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春小记》塘九

52、第五十二章

　　高啸自从政后就搬出了高家的祖宅，平时很少回来，可此时的高啸却站在高鹏的书房里，一脸的怒容。
　　“不过区区一个林家除族了的女人！也值得你们父子两一个两个的这样费尽心思！”高啸眼里有化不开的戾气。
　　本来他并没有把程宁给的资料放在心上，他做事一向小心谨慎，对高鹏要求也严厉，并不相信高家真的有什么要命把柄能落在程宁的手里，所以资料拿回去之后并没有打开。
　　直到今天，他的应酬早早就结束了，无事的时候随手打开了那个文件袋，才知道事情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他甚至怀疑程宁给他的并不是他手里的全部资料，所以急匆匆的赶回了高家，回去之后才知道他的好侄儿好弟弟居然带着那个女人度假去了。
　　高啸怒不可遏，连夜打电话把人叫了回来。
　　高鹏与高啸一桌之隔，他能感受到大伯身上的怒气，他低着头听着高啸的训斥，直到高啸停下来才说话：“白家的人找您了？您放心，这件事情我会解决的。”
　　高啸一脸失望的看着眼前的侄儿：“你到现在还觉得这是林舒敏和白家之间的问题吗？”
　　“她毕竟是我妈......”高鹏低声道。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高啸扔过来的资料砸的满头满脸，纸张和照片散落在高鹏的面前，高鹏不得不弯下腰去捡起来看，只是随着他捡起来的资料和照片越来越多，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高啸看着手里使劲捏着纸张的高鹏：“现在看清楚了？清醒了吗？如果我倒了，高家倒了，你觉得她还会不会愿意当你的妈！我怎么觉得到时候她会更愿意去乞求亲生儿子的原谅，回到亲生儿子的身边呢！”
　　也不怪高啸看不起林舒敏，想当年林舒敏也算是个世家之女，有样貌有才华，如果当初她有胆量反抗林家老爷子，誓死不肯嫁入白家，高啸可能还会高看她一眼，偏偏她不敢反抗，最后结了婚又不安于室，做出抛夫弃子之事，当年这一辈的世家子弟谁不把她当个笑话来看，如今年岁久远，时间变迁，林舒敏便觉得往事已逝，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了，简直是痴人说梦。
　　“大伯！”高鹏脸色阴沉。
　　“高鹏，我对你真的是太失望了，我现在很怀疑当初我把你拉到这个位置上来到底是对是错。”高啸看了他一眼，“你以为这些是谁给我的，这是程宁亲自递到我手上的，程家跟高家不一样，程家现在只有一个人说了算，那就是程宁，你惹区区一个白家不要紧，但是不能跟程宁扯上关系，那就是个疯子。”
　　高啸想起来程宁和他见面已经是几天前了，因为自己这几天忙，加自己当时想的是卖程家一个面子，并没有把这个资料当一回事，所以一直也没有联系高鹏处理这件事情。
　　但是他知道高鹏之前一直在对付白明朗，高啸心里一惊，猛地看向高鹏：“你这几天没对白家那小子做什么吧？”
　　高鹏回过神，摇了摇头：“没有，之前的事情之后，他那边没有什么反应，所以我也只是让人盯着而已，并没打算接着做什么......”
　　“盯着的人呢？这几天有没有联系过你。”高啸接着问，“你现在就打电话联系，让你的人马上回来，以后不准你针对白家再做任何事情，程宁那天亲自承诺，白家的人不会跟林舒敏再有任何牵扯。”
　　程宁居然亲自作保，高鹏楞了一下之后还是很快掏出了电话，但是电话并没有人接。
　　高鹏再一次挂掉电话摇了摇头，高啸脸色变得难看的问道：“跟着的人会不会擅自做什么行动。”
　　“不会，跟着的人是我最信任的人......”高鹏的话突然停了下来，跟着白明朗的人是郭子，郭子和林威都是高鹏最信任的人，高鹏相信如果是性命攸关的时刻，他们两个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保他的命，最近这段事情发生的事情他并没有瞒着郭子和林威。
　　两人的电话同时打不通，高鹏突然不确定他们会不会擅自做出什么事情来。
　　高啸当然感受到了高鹏突然转变的语气，一时间书房里只剩下了两人低低的喘息声。
　　高鹏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总是在白明朗身边的陈天意的那张面孔，他有一个预感，如果这一次白明朗出事，那个女人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车子从桥上坠落的一瞬间，孟安琪想跟陈天意说，都跟你说了要忌水了，你就是不听，这下好了吧。
　　当然她没来得及说，因为坠落的惯性，孟安琪整个人已经倾倒了，脑袋撞到了车窗上，就在她觉得自己要晕过去的时候，那个叫阿勇的使劲伸手抱住了她，把她护在了怀里。
　　孟安琪有些眩晕，她靠着身下那个温暖的躯体迷迷糊糊的想，如果今天自己死在了这里，不知道师父以后还能不能找到自己那么孝顺的徒弟，她又想，当水鬼是最不好超脱的，她可不想害人，到时候说不得还要师父她老人家来超度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挨骂。
　　孟安琪想的很多，时间却也只是在转瞬之间，车头入水的一瞬间，她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脸颊旁擦过，然后她听见了陈天意的声音。
　　“天地无极，乾坤有序，五行轮转，为我所用，破！”
　　然后她看见车子的后挡玻璃啪的一声成了网状，变成网状的同时因为来自车周的水压瞬间化成了无数的碎片，随着海水涌进车里。
　　孟安琪能感觉自己的脸被划伤了，但是她顾不上那么多，因为咸湿的海水随着她的呼吸涌入了她的口鼻，就在她觉得自己要窒息的一瞬间，身下的阿勇往上托了她一把，把她推出了车厢。
　　孟安琪的头伸出了海面，新鲜的空气涌入她的肺部，嘈杂的声音随之传来，此时桥上早就乱成了一团，海面巡逻的游艇飞快的开了过来，把孟安琪拉了上来，等搜救人员想去拉她身后的阿勇时，阿勇却松开了手，重新一头扎进了海里。
　　“车里......还有人，救救他们......”孟安琪一边咳嗽一边断断续续的说道。
　　听到这话救生员们互相看了一眼，没有犹豫的跟在阿勇身后一头扎进了海里。
　　孟安琪坐在船上有些茫然的望着海面，脸上分不清是海水海水眼泪，她声音哽咽叫道：“陈天意。”
　　阿勇最先被拉了上来，他和孟安琪因为坐在后座，离后挡玻璃最近，所以他除了脸色的划伤和泡久了脸色有些惨白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事。
　　他喘着粗气，还想要再次入水，却被救生员死死按住了。
　　第二个被推上来的是陈天意，她因为窒息的原因已经晕死了过去，一只手还紧紧的搂着阿钰，一被放到船上就被做了急救措施。
　　陈天意脸色惨白的躺在那里，湿透的衣服紧紧裹住她纤细的身体，湿哒哒的阿钰挣脱主人的束缚，有些焦躁的围着她转圈，又伸出舌头去舔陈天意的脸，低低的叫着试图唤醒她。
　　孟安琪扑过去，趴在她的胸前感受到她轻微的呼吸，一直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忍不住大哭起来。
　　最后被打捞上来的是白明朗，救生员找到车子的时候，他只来得及把陈天意推了出去，自己却被安全带缠住了脚踝，等他被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呼吸。
　　四人被送到了岸边等救护车，孟安琪守在陈天意身边低低的抽泣着，阿勇眼神呆滞的盯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天意醒过来的时候，白明朗就那样安静的躺在她的身边。
　　那一瞬间，陈天意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躺在自己身边的少年，只是这一次他的眼睛是闭着的，仿佛睡着了一般。
　　陈天意撑着手掌坐起来，慢慢的伸出手摸了摸白明朗的脸颊，是冰冷的触感，她看了看还在哭的孟安琪，声音沙哑的道：“别哭了，我需要你帮我。”
　　孟安琪抬头呆呆的看着陈天意，不明白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天意伸手从脖子上扯下一直带着的红绳，红绳上坠着的是红布做成的三角符箓。
　　这种三角符很常见，里面一般是平安符，一般都是长辈去庙里求来给家里的孩子保平安用的。
　　孟安琪不知道陈天意这个时候把平安符拿出来干什么，直到她把外面的那层纱布撕开，那张符纸在陈天意的手中展开才惊呼出声：“招魂符！”
　　更神奇的是那张符纸居然没有湿，就那样安静的平平无奇的躺的躺在陈天意的手心里。
　　这可是早就被禁用了的符！这并不是说这个符会害人，只是因为用这个符的人从来都是十死九伤，因为这个符说穿了就是换命！
　　“你疯了！”孟安琪不敢置信。
　　陈天意面色平静，她甚至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那么冷静过，直到今天她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她和白明朗结婚那天阿婆会把这张符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当年阿婆用她的血为媒介，画出了两张招魂符，一张用来救回了年幼的白明朗，一张留给了陈天意，也许这一切阿婆早有预料，所以她把选择权交给了她。
　　陈天意忍住眼中的涩意，脱下手腕上的表，拿起一块石头砸在了表盘上，玻璃面的表盘碎裂，她捡起一小块碎玻璃划破了自己的掌心。
　　“孟安琪，召魂咒你会念吧。”陈天意转过头定定的看着她。
　　孟安琪呆呆的点头，她已经知道陈天意要干什么了，下意识的回答：“会。”
　　“念。”
　　孟安琪下意识的双腿盘坐，双手在胸前掐了一个手诀：“三界孤魂，何处去往......”
　　陈天意半跪在白明朗的身边，低头看他，阿钰随着主人的动作轻轻跃到了白明朗的胸前，它抬头看了一眼陈天意，低低的叫了一声。
　　陈天意把符贴在掌心，鲜血很快把符纸浸透变成了血红色，她闭上眼睛，双手掌心相交，招魂符被合在掌心中间。
　　远处救护车的声音响起，阿勇看了看两个女孩，仿佛明白了什么，他爬起来跌跌撞撞朝救护人员那边拦了过去。
　　那一天，不管是桥上看热的人群，还是处理事故的警察，亦或是赶来救助的救生员和医护人员，都见证了那不可思议的一幕。
　　全身黑衣黑裤的少女，跪在已经没有呼吸的少年身边，身上莫名泛起了银白的光。
　　海面上无风起浪，陈天意手里飞快掐了一个诀，仿佛有什么东西从海里被引了出来，一直落在了她的眼前，白明朗胸前的阿钰跃了起来，张嘴咬住那个东西往下一拽，近似粗鲁的扔进了白明朗的胸膛里。
　　陈天意半跪下去，手里的血红的符咒拍进了白明朗的胸膛然后消失不见，孟安琪嘴里停下的同时，她听见陈天意吐出了那两个字：“魂归！”
　　陈天意软软的倒了下去，她惨白的脸轻轻的贴着白明朗的胸膛，嘴角还带着血迹，直到感觉到那里传来了心脏细微的跳动。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隐没在白明郎的胸膛，陈天意终于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放任自己陷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