道清理的你如何了？”
安裕志来势汹汹，这次他必将要将白述赶出麓山书院，周山长俨然欲做和事佬，安裕志便请来了孙禹的父亲孙县丞坐镇。
孙县丞收到安夫子传信，说他儿子孙禹在麓山书院无法无天，竟将学堂拆了，这要是传了出去，非但他儿子前途堪忧，他也会被同僚嘲笑，抬不起头来。
孙县丞原本将信将疑，可一入思礼院满目的断壁残垣由不得他不信，怒气翻涌之间，看见孙禹坐在一种学子之中，身上的织锦月白长袍满是灰尘、素银滚边破了一条口子，手中还拿着一扇窗户。
孙禹望向来人，十分高兴，自他来了麓山书院，这是他爹第一次来看他，他起身唤了一声：“爹！”
孙县丞面沉如水，大步向孙禹走来。
白述皱起眉，站起身。
孙禹眼中满是濡慕，他问道：“爹，您怎么......”
话还没说完，孙县丞一巴掌狠狠甩到孙禹脸上。
孙禹被打的偏过头去，续足力的耳光打的他一阵头晕。剧烈的耳鸣声中，他听见他爹说：“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早知你会出来丢人，还不如生下来时溺死的好。”
孙禹眼眶一热，回过头倔强的与孙县丞对视，这不服不忿的眼神，令孙县丞心头火起，他再一次扬起手。
总是这样，他父亲总是这样，不问缘由，不分青红皂白的训斥打骂，他早就习惯了。孙禹不躲不避，固执地站在原地，闭上眼等他父亲的巴掌落下来。
可这次，这一巴掌却久久没有落下。
一道客气有礼的声音响起：“孙县丞，这里是麓山书院，在下教书的地方，就不劳烦您替我教训弟子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兑阳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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