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卵玫瑰》姒月喵

52、第51章 呕吐的秘密

　　第51章《呕吐的秘密》

　　暴饮暴食是对身体的严重摧残，学习那么好的姚婧伊岂能不懂这个道理？
　　眼看自己的身材一天天走样，自己的胃病一点点积累，她也想过改掉这个毛病，却像染了毒瘾般难以轻易摆脱。
　　模仿清朝皇帝“食不过三”，采取老中医建议的每口嚼二十下，或每顿用小碗衡量……姚婧伊在控制饮食上下的功夫不比学习少，还想过一样吃三口或一样吃三个最小值。
　　那米饭怎么吃？一粒！面条怎么吃？一根！扯淡！更想过控制吃饭速度，特别是在情绪激动或压抑的时候，她在饭堂边默念“唧唧复唧唧”嚼五下，再“木兰当户织”停五下。最烦有人过来打搅她，一打搅又失败，一失败又生气，一生气又狼吞虎咽，直到吃得胃疼才停下。
　　当她肉嘟嘟到已看不出曾经美丽的脸露出眼前满盘狼藉的表情时，她擦擦眼泪知道自己又失败了，学习再好也没辙了，那就破罐破摔吧。
　　路过的男生指指点点，仿佛能点到她橡皮泥似的身上，一压一个印，嘲笑的痕迹；关系好的朋友问她怎么了，她肉嘟嘟的脸挤不出笑，内陷出笑的盆地：“没事，这次没考好。”
　　然后，大家就要说她太“凡尔赛”，成绩好到无人能敌还不知足。正如她胖到极致还不罢手，真是个贪婪的人，成绩和脂肪……什么都想要。
　　在克服暴饮暴食的这场孤独的攻坚战中，姚婧伊一直在单打独斗。
　　父母带她看心理医生，医生的话像一壶怎么烧都没味道的白开水：“心病只能靠自我调节，你还小，要对自己的身体负责呀。你看你爸妈那么疼爱你，有什么想不开的？”
　　不用他叨叨，姚婧伊都能背出这些陈词滥调。可就和考灵活多变的政治题一样，不背一定不行，背了也不一定行。道理小孩子都懂，但小孩子偏要任性，而她在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死了啊……
　　姚婧伊承认看似温柔软绵的自己对健康的挥霍任性到遭天谴，她不到十七岁就做了两次胃镜，暴饮暴食使她年纪轻轻就胃病缠身还死不悔改。
　　初二最后一次做胃镜时仍是慢性非萎缩性胃炎①，还有小小的贲门息肉②，专家说无大碍，叮嘱她注意饮食即可。
　　姚婧伊用面对所有老师时从不忤逆的好学生形象说“好”，但具体是怎么注意的，实际是怎么“好”的，她心里最清楚。
　　言而无信，冠冕堂皇。没想到她也成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那种像她的老师一样，她最看不起的人。
　　她的老师是第一个说爱她的人，小小的姚婧伊看在他爱自己的份上选择原谅，并努力爱上这个比她大三十岁的人，一个他的女儿都比自己还要大的男人。
　　直到父母得知他们这种畸形的关系，盛怒之下把这个她还是爱不上的男人送进监狱时，姚婧伊才明白老师骗了她。老师别说爱她，就没把她当人看，她是被老师骑身上打屁股插进去的小小母狗。
　　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像失恋又不像失恋，她迷茫在七岁那年，认识英语的ABCD的那年，学习语文的a“阿”、o“哦”、e“鹅”、i“衣”、u“乌”、ü“迂”的那年，背数学乘法口诀的那年。
　　之后看到电视剧《情深深雨濛濛》③中，喝醉酒的陆梦萍被三个小混混扯开衣服，转场就到衣衫褴褛、浑身是伤的她半夜回家，被姐姐陆如萍偷偷带到浴室洗澡时，哭着说“我被□□了”的情节，她陡然顿悟自己也是陆梦萍，因为她也曾那样绝望地哭泣过、哀求过、失败过。
　　幸运的是，当姚婧伊成为陆梦萍的时候，她比陆梦萍的年纪还小；欣慰的是，那些小混混很野蛮，不像姚婧伊的老师，说他是因为爱她才这样做，多么温柔的人；幸福的是，陆梦萍后来怀了连自己都说不清生父的孩子，还没来生理期的姚婧伊不会怀孕……
　　姚婧伊真是上帝的宠儿！
　　因为她很早很早就在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年纪，被一个老男人爱上并占有。
　　可为什么当她长大后随着读书越多、脑袋越清醒的时候，她才越发觉得……自己比虚构故事中最终因堕胎出了事故，不幸失去生育能力的陆梦萍还要惨？
　　该死的长大！该死的懂事！该死的给她带来摧毁性灾难的美丽！
　　美即罪恶，美丽的自己就是罪恶。
　　姚婧伊想过一死以谢天下，但父母怎么办？还要拿自己正义的死去惩罚足够无辜的父母？还是毁容、自残……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不能做得这么明显，她只是不想让自己再美下去而已，她只是惩罚自己，好端端地寻死干嘛？
　　那就让自己变胖变丑吧，胖到丑到任何男人都起不了欲望，她就赎清了这满身罪孽！
　　就这样，姚婧伊吸入暴饮暴食的第一口毒，可她不知道，这是另一种精神上的大烟，一种癌。就像清末洋人用鸦片轰炸开中国天朝上国的大门时，大家都心知肚明鸦片吸到最后会死人，可不吸死得更快、死得更痛苦……
　　姚婧伊不知道自己这样作践下去还能活多久？但只有撑到胃痛时，她才前所未有地踏实下来。因为她被自己种下的罂粟花填满了，骗她说爱她的老师也填不进去满满丑丑肥肥的自己啦。
　　忽然，她发现那瓶直到现在仍被自己当宝一样供在床头柜上的苏打水，全程目睹她刚才丢人的样子，看到她如何一口一个脆脆鲨，没嚼几下又塞进去另一块威化饼干。
　　她胖到肿的脸被食物撑得快爆炸，她吃得过快以致咳嗽让嘴里的食物像屎一样拉出，自己的口水是淋上去的尿水，盖浇饭的感觉。
　　姚婧伊张着嘴哭了，嘴里乱七八糟的食物一块接一块掉下，是脱落的墙灰，混着她的鼻涕和眼泪，她觉得自己就是一坨大便。
　　她没救了。
　　不久前姚婧伊也是因那瓶苏打水决心改掉暴饮暴食的毛病，控制饮食，加强锻炼。她坚持好久了，真以为自己病好，不料近日同一级马晓涵的惨死，让她不受控制地回想起自己也曾是陆梦萍，马晓涵是死了的陆梦萍。
　　她们都好惨好惨，死了的马晓涵和活着的姚婧伊，到底谁更可怜？
　　“呕——”终于，和姚婧伊一样被折磨多年的胃，若再也装不下的垃圾桶吐出。
　　姚婧伊感觉胃被泼了硫酸，她吐了一地，嗓子、食道火辣辣的，地上的秽物脏兮兮的，她是被野狗翻倒的垃圾桶，她也是小野狗，老师最爱的小小母狗。
　　“呕！”燕姝双手端着垃圾桶，险些以为自己是端着锅准备喝汤。可再怎么干呕，她都吐不出任何自以为马上控制不住的东西。
　　这样的症状持续好几天，迟迟不来的例假也持续好几天，她把空荡荡的垃圾桶丢一旁，手朝下捋着胸口，脑子朝上涌着猜测。
　　怀孕，这是燕姝无意中开玩笑地冒出，下一刻却笑不出的猜想。
　　就在今年八月份的那个夜晚，她主动用身体了结了与扈虹的情缘。两人都是头脑发热没做丝毫措施，燕姝及时吃了药，并不觉得自己会中招。
　　然而，这不保证万无一失。
　　不管天塌了没，燕姝已轰然倒在自己一米八的公主床上。床边四角的柱子围着她，帘子像穿了束腰带被卷在床杆后，可自己的肚子一旦大起来，绝不是束腰带能勒回去的。
　　验孕是燕姝并不陌生的事，她例假一直不太准，母亲燕妮忙事业也不管她。
　　当高一长达两个多月不来例假时，她在饭桌上诚实地告诉母亲，只得来母亲停下夹菜的行动。日式的细细的筷子头对着燕姝面前爱吃的荷兰豆，下一秒似乎要插入而非夹住：“你是不是和男同学乱搞？”
　　瞧，这就是自己的母亲。
　　燕姝把筷子插在自己碗里的白米饭上，像对着母亲祭奠两支烟，这是不孝，她只能把自己当做烟后的遗像，脸上的表情是袅袅炊烟的朦胧：“没有，您带我看病吧，我敢去。”
　　这样的坦荡让母亲冷峻的脸闪过一丝愧怍，却不代表医院的妇科大夫会相信这个年纪最容易冲动的女孩子：“验一下为妙。”
　　搞笑死，要自己真怀孕，哪轮得着到医院用验孕试纸检测。
　　燕姝恨极了那家医院女厕与妇科病区的距离，穿着校服的她小心地端着小小的塑料杯穿过人群时，那些投来的形形色色的目光像宾馆的针孔摄像头，热情地窥探着她这张显幼白净的面庞下，藏着怎么风骚的故事。
　　结果无疑是清白，但燕姝笃定她的清白已毁于母亲和医生的怀疑，还有那些看客戏谑的眼神。
　　被践踏的尊严是再也补不回的□□，燕姝被自以为是的大人和社会的大染缸侵犯了。
　　“姝儿，我能进来么？”
　　燕妮的声音隔着门都能侵入一种不容抗拒的命令，能是“必须”的意思。这些年来燕姝也疲于反抗，起身拉开门，连她看都不看又倒床上。
　　“这么烦我？”
　　“没有，不舒服。”
　　“咋了？”
　　母亲干瘦的手搭在燕姝的额上时，她才发觉母亲有多瘦，恍如枯死的胡杨屹立不倒，她是被胡杨守护的沙棘花。
　　“没事，就是困得很。”燕姝看向母亲，她换了一对大圆耳环，耳环镶着沉甸甸的钻，本就瘦削的母亲是珠光宝气下默默受刑的女王。
　　“那就好，要照顾好自己啊。”燕妮靠在燕姝身旁，摸着她柔软的长发，倔强的声音难得被捋顺，从铠甲变成棉袄：“我要去日本进修一年，明天就走，妈妈不在的时候，凡事要靠你自己啦。”
　　【注释】
　　①慢性非萎缩性胃炎：指不伴有胃黏膜萎缩性改变、胃黏膜层见以淋巴细胞和浆细胞为主的慢性炎症细胞浸润的慢性胃炎。
　　②贲门息肉：是发源于贲门部粘膜上的一种良性肿瘤，和经常饮酒、饮食不规律、食道炎症反复刺激、遗传等因素有一定关系。
　　③《情深深雨濛濛》：改编自琼瑶的小说《烟雨濛濛》，以20世纪30年代的上海陆家为故事主轴，讲述那个战乱年代的爱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