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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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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以前无情一共看了三本书,一本没看懂到底在讲什么的武侠小说,两本科技类的杂志,都是很老旧的书了,大概是战乱之前刊出的,杂志上的大部分内容说的都是当时最前沿的科学研究成果,广告页上也都是些极为先进的科学仪器。
还有几本类似于工作手札的书来不及看了,无情开始犯困,而那边的小冷已经烤好了野猪肉,喊了无情,两人一起做晚饭。
两人一起把家里荒废多年的餐具都给洗干净,而后无情指导着小冷把米粒洗好煮上,又把野猪肉从骨头上剔下,切成薄片,在沸水中过了一把,米里有了油香,野猪肉也没那么腻了。都煮好后小冷灭了火槽里的明火,用石板封好,把无情抱到桌边吃饭。
小冷家里本来有水管,从高处的溪流引下来的,并没有被当年的火灾毁坏,只是不知道在哪里给堵塞了,现在用的水都是小冷跑到瀑布里提回来的。无情打算在离开之前好好的搜一搜这片地带,这些房子里的东西实在是太齐全了,完全能够满足现代人的生活需求,偏偏小冷不会用,都给荒废了,好好修修整整,说不定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
终于能吃到大米饭和不油腻的肉食,无情食欲大好,虽然不少米粒上还沾着颖片,但手工去皮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无情难得的吃了两碗,比在洛都时吃的还多,小冷也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虽然开始和那双筷子斗争了好久,最后也还是把米饭都吃光了,开心地摸着肚皮傻笑,狼兄弟则鄙视无情,有吃的就不错了,还挑剔个屁!
饭后小冷像往常一样和他的狼兄弟在外面打打闹闹玩了一会,回屋收拾餐具,上楼前无情又让小冷把烤好的肉挂在通风处避免霉变,一切打理好了,两人才上楼睡觉。
小冷把无情放在草铺上,爬回自己的床倒头就睡,无情侧卧着撑起身子,用手戳一戳小冷的脊背:“小冷,等会儿再睡,我有话和你说。”
小冷起身盘腿而坐,点点头。
“你们俩在这里住了多久?”无情的声音很温柔,毕竟现在是在诱拐啊,不能用平时那种命令语气。
“……好多年。”小冷抓抓头,似乎对无情忽然的提问很不解。
“你很喜欢这个地方?”
“……不知道,住习惯了。”
“那如果我说,我能带你去另一个地方,比这里暖和安全,食物也很充足,你跟不跟我去?”不能直接说我想走,要慢慢深入……
“你要走?”小冷那副懵懂的表情忽然没了,声音突然拔高,伸手一把拽住无情:“你要去哪里?”
这家伙怎么忽然这么激动?无情想挣开小冷的手,无果,只得任他抓着:“我确实要走,我还有事要办。我知道我是你的食物,你不可能放我走,所以你可以跟我一起走,带上你的狼兄弟也行,到我家去,在那里什么都有,不用打猎也能有肉……”
“不要!”小冷猛地打断无情,“你不能走,我也不走!”
“为什么不能走?就算你被狼养大,你也还是个人类,你不可能像狼一样生活一辈子!狼的寿命远比人类短,等它死了,你一个人要怎么办?”
“……不管,我不走!”
“那你告诉我你不愿意走的理由,你要是真的不想走,那你就放我走!”
“不行,不走!谁都不能走!”小冷越说声音越大,捏着无情的手也越来越用力,无情被捏得生疼,又怎么都挣不脱。
“放手……好疼……”
“对、对不起。”小冷见无情眉头拧得死死,看表情已经生气了,吓得放手,一看无情手臂上都被捏出深印,想要去揉揉,却被无情可怕的眼神给吓了回来,低下头不敢动。
“你还是小孩子吗?我帮你猎了那么多猎物,怎么都不缺我这一块肉了吧!你要是不跟我走可以,那你放我走,我不是你,没有负担没有责任,我有一整座城的性命扛在肩上,不可能永远陪你在这里,每天除了打猎吃饭就是洗澡睡觉!你习惯了,我不能习惯!”
“……我”
“你现在根本没有理由要逼我留下,就算你救了我,我帮了你这么多也算是报了恩了。”
“我不管!你不能走,就是不能走!”听着无情的语气越来越冷,小冷像任性的孩子一样大吼出声,满眼的慌乱和不知所措。
无情面无表情看着小冷,小冷只觉得后背冷得可怕,无情的眼神好像刀一样,狠狠地戳在自己身上。小冷不敢看无情,僵硬地坐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起身跑下楼去。
“哎……”无情叹气,身子慢慢倒下去,躺在草铺上。本来是打算甜言蜜语引诱他,骗得他和自己一起走的,结果……没办法啊!看着小冷那个任性的样子就来气,就算他语言表达能力差,一个词一个词慢慢说,总是能把意思表达出来的吧!自己都已经替他把理由都说出来了,也告诉他不行,怎么就是不能好好的听话,为我想一想呢?
看来那家伙真是不打算放我走啊!无情认命,只能另想办法,劝说不行就威逼,实在不行就绑架那头狼,或者弄点毒草下毒,不论如何一定要他和自己一起走,一个人根本不行,别说去汴京,恐怕连这座渠行山都出不去!
今天的谈判失败,先睡吧……无情翻了个身,背对小冷的床铺。
不知是什么时候无情被一声狼嚎惊醒,以为是天亮,一看天还黑着,转身一摸,身边的床铺还是空的。
惊觉不妥,无情赶忙坐起身,警惕周围,只听又是几声狼嚎,接着便是粗暴的咆哮和嘶吼。
无情正想叫小冷,就发现楼梯上有东西在接近,并没有脚步声,但有种莫名的压迫,空气里的腥气逐渐浓重,无情嫌恶地遮住口鼻,却见一只狼从楼梯处一跃而上,夜色中一双森冷的眼,死死盯着无情。
这不是狼兄弟,这家伙体型更大,却很瘦,是别的狼。无情警惕地盯着那头狼,一手支撑住身子,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四处摸索,想要找到什么能够防身的东西,偏偏满手摸到的都是草,因为怕锋利的东西割伤无情,小冷早就给清理光了。
无情第一次对小冷的细心感到痛恨,身边连一根针都没有,要怎么对付一头饿狼!无情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扭头四下观察,仍用余光紧盯着狼。
那头狼一直在粗喘,每次吐气就能看见异常凸起的胸肋,完全一副瘦骨嶙峋的样子,也不知道饿了多少天。狼一直用饥/渴的眼神盯着无情,却迟迟没有进攻,只是保持着进攻的姿势,在原地不动。
它似乎是在忌惮什么东西?无情试探着向前驱,弓起身子,故作凶恶地朝着狼的方向猛冲了一下又缩回来,果然那狼往后退了一些,依然滋滋地低吼着,好像随时会冲上来。
这个猫一样双手拄地的姿势让无情嗅到自己身上淡淡的体味,才忽然发现原来这些天总是被小冷抱着,早就染上了小冷的味道。小冷虽然是人,但生活已经有些兽化,再加上他常年和狼在一起,身上狼的味道远比人类的气息要浓,那么这头狼是在忌惮小冷么?
能如此僵持也不错,只要它不攻上来,就一定能找到逃脱的机会。无情心里稍稍安心,保持着这个对峙的姿态,靠着手臂的力量,朝着屋子中间放了刀和杂物的桌子缓缓移去,狼也跟着无情朝那边走,但一直保持一个微妙的距离。
楼下的声音越来越杂,碰撞的声音,盘子掉在地上碎掉的声音,无情听见了小冷的吼声,还有一种诡异的破风声,如疾风穿过缝隙时发出的鸣叫,伴随着那种声音响起了狼的哀嚎,空气中血的味道也越来越重,几乎把空气变作粘稠的血浆。
无情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他已经猜到了。这明显是遭到狼群突袭啊!庇护所周围的电网没电,房柱上的铁丝能阻碍爬虫却不能阻碍狼,现在恐怕一大群狼攻进房子里,在楼下和小冷血战着。
无情艰难地撑着身子在地上爬行,终于接近了桌子,只要稍稍抬高身子,就能抓到桌上的刀,他记得刀摆放的位置,刻意移到了离刀最近的一边。无情蓄积了力气,准备寻找时机起身拿刀,却不料这时楼梯处又蹦出一头狼,满嘴的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木质地板上。
管他什么时机不时机了,无情手掌击地,借着反作用力让自己身子抬高,伸手去抓桌上的刀,那两头狼见无情有了动作,也毫不犹豫地扑了上来。无情的手触到刀柄的瞬间,整个人被狼扑倒,无情手起刀落,刀刃贴着脖颈过去割开了咽喉,紧跟着手腕用力,刀闪着冷光咻地飞出,正正插上另一头狼的眼睛。
身上压着的狼已经必死,只在反射性地抽搐着,自喉管喷出的血染了无情一身。另一头还没死,瞎了一只眼,声嘶力竭地嘶吼着,又再次冲了上来。无情推开压在身上的狼,却来不及了,眼看着那瞎了眼的狼已经跃至面前,无情只得用手臂去挡。
皮肤已经能够感觉到自狼口中喷出的带血的热气,无情心脏猛地一跳,却听见另一声愤怒的吼叫,那股热气咻地离开,另一头狼从侧面扑倒了那头瞎狼。两个身影在地上滚做一团,一个站起来,另一个以惊人的速度从地上跃起,一口咬住对方的咽喉,前爪抵上胸口,将对方死死压在地上。失败的一方呜咽着挣扎,由挣扎变作抽搐,最后呜了一声不动了。
战胜的一方跑回无情身边,正是小冷的狼兄弟,无情心中一喜,真想要扑上去抱住这个从没给过自己好脸色的家伙。
狼兄弟贴近无情让无情攀上它的背,可还没等无情坐正,又是一声狼嚎,紧跟着四头狼从楼梯处跃出,围成半圆型的包围圈,朝着无情和狼兄弟的方向一点点逼近。
四张血盆大口喷着血雾,鬃毛上沾满了血,血珠在月色下泛着诡异的紫光,这样的情势,就连无情也胆寒了。无情下意识地靠近了狼兄弟,狼兄弟回头吐出什么东西,咣当一声落在无情手边,正是之前那把刀。
保护好你自己,狼兄弟转过去的一瞬间无情似乎听到它在对自己说话,还来不及消化这句错觉般的句子,狼兄弟已经朝着中间的两头狼冲了上去。左边一头狼马上从背后袭击狼兄弟,右边一头则冲向无情,无情向后弯腰避开它的攻击,扯住狼后腿用力一甩,狼头砸上桌腿,木棍应声断裂,桌子倾倒正好压住狼头,无情拿过断裂的桌腿,狠狠刺入狼的胸口。
回过身那边已是一片混战,四头狼缠斗在一起,一个跃起另一个又压下去,混乱的身影中根本分不清哪一头是狼兄弟,无情握着小刀,想要帮忙却无从下手,眼见其中已经有被咬伤倒下的,但厮打还没有停止,看来狼兄弟暂时无事。
偏偏这时又有狼上了二楼,无情顾不得太多,拾起地上的木块当飞刀使,阻止新增加的敌人去攻击狼兄弟,同时朝着楼下,拼尽全力喊出了小冷的名字。
涌上来的狼越来越多,难道是狼群倾巢而出了?无情打烂了木桌的桌板,用断裂的木板攻击,可力气在渐渐流失,有狼避过无情的攻击直直朝着无情冲来,无情一面要对付冲到面前的狼,一面又要守住楼梯口,两手根本顾不过来,力度越来越小,准度也越来越差,避开攻击的狼则越来越多。
终于无情被一头狼从侧面扑倒在地,无情用刀刺穿了狼的下颌,用它来抵挡其他狼的撕咬。忽然一股力量扯着无情向下滑去,低头一看,一头狼居然咬住了无情的小腿,拖着他朝狼群的方向跑去。无情只得甩开身上的狼,将手中的刀甩出,刀刃贴着狼的口腔生生将狼头割成上下两半,无情终于是没有被拖走,却也失去了唯一的武器。
难道我无情注定要死在这里?早知道会被万狼活吞,倒不如当时就让小冷把自己吃了,那家伙起码还会温柔一点,也能得个全尸。无情惨淡一笑,在两头狼同时扑上来的时候,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
没有被咬到的痛感。面前一阵疾风扫过,滚烫的血洒了一脸,无情睁眼,见一道寒光从身侧直直扫过,一头狼便呜咽着倒在脚边。无情撑起身,怔怔地看着这突来的转机,小冷高大的身影不断地旋转跳跃,那道救了自己的冷光就在他身边如缎带般缠绕,冷光过处便是热血飞溅,不断有狼扑上去又倒下,站起来再扑上去,再次倒下已成了尸体。
剑太快,光几乎成了面,一个个光亮的扇面,在血气充盈的空间里,划开一道道炫目的伤痕。
终于,狼群退去了,哀怨的狼嚎渐渐远去,天空逐渐变得明亮,空气里弥漫着浓稠的血气,只听见阳光刺入森林时万物复苏的沙沙声,还有两个人粗重的喘息。
遍地狼尸,唯一的生气,只有两个人,一坐一卧,喘息着,生存着,谁也没有说话。
待天色完全亮起来,无情终于看清了小冷手中的东西,昨夜发出冷光的东西,一柄墨黑色长剑。而坐在那里的小冷,呆呆地盯着狼尸中的一点,没有表情,脸上被无情嘲笑了数次的黑白分界线,此时却如同一层阴影,惨淡地罩住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血染满身,小冷整个人变成了红褐色,在微黄的晨曦里,在边缘散出晃眼的血红。
冷血……不知为什么,无情想到这样一个词。
他为什么会用剑?无情不解,这家伙一直和狼生活在一起,狼不可能教他习剑吧?无情想起昨天看的武侠小说,心里自我嘲笑,难道这世上还真有什么武学奇才不成?可此刻无情笑不出,也什么都说不出,他知道小冷现在很难受,因为就连自己心里,也是一阵阵的疼。
忽然小冷站来起来,无情想喊他,那两个字到了嘴里,又生生咽了回去。
无情静静地看着他站起身,走进前方隆起的尸堆,抱起其中一具尸体。小冷的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咕咕声,他忽然抱紧了狼兄弟的尸体,冲到窗边一跃而下,就这么消失在无情的视线中。
无情仍是安静地躺在原地,他看着那扇窗,阳光淋漓洒下,浓重的血气熏得无情头疼,心口猛地抽痛,无情咬着下唇蜷起身子,坚持了一会儿,抽痛却越来越厉害,他终于撑不住,彻底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