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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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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校门一路往回走,米彤中间先回了趟家,告知家人今晚不在家睡。
三人一直走到刘记的门口。
白明朗停下来,看着她:“我就不进去了,你们早点睡。”
白家在西边的街里,离主街大概需要走10分钟。
陈天意点头:“嗯好,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白明朗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然后转身离开,米彤象征性的冲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手,还不等人走远,就急冲冲的拉着陈天意往里走。
晚上走读的人不少,有的下课了会想吃点东西,加上要等陈天意放学,刘国伟晚上会开一会门,给放学的学生提供宵夜。
米彤一只脚跨进刘记的大门,一边大声说:“阿爷,我来了。”
厅堂里已经稀稀拉拉的坐了不少人,都是下了自习过来吃宵夜的学生,大部分都认识,见两人进来了都招招手算是打了招呼。
刘国伟听见声音也从厨房出来:“乖宝回来了,彤彤也来了啊。”
米彤撒开陈天意跑过去:“阿爷,我要吃粉,吃凉的。”
“好好好,给你调大份的。”又问陈天意:“乖宝,你呢?”
陈天意走过去,一边把米彤拎开,指了指厅堂让她找地方坐下,一边回答:“爷,我不吃,我盛碗面汤。”
然后和刘国伟一起进了厨房,自己拿碗盛汤,刘国伟就在旁边给米彤做粉,凉拌粉很简单,装上碗,调上汁一淋,撒上葱花就好了。
陈天意问:“东东呢,睡了?”
刘国伟回道:“睡了,帮我磨完了米浆才睡的。”
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欣慰。
想了想又问:“你阿婆快回来了没有?”
陈天意露出个笑容:“明天就回来了,爷你也去睡,一会我收拾。”
刘国伟点点头,高兴的笑着答应:“好。”
他家的这两个孩子,天意虽然看着是个不着边的,但在刘国伟看来却是个懂事又乖巧的孩子,东东虽然憨点,但也是个善良又听话的,最最主要的是两个孩子都孝顺,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刘国伟心满意足,背着手出了厨房哼着小曲上了楼。
陈天意端着两个碗出去,米彤吃粉她喝汤,等人都走完了,两个人开始收拾,陈天意洗碗,米彤就帮着把桌子都擦了,等两个人都躺床上已经11点了。
米彤躺在里边,趴在枕头上跟陈天意说话:“天意,你这个床真该换了,我爸爸给我换了个软床,睡着可以舒服了。”
陈天意闭着眼:“睡惯了。”
米彤不死心:“哪天你去我家跟我睡睡就知道了,特别舒服,你会喜欢的。”
陈天意不接话,问她:“你不困啊,明天还得早起上课呢。”
米彤当然困了,但是她想问的还没问到呢,怎么能睡呢。
“天意。”米彤放轻声音:“你今晚去哪里了,你为什么不告诉白明朗你去找他了?你回来的时候看起来好像不开心的样子。”
陈天意沉默,自己看起来不开心吗?
原来自己的情绪变化那么明显吗?连米彤这么马大哈的人都看出来了,那是不是白明朗也看出来了?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问。
米彤一直在等她说话,却没有听见声音,就在她觉得自己就快要睡着的时候,安静的房间里终于响起了陈天意的声音,却不是回答她。
陈天意的声音仿佛漂浮在半空中,她问:“米彤,你有没有想过的以后的事?”
米彤迷迷糊糊的回答:“想过啊,估计大家都想过吧,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高考,要不是为了高考,干嘛要那么起早贪黑的啊,为了考个好大学,多少人熬成了近视眼啊,对吧?我听说有的人半夜都不睡觉,在厕所里借着灯背书呢。”
“那你呢?想去哪里?”
米彤侧着脸去看陈天意,黑暗里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隐约的看见她闭着眼,如果不是还在说话,会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米彤认真的回答:“我不去远地方,我姐嫁的远,多久也回不来一次,我爹妈又没有儿子,你也知道,我成绩不算太好,我都想好了,我加把劲考市里的农大,以后回来了给我爹管果园子,把我家的水果卖遍全国!”
说完了又问陈天意:“天意,你呢?你想去那里。”
问完不等陈天意回答,就自问自答:“我知道,你肯定是要和白明朗一起的,你们总是在一起,不过白明朗的成绩那么好,他肯定会考个好大学,也许会考去京城也不一定。我听说京城可远了,坐火车要走一天一夜呢。”
陈天意沉默了一会,才道:“我没有想过。”
是的,她没有想过,没想过高考,没想过自己会去哪里读大学,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离开芙春镇,她甚至没有想过白明朗会去哪里读大学,在她的认知里她一直认为白明朗当然会一直和她在一起,一直待在这个小镇里。
可是今天,她知道她的认知出错了。
她一开始读书只是是为了认字,为了跟阿婆学画符,那白明朗读书是为了什么?
十年寒窗苦读,当然是和其他人一样,想要离开这个小镇,想要去念一个好大学,出去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了。
米彤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已经困不行了,迷迷糊糊的说:“天意,那你要想想的,大学要念四年呢,异地恋很辛苦的,虽然六月就要高考了,但是你那么聪明,认真学的话肯定成绩肯定可以跟上的。”
夜已深,月光斜照进来,米彤早就已经睡着了。
陈天意闭着眼却睡不着,其实她经常熬夜,但那是因为出门做事情,这是她第一次失眠,却是因为今晚听见的那些话。
因为未来,因为未知。
她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雨夜,那年她十岁,天下着暴雨,一个神色悲沧,满脸泪痕的婆婆来找阿婆,人走后阿婆把她叫过去,说想给她找个伴,问她要不要。
那时候她还没有把刘光甫抱回来,阿钰也还没有来她家。
芙春街上的小朋友都叫她小仙婆,没有人跟她玩。她真的太孤单了,阿婆说给她找个伴,她当然是愿意的。
她点了头,于是阿婆就拉着她的手打着伞一路走到了白家,见到了躺在床上的白明朗,瘦弱的少年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除了露在外面的脸,浑身上下裹满了泥浆,像是刚从泥潭里捞出来的一样,胸膛看不见起伏,仿佛已经死去多时。
一个高大的男人坐在床边,头发还在滴水,浑身上下也都是湿漉漉的泥浆,他一动不动的看着床上的男孩,仿佛是一尊泥塑。
那是白向军,白明朗的父亲。
陈天意在那之前是见过白明朗的,鲜活的少年,比她高一个年级,身边总有很多朋友,偶尔会在她家粉店吃早饭,礼拜一的时候会站在国旗下面讲话,声音清朗又好听。
这样的人确实是招人喜欢的,可是现在却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一样。
这,难道就是阿婆给她找的伴吗?
她看见白父眼里的绝望,听见阿婆叫白父给白明朗换衣服擦洗干净却得不到反应,看见早上去找阿婆的婆婆一边哭一边去拉扯白父,一同把男孩抱了出去。
擦洗干净的白明朗被放在了另外一间屋子的床上,陈天意看见了床头上的合照,一家三口,脸上都漾着笑,男孩站在中间,很幸福的样子。
白父和白家阿婆被关在了门外,阿婆取了符,那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一种,血红的朱砂描绘出复杂的纹路,阿婆用银针扎破她的十根手指,鲜血涌了出来,十指连心,很疼,但是她没有吭声。
阿婆嘴里低声的念着,但是她听不清阿婆念的是什么。只随着阿婆的动作,一边手上的血写在了符上,一边手上的血写在了少年孱弱的胸膛上。
她觉得身上的力气被慢慢抽光,眼皮越来越重,最后她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被夕阳的余光照的一片昏黄。手脚仿佛灌了铅,动弹不了,想说话,嗓子干哑到发不出声音。
然后她发现,男孩就躺在她的旁边,她费力的转过头看过去,他已经醒了,正在看她。
后来她被阿婆带回了家,在回去的路上阿婆告诉告诉她,以后白明朗就是她的伴,一生相伴的伴,会永远和她在一起。
陈天意趴在陈阿婆的背上问阿婆。
永远是多久?
永远就是一辈子,永永远远。
这件事情之后,陈天意身体虚弱下来,陈阿婆让丈夫去学校办了休学,然后一直在家里养着,这一养就从夏至一直养到了立冬。
陈天意清楚的记得,立冬那天白明朗来到她的床前,少年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他一步一步的走到她的面前,俯身拉住她的手跟她说:“我阿婆说我的命是你用半条命换回来的,你别怕,我以后都会陪着你的。”
是的,他一直陪着她,从那天一直到现在。
白明朗,说过的话是要算数的,不止是从过去到现在。从现在到将来,你也是必须要在我身边的,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
“阿钰。”陈天意轻声唤。
趴在床脚闭目的黑猫睁开眼,站起来轻轻一跃便落在了床头。
陈天意抬起手轻轻的摸了摸它的头,轻声说:“你去,你去看看他。”
阿钰的头在她的掌心里顶了顶,然后跳下床,跃上窗沿,然后消失在了夜色里。
陈天意放空思想,慢慢的陷入睡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