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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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暖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齐唱，月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那夜来香，吐露着芬芳。”
留声机里传出来女人的婉转歌声，一旁的摇椅上悠闲躺着个男人穿着一身正气的唐装却透出一股懒散劲。
这个男人就是我，我可不懒散，我可是个极有正义感的人，许是这唐装迎合夏日做的轻薄宽大，显得我比较慵懒吧。
瞧，我这儿慵懒的劲。
无所谓了，这也不重要。
我挺喜欢就这样躺着，如果天气合适我还要搬出去坐在阳光底下睡会儿。
这样悠闲的生活多少有些无味了，但是最近我又发现个更好玩儿的。
她叫阿娇，是从徽州水乡来的。
说实话我第一眼见她还真没什么印象。
阿娇来的时候正是初春，穿着一身旧式的衣裙，防着倒春寒多加了一件暗绿色的马甲小袄。
我只是抬起眼皮扫了一眼，一身衣服穿得古板，想必人也是一样。
我是有点后悔在身上的，要是当时再抬起头往上看一眼就好了。
可是我又合上眼皮，往后招了招手，示意她往后面走。
哎！我真是糊涂。
等我后面再发现她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月，她早已经在这混的熟络了，院里的小姑娘老婶子都愿意和他呆在一起，嗑嗑瓜子，洗洗衣服。
我来收租的时候都没人发现我来，我熟稔的抓了一把瓜子，看见笑嘻嘻的一个姑娘坐在张婶子边上，这姑娘是？
我往下扫到那身旧式的衣裳才恍然大悟的想起来。
吴敏转过头看见我啊的叫了一声，吓得直拍胸脯，“大少爷，你怎么走路没声啊，吓死人了。”
我噙着笑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哎，这不是看你们聊得开心嘛。” 等我再用余光看到那姑娘的时候，她已经低垂着头专心择菜了。
“婶子，你边上这是？”我点到她时，她顿了顿，抬起头来看我。 张婶子无奈的看了我眼“大少爷你可真是，那天睡得可舒服？” 我干笑两声。
“您这做生意真是，连租给谁都不知道，阿娇是我在路上遇见的，带过去给您看，你挥挥手连名字都不知道就把房子租出去了。得亏我眼睛亮知道阿娇是个好人。”
“这不就知道了吗，没事。” 我心里咀嚼着阿娇两个字，阿娇？长得倒确实有两分娇气在。
这好好的一个姑娘自己出来独住，看她梳着旧时妇人的发髻，我怎么不八卦。
她叫阿娇，陈阿娇。是徽州水乡来的一个寡妇，至于为什么来到这繁华的上海，据她所说是为了找她男人。
一个寡妇哪来的什么男人，这又是个很长的故事了。
阿娇说她男人没死，同乡说三年前在上海见到了他，阿娇便马不停蹄的来了。
阿娇说她十六岁就嫁给了她男人。
阿娇说她家是村里有了名的穷，阿娇的父亲死的早，剩下孤儿寡母一家三口，哥哥读过几年书，后来家里连锅都揭不开了，便退了村里的私塾，早早辍学做工去了。
幸而也有了一番出息，帮账房先生打下手，没过几年也能接手先生的活了，阿娇的大哥陈乐康谦虚，只说是先生的抬举。
那时候连狗都嫌的陈家总算是起来了，说到小时候，阿娇不好意思的挠挠脸，她小时候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同龄人都不愿意和她一块玩，斜着眼看她，她自然是委屈，可是穷也没办法。
她回忆过去的时候也没觉得有多不平，陈家大哥从小就疼她，母亲除了没让她上过学外也没亏待过她，何况那时候乡下依然封建，读书的女孩子也不多。
你说阿娇是个目不识丁的村妇，那可真不是，人家识些字，没裹过脚，也没半点土气。来时就穿着一身素衫，素裙，不过是有些过时罢了。一口吴侬软语的调调，脾气又好又礼貌，除了是个小寡妇之外无可挑。
她与这灯红酒绿里红玫瑰般的女孩不同，也不像大家闺秀似的白玫瑰，更不是待在学校里的红山茶，也许是路边随意生长的一株野百合。小家碧玉，像一株小野花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人们总是对未曾见过的生活感到好奇，以至于问出的问题总带着不曾察觉的“偏见”，虽然思想解放了，但是报纸上不是任然提到有些地方依然有着封建陋习，比如裹小脚。
到了熟稔的时候，吴敏不过脑子的就问了出来，吴敏就是这么一个人，有时候说话直来直去，以致于忽略了别人的感受。
封建时候上海人也是要裹小脚的，除了留洋的小姐，解放也是这几十年的事，但吴敏这样问，气氛顿时安静了下来。
张婶子皱着眉示意吴敏问错了话，忙打着圆场“阿娇小时候又不富裕，也是要帮忙干活的，搞这个干嘛，你呀就是过得太安逸了成天想着什么都不知道，幸亏这解放了，不然你妈第一个给你裹了。”
吴敏也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嘴又没管住，一边冲着婶子傻笑，一边愧疚的看着阿娇。
阿娇在听到吴敏问的问题后，只是笑了一下，软声软语的解释着，其实当年她也要裹脚的，只不过发生了点意外。
当年的新思想普及还不够快，至少在阿娇的村子里还没有完全停止裹脚的风潮，有钱人家，乡绅，地主自然是可以不选择让女儿家裹脚的，因为不管如何都是可以找到夫家的。
阿娇家这样的小门小户，只能是选择裹个好的小脚不让人家瞧不起，更何况家里条件好的都裹了。
阿娇大哥并不愿意让阿娇吃这样的苦，嫁不出去又怎样呢，但是耐不住阿娇母亲的规劝，阿娇怎么可能不嫁人呢？未来你也是要娶妻的，哪里有一直赖在家里的小姑子，未来嫂子也是嫌的，更何况又不是我们一家人裹脚。
阿娇母亲要则个日子，阿娇大哥被说动了，紧抿着唇出去了，他实在想不明白女人为何要裹脚，小妹才不过八岁。
阿娇大哥读书的时候，私塾有位先生是留洋上学的，年纪轻轻就成了先生，私塾的其他先生都不喜他，未考取任何功名就成了先生，满口胡言乱语的讲些新学。连着学生都背地里给他取外号，叫他“洋皮套”，因为他说自己有个朋友叫做皮特。
阿娇大哥并不讨厌这个洋先生，他认为这是先生看的更多更远，他也不愿意向别人一样，甘愿做一只井底之蛙，他很喜欢先生讲一些故事，见闻。
于是在这天的时候，先生和他讲到了中西女子的差异，在以前的时候西洋的女子也要束腰，可是现在西洋的女子解放了，而中国女子依然在裹脚，这是文化的糟粕，对女子的压迫，这位洋先生知道他有个小妹叮嘱他万不可裹脚，只不过是新思想的浪潮还没有刮到他们这个小村，如果弄了以后万万是要后悔的，什么嫁不嫁人，若是真心的怎么会看这些繁复礼教。
阿娇大哥信他，于是阿娇没有裹脚，更没有后悔。
再说到阿娇的男人，阿娇一长十六岁，族里的姑娘十五岁就许了人家的，阿娇母亲又忙着张罗阿娇的亲事。
即使阿娇大哥并不赞同，这些年跟着“洋皮套”柳先生，他的一些观念早就与族里的青年不一样了，于是在空闲的时候就会拿话本叫阿娇识字，教她大是大非，这样就够了，晚些成亲他认为对小妹更好。
可惜天公不作美，阿娇大哥说的话自然不是样样都管用的，阿娇长大后出落的更漂亮了，又识些字，家境现在也过得去，更何况当年也没裹小脚，相中她的条件大多也不错。
等阿娇母亲询问阿娇的意见时，阿娇也只是撇着嘴摇头，她倒也不是不想嫁人，只是觉得和她相的人长得不好看。
阿娇母亲听了她的意见直乐，说阿娇像她，当年如果不是陈父长相优越，她也不愿意嫁到陈家来受这罪，于是嘱咐媒婆要相就要找些好看的，她们阿娇长的可也不差。阿娇大哥对自己的妹妹有些无奈，说她肤浅。
阿娇红着脸讲到这的时候，还辩解了两句，“其实我只要长相好，和我一样识字，还对我好，这三样里占两样就行。”
最后阿娇还是嫁了人，这就是她男人，这人也是她自己挑的，三样条件全占了。阿娇大哥看阿娇同意也只得同意了。
于是阿娇和自己的夫婿成亲，新婚燕尔，蜜里调油也才不过几月有余，可家中的生意也得有人继承，男人便去了，总有时候回不来，归期不定。
阿娇也没有埋怨，她男人对她好，甚至和哥哥一般好，因为男人不仅是她一个人的，身上还背负着一家一族的希望，生意是家公带着一起做的，如果她都埋怨，别人就更不得了了。
男人吃苦耐劳，用大河带来财富，生意做的很大，所有人都恭维着阿娇。
可偏偏天不从人愿，消息来得突然，生意出了大问题，家公与男人一同赶去出事的地方富，生意做的很大，所有人都恭维着阿娇。
可偏偏天不从人愿，消息来得突然，生意出了大问题，家公与男人一同赶去出事的地方。
结果人未归，船已回，家公和男人都去了。
阿娇红着眼去问回来的人。他们说生意出了问题，争执中家公被推搡，气血攻心摔在地上就那么去了，仇家下了圈套，男人全赔了进去，归家的时候自己独撑一条小船，等找到时候，船在人没了，船上的绳子也没了。
这是无形的规矩，生意失败了，为了不拖累别人，为了赎罪，自己了解。
家婆早已经哭晕过去，阿娇颤抖着声音问男人的尸体，几个同行的内疚的说着经过，找到船的时候，船可能就已经飘了有段距离，附近岸边芦苇丛都没找到尸体。
阿娇说起这让她痛苦的几年的时，眼睛含着泪，颤抖着睫毛，不时停下缓解情绪。
她说自己其实不知道该不该恨这些同行的，怎么能让男人独撑一条小船，明明他们都知道男人要做什么，像是猫哭耗子，可是规矩就是这样，换做他们中任何一个人也都不敢背负这样的压力。
阿娇说她谁都不怪，却哭出了声，那天刚好我也在，我舔舔嘴唇，心里暗自啧了一声，倒叫我有点心疼。
后面的事就这样了，阿娇新婚快三年，没了家，婆婆无人可怪，一味的号丧责怪着阿娇。
男人死后乡亲们都看在死人的面子上没来追债，可是这次大家投入的钱也不能全打水漂，人家是独个做生意赔了去死，自然也不害怕别人找后人的事。
可是男人和家公投的钱里也有乡亲们的一份，不好了断。
阿娇将自己之前的陪嫁，和家里值钱的物什全部当了，拿出自己的体己钱，又靠柳先生和大哥补得钱才勉强还上。
柳先生和大哥劝她可以回家，再次改嫁都可以，没必要委屈自己做个寡妇，没人会怪她，可是阿娇摇摇头，说自己的执念在那。
可是家婆将怨气撒在她身上，是将一些难听的词拿来难为阿娇。
阿娇最后还是回家了，吴敏问她为什么，阿娇摇摇头没有再说，许是被伤透了心吧。
有人问为什么还要去找，阿娇想不出理由，只是沉默着笑笑，也对，换谁不委屈呢，谁会不想要个说法。
还有人问既然你男人活着，为什么三年没来找你？阿娇有时候眼里泛着泪光，委屈的辩解着可能是他忘了，所以我来找他了。
你问我她男人叫什么？
寻人启事上印着章闲棋。
说来奇怪，我也认识一个章闲棋，可他不是什么村妇的丈夫，而是如日中天的商业新贵章闲棋。
可是我不想告诉陈阿娇。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