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春小记》塘九

54、番外篇

　　又是一年盛夏。
　　彼时白小盼已经两岁，已经到了无人不宠之境。
　　白明朗到刘记的时候，陈天意正揪着小丫头在天井里的水井边上洗身上的泥巴。
　　他半靠在门框上，目光温柔的看着自己的妻儿，小丫头身上穿着陈阿婆用碎花布做的背心短裤，被妈妈揉搓着，还一边“咯咯咯”的笑，清脆的笑声都传到刘记的大门外头去了。
　　陈天意被她逗的忍不住跟着笑：“哪有小丫头像你这样爱玩泥巴的，小花猫一样。”
　　说着轻轻捏了一下女儿的鼻尖。
　　白小盼配合着妈妈的动作，妈妈想搓哪边她就转过去让妈妈搓哪边，一边扭着小身子配合一边理直气壮的回答：“干妈说了，外甥随舅！舅舅小时候最喜欢玩泥巴了，所以我才爱玩的！”
　　干妈指的是孟安琪，米彤没捞着，因此埋怨陈天意好久，她和张兴去年已经结婚，但是两个人都忙，并没打算马上要孩子，所以对白小盼稀罕的不行，每次回来都要抱着亲好久。
　　“原来不是你自己喜欢玩呀？”陈天意逗她。
　　“妈妈。”白小盼不说话了，伸着湿乎乎双手搂住陈天意的脖子撒娇，一声又一声：“妈妈，妈妈，妈妈......你洗快一点呀，我还要跟太婆诵经呢。”
　　等母女两折腾完了终于看见了在那里站了半天的白明朗。
　　“爸爸回来了！”白小盼扑过去。
　　白明朗一把抱起女儿，自然的侧过脸去吻了一下陈天意的脸颊，接过她的毛巾，又在女儿的脸上亲了一下才动作轻柔的给她擦起头发。
　　白小盼像块白胖的小年糕一样，在爸爸的怀里随着毛巾擦拭的动作扭来扭去，一头绒绒的短发很快被擦干了。
　　“爸爸，舅舅什么时候回来。”白小盼细声细气的问白明朗，王绍彬初中被父母接到了市里念书，去年刘光甫升初中也跟着去了。
　　“明天，我和妈妈回去接他，你要去吗？”白明朗一边给她穿衣服一边回答。
　　白小盼用自己的小胖手撑着下巴，爸爸的话成功让她陷入了思考中。
　　刘国伟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逗她：“盼盼明天要出门吗？哎哟，那就没有人在家陪太爷和太婆咯，好可怜哟。”
　　“爸爸我不去了，你和妈妈去吧！”白小盼马上做出了选择，她从白明朗的腿上呲溜下来，噔噔噔的跑到刘国伟身边仰着头认真的说道：“太爷，盼盼在家陪你和太婆。”
　　“哎哟，真是太爷的乖孙孙喏。”刘国伟笑眯眯的摸摸她的小脑袋夸奖，“太婆在阁楼等着你呢，快上去吧。”
　　“哎！”白小盼抛下在家的父母开始哼哧哼哧的往楼上爬去。
　　两人相视而笑，白明朗握着陈天意的手：“我们出去走走？”
　　“嗯。”陈天意笑着点头。
　　两人拉着手，慢慢的走着，从街头到街尾，这条路，两人拉着手走过无数遍。
　　白明朗在陈天意昏睡的那段时间里，才从陈阿婆的口中知道了那些他以往不得而知的旧事。
　　因为年幼的陈天意过早的接触了鬼神之事，导致命里带厄，但是做这一行的人又因为渡厄乃是功德，都是长命之身，陈阿婆怕自己和老伴在百年之后，孙女一辈子孤苦无依，所以想了许多的办法，最后在白家的事情上找到了契机，她算出白家孙子日后的福运，所以借着白家阿婆求上门来的时候，把白家出事的孙子和孙女做了契结，用陈天意的半命来给白明朗挡死劫，白家付出的代价就是白明朗终身与陈天意绑在一起，福运共享，陈天意以后得以平安顺遂。
　　但是这种事本身逆了天道的，所以年幼的陈天意不止付出了半命的代价，身体同样受了重创，这也是为什么她和白明朗结婚几年，虽然未曾避孕却没有子嗣的原因，就像当年陈阿婆为了帮刘国伟保下刘记用了招魂术去救镇长的孙子，而绝了自己的子嗣缘。
　　当年的陈阿婆没有后悔，他们做这一行的本身就亲情缘薄，单看道门里的人收徒都不是自家的子孙就可见一斑了。
　　可是同样的事情到了自己的孙女身上她还是心痛难忍，所以这么多年一直不敢错眼的盯着陈天意的行事作为，甚至自己早早就收了山，很多积大福报的事情都是交给了她，事无巨细的公司她要怎么办，以期能有所挽回。
　　最后事实证明，陈阿婆并不是做无用功，以命换命，逆天而行，必死无疑的陈天意，殒命之势被她积攒下来的福报和意外到来的孩子强拉了回来。
　　两人一路走到南边的坡底下停了下来，这里早已经不是刘光甫小时候的乐园了，被改建后成为了一个家电商城，那条小小的熟悉的沥青路被宽阔的水泥路所代替。
　　“你以前总是从这里走出镇子，到外面去。”白明朗低头看她，那时候两人刚被长辈做主定了亲事，白明朗有一段时间总是执拗的以把她拉回正途为己任，许多次都在这个路口拦住了要离开镇子的她，每次陈天意都会皱着眉头警告他不要跟着自己，可是他总是紧紧的拉着她的手不许她离开。
　　“你还记得不记得当时我说的话？”白明朗看着她轻声问道，眼里翻涌着浓稠的炙热。
　　陈天意回望他，她当然记得，稚嫩的少年每次都固执的拉住她的手不肯松开，严肃又理所当然的试图说服她：我们已经定亲了，你以后就是我的媳妇，我们永远都要在一起的，你不回去我就一直跟着你。
　　年少时的情意随着时间推移变得愈来愈浓烈。
　　所以你怎么敢，敢有把我独自一人留下的想法，如果我的命要用你的命来换，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与你共赴黄泉的决心呢。
　　陈天意突然就明白了白明朗一直以来的不安，米彤在知道陈天意出事之后，立刻赶来回来，在刘记一直守着，陈天意醒过来的时候她哭的比守在一旁的刘光甫还要大声，以致后遗症太严重，在好长时间里只要看到陈天意她都忍不住眼中泛泪。
　　与之相反，白明朗在旁人看起来却表现的比更为的冷静，他甚至在醒过来后很快联系了白向国，让他来处理高家那边的事情。
　　可是，身边的人都如此痛苦，而深爱着陈天意的白明朗由此可想而知当时是有多么的难熬，可是他一直都没有说出来过。
　　陈天意看着比起前两年性情愈发内敛的白明朗，目光温柔，她知道是那次的事情吓到他了，那次白明朗醒过来，在知道她做了什么后，差点发了疯。
　　只有陈天意知道，在她醒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一直没有办法真正的安下心来，几乎每天晚上都他要起来看她好几次，确定她好好的在他的身边才能浅浅的入睡。
　　直到后来女儿的出生，她的身体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后遗症，他才慢慢的放松了下来，但那也只是一点点，哪怕现在女儿已经两岁，他依旧经常后怕。
　　陈天意想，可是你知道吗？当车子带着我们沉入海底时，你把我往上推的时候，我心里又有多绝望呢？
　　白明朗用力的把人紧紧的抱进怀里，把脸埋在她的颈窝。
　　“对不起。”肩窝里的湿意灼痛了陈天意的心，她伸手回抱着他，轻声跟他道歉。
　　我向你保证，往后的日子，我一定会紧紧地紧紧地拉住你的手，永远不会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