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里的花》树下有座山

1、第 1 章

　　“罗姆。”他看着那个坐在花园里的秋千上的女孩，她似乎凝视着旁边的花草发呆，任由刚刚没过脖颈的黑发乱蓬蓬地支棱着。
　　“过几天你就十二岁了，想要什么礼物吗？”他过去拍了拍女孩的肩膀，虽说是爱抚的动作，但是他的表情依旧不苟言笑，让人感到违和。
　　“啊？谢谢父亲，不过让我想想。”那姑娘微笑着扭过头来，脸上的表情不由自主雀跃，在思考了会儿之后，她最终作出了决定：“还是送我往常一样的礼物吧，给我一本您收藏的书。”
　　那个黑发的男人微微颔首，然后没再关注那个姑娘，自顾自地整理了公文包里的一沓资料，然后就离开了他们所居住的别墅——这里位于特级区采光一流（当然是人照光），设备齐全。特级区的绿植覆盖率很高，同时温度始终适宜，四季如春。
　　罗姆并不清楚自己父亲的工作，只是隐约记得他有一片在特级区边缘的土地。
　　这间别墅周围连带着的温室，牧场，以及规模不算很大的树林全都属于他们。她几乎不离开家，也不经常和陌生的人接触。渐渐就习惯长久的孤独，因为他的父亲每次离开家去工作或者是干别的什么都会持续几个星期或者几个月不回家，而家里的仆人和她也没什么共同话题，大部分时间里，她只能窝在自己房间里看书，或者是在花园坐一下午发呆，她很会打发时间。说实话，有时她就感觉自己是地表童话里面的莴苣公主，被长长久久困在塔中。
　　%父亲也不怎么和她交流，唯一能多聊一会的话题就是地表。她时常想象地表——几乎都被沙漠覆盖，废弃的钢筋混凝土铸成的高大建筑破旧衰败，几乎看不到生命的痕迹。但是她在意的不是这个，她最爱幻想起一片浑浊的海域，大面积地被污物掩盖，颜色几乎是红褐色，无边无际地展现出庞大的悲哀。她热爱大海，总是幻想着它曾经或许是湛蓝的，美丽的模样，但是地下城没有海，只有人造的湖泊。即使这里鸟语花香，比外面的世界美丽无数倍。但是她相信一切都会变好。
　　因为她的父亲也曾经对她说过：“总有一天人类能生活在原本的土地上，只要我们不像那些背信弃义抛弃躯壳的懦夫，只要我们愿意等待着，并付出血与肉。”父亲一直有这样的坚持。
　　她总是相信她的父亲，他是她的天地。他教育她很多，她尊敬他。
　　父亲是个很厉害的人。她一直这么认为。最后她叹了口气回了自己的房间，换上另一套干净整洁的棉麻布料的衣服，准备去上接下来的历史课。
　　“这一批的成功率如何？”
　　“雷诺博士，恐怕不行。畸形率很高，而且剩下的也有一些其他疾病。”一个长着娃娃脸的高挑女士说。
　　“那就局部安装。”罗姆的父亲，也就是马迪尔——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就像是他对罗姆说话时的样子。说实话，他的学生和同事们都在私底下悄悄揣测他是不是个面瘫。
　　这个实验已经进行十几年了，从马迪尔的父亲开始，可进展微乎其微，实验对象的生长周期太长，而现在地下城的实现动物显然也不太够用。他们尝试着在实验对象体内植入其他生物的一些基因，也用了其它一些方法，但似乎没有好转，失败率很高，这与处处受限的科技水平有关——即使在大抹消之后到现在他们的科技技术已经重构了许多。
　　尝试了很多次，最后他们只能放弃了成年体的实验，转而是从胚胎开始重新编辑基因链，但是时间成本长得让人难以忍受。
　　总之，那些幼年实验体被统一收编在试验基地的一个大楼内，军队化管理。
　　至于实验场地，则全部都是马迪尔?雷诺提供。他是一个大型医药公司的继承人，据说他们的家族在地面时期就已经声名显赫了。这个集团提供了地下城三分之一的药品，同时还有许多旗下产业。
　　在地下城，分为特级区，A区，B区……直到F区。其实除了特级区，A区和生活质量最差的F区以外，其它区域生活水准都差不多。但就算是发配给劳改犯的F区，想要衣食无忧也不是一件艰难的事情，F区设有大量工厂，也有大量岗位，由于网络不能使用，所有机器人只能由人工实时操作，剩下一些能使用的代码也只是基础的。
　　而特级区和A区，是由一些顶级富豪和科学家，政治家居住的。但是，地表时代国家的影响已经可以忽略不计，只是由各个种族派代表共同组成“人类联合互助会”。在除了最富有的两个区以外，剩下的所有区都由各个种族自治。最中心的区混居，每个区域都有推选出的两个治理官，三年一调换。同时治理官其实并没有太多特权，和居民的生活水准也没有太大差别。那些富有的都已经移居了。而且现在的移居制度是半封闭，也就是——除非你有能耐被推选为互助会的代表，或者是人才引进，否则还是老实住在原来的区吧。

　　“罗姆，别走神。”一个褐发微卷，身材丰满的蓝眼睛女人温柔地提醒。
　　“对不起老师。”姑娘如梦初醒，“我刚才在想象您之前说的，地表时代的样子。”
　　“罗姆，地表时代的那些自然景象的确十分美丽，也可以出现许多自然气候。但是我还是得提醒你一点，地表时代的人类的幸福水平远远不如我们地下城时代，甚至有饿死人的情况发生，就在我们如今荒废的那几片土地上。对于普通的百姓而言，这并不是一段值得骄傲的历史。”她温柔的眨了眨她的蓝眼睛，“当然了，我们总有一天能找到一颗表面适宜居住的星球，但是也许要等很久。地下城还是太拥挤了，无法创造出绵延几千里的山峦，几百万平方公里的森林，还有，海洋。”她对她笑了，她知道她喜欢海洋。
　　“你知道曾经的海为什么是蓝的吗？虽然那是你之后的课程，但是我先告诉你，是因为天。你知道为什么曾经的天是蓝的吗？是因为有大气。”
　　罗姆开口了：“老师，我不想去寻找别的星球，我只想重新住到地面上。我的爸爸说过的，这是有可能的。”
　　女人笑笑：“雷诺先生的确是一个厉害的科学家，但是我想，这一切就算是对他来说，也是很难的。”
　　“父亲他是科学家？他是干什么的？”罗姆眼前一亮，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听说他同时拿到了环境学和生物学的两个学位，还发布了一篇环境学的论文，当时还拿了个挺大的奖项。”一边说着，女人一边拿起了罗姆的笔记检查，“但是具体是讲什么的论文我也不是很清楚，毕竟我不是专业的。”
　　“你的笔记写得不错。”老师最后笑笑，“时间到了，姑娘。”
　　罗姆向老师到了别，脑子里想着父亲的事，她竟还不如一个外人了解她的父亲。父亲从不提起，她也不敢去问。想到这里，她难受地咬住下唇，下次再见到父亲，一定要问他个清楚，她下定决心。

　　不过直到她生日的那一天，她还是没有等到她的父亲回家。只是早上，一个高挑的女人造访了她，那个女人长得很年轻，看不出年龄，头发乌黑，穿了素净的白衬衫和西装裤，简单整洁。
　　“是罗姆小姐吧。”她微微笑，“雷诺先生让我把你的生日礼物给你，生日快乐。”
　　接着她掏出了一封被火漆封上的信，略微有点凸起的痕迹。
　　罗姆接过，捏了捏，是一个硬硬的扁平的东西。然后她才想起了礼节，
　　“谢谢您，额，女士，怎么称呼？”
　　“我叫季安，叫我安就行。”然后罗姆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前的这位安女士是个混血儿。
　　“谢谢您了，安女士。”她笑笑，“您要进来和我一起吃午餐吗？虽然有点早了。”
　　“不用了，我还有一些工作要做，得快点回去。唔，我是雷诺博士的助手。”说完安就半侧过身，准备离开。
　　助手？罗姆在那一瞬间闪过很多猜想。
　　“等等！”罗姆酝酿了会儿，最后情不自禁的叫住了女人，“等等，先别走！我想知道，我想多了解父亲一些。”她看到安停了下来，继续道“请您多告诉我一些关于父亲的事情吧，拜托了。我从未了解我自己的父亲。”
　　很奇怪，罗姆敬爱自己的父亲，但是什么都不敢问他。
　　安怔了下，看着面前这个正在直勾勾凝视自己，脸上的镇静快要绷不住的女孩，不禁抿起嘴笑了，“啊，罗姆小姐，我可以告诉你一些权限以内的信息。你的父亲是一位科学家，他有着高尚的，无私奉献的品质——不论是奉献自己还是他人。我们进行的实验并不能告诉你，但是，我相信你早晚有一天会知道的。说实话，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地下城的生态系统最多维持两百年，再之后要么被电子人攻破，要么会有人口，资源问题。但是，总会有办法的。罗姆小姐，一起为了未来努力吧。好好学习哦~”她俏皮地对罗姆眨眨眼。
　　罗姆对于这个模模糊糊的回答感到不满，不过她也明白自己并不能从眼前的这位黑发黑眼的女子那儿得到更多信息了。
　　“好了，那么再见，罗姆小姐，期待您的成长。”
　　罗姆目送着安急匆匆离去，揭开火漆后然后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里面静静沉睡着一把古铜的，花纹繁复的钥匙。旁边附着一张纸条：二三楼楼梯拐角边的房间。
　　罗姆知道那个房间，门永远都是关上的，罗姆也从没有想过打开门看看里面是什么。
　　她拿起钥匙，牢牢地攥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