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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同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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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越来越近,显然是冲着容之来的,偏偏后者全然不觉危险,甚至还礼貌地敲了敲门。
江望和弯腰想把它抱起来,小黑猫却躲开了她的手,轻盈地跃过门槛。
身后的小猫咪们也跟着往屋里跳,它早有预料般,尾巴一扫,“哐”一声关上了门。
被拒之门外的小猫躲闪不及,一只只如打鼓般咚咚地撞在门上,门外霎时哀嚎一片。
小黑猫恍若未闻,两三下踩着凳子跳上桌。
茶杯中还剩些江望和喝剩的凉茶,它低头喝了两口,小脑袋一顿,急切地将剩下的全喝完了。
江望和顺手把窗户也关了,坐在它对面,又将茶杯填满了。
她约莫能猜到门外那几十只小猫的来历。
花家不比李府那样的普通人家,弟子并非等闲之辈,容之为了行动方便定会化出原形。若只是招来弟子抓捕倒也没事儿,可他万万没想到花家养了猫。
容之身上仙气浓郁,外形又与猫咪极为相似,在那些小猫眼里,就像是行走的猫薄荷般诱人。
它绕着花家座落的幽云洲跑了两圈,非但没甩掉几只,反倒吸引来了更多,这才出现了如此狼狈的一幕。
小黑猫整个毛茸茸的脑袋几乎都塞进了茶杯,尾巴随意地摆在桌上,一晃一晃的。
它喝完后仍意犹未尽,又想再添一盏。
“过夜的茶不能喝太多……”
江望和眉心蹙了蹙,伸手要将茶壶拿到一旁,却不料小黑猫先一步将尾巴缠在了茶柄上,入手毛茸茸一片。
小黑猫耳尖瞬间立起,身周戾气陡然暴增,条件反射般猛地往身后扑咬过去。
“嘶——”
指尖一阵剧痛传来,江望和手抖了一下,茶壶脱手砸落。
“啪——!!”
小黑猫一惊,耳朵抖了两下,视线触到她满手的殷红血液时,瞳孔骤然一缩。
容之咬得这一下可不轻,尖利的兽齿直接在指肚上戳了个血窟窿。
也不知是不是它牙上有毒,江望和用布条死死缠了好多圈都没止住血,额角已因为失血过多渗出细细的虚汗。
江望和本就体虚,眼前已开始黑一块白一块的,也不敢走路,只能难受得闭上眼,用左手撑着脑袋,以防突然昏过去。
不知何时,指尖直戳脑仁儿的剧痛缓解了不少,甚至传来阵阵酥酥麻麻的痒意。
江望和睁开眼,模模糊糊看到一团小小的黑色影子,又眨了两下,才看清。
小黑猫正坐在她沾血的手边,一下下轻轻舔舐着那处伤口。
原本血流不止的窟窿在它的舔舐下,不仅止住了血,痛感也渐渐麻木,只是那表皮之下裸露的血肉依旧有些吓人。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小黑猫耳朵紧张地垂了下来,前爪揣了揣,将自己缩得更小了。
江望和试着蜷了蜷手指,伤处已没有任何知觉。
小黑猫悄悄瞥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舔舐地更加卖力,江望和却抽回了手。
“您露出这样的表情会让我误以为……我才是上仙。”
她垂下眼,从乾坤袋中拿出干净的棉布撕成条,一圈圈缠在手上。
单手打结属实费劲,就在她又一次失败之后,眼前蓦地一暗,投下一个高大的阴影。
容之屈膝半蹲在地上,轻轻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膝盖处,修长的指节缠着雪白的布条来回翻转。
他微蹙的眉心轻轻颤抖,专注于手上的动作,柔和的灯光落在他薄薄的眼皮上,自眼睫至眉梢形成长长的流畅线条。
他松开了手。
那是一个极丑的蝴蝶结——江望和从未见过这么丑的。
江望和抽回手藏进袖子里,视线落在容之脸上,后者却缓缓垂下了眼。
江望和宽慰道:“我没事,大部分妖兽的尾巴都是绝对私密领域,‘摸尾巴’在您眼里一定有什么别的含义吧。”
容之看了她一眼,垂下头,好似陈述某个无法赦免的罪行般:“我伤到你了。”
从他那一晃而过的眼神中,江望和读出了一股浓烈到她几乎理解不了的歉疚,甚至……悲戚。
好似被一张大手攥住了心脏,并且在不停收紧。一股她说不上来的不适感,席卷了她的大脑。
江望和秀眉紧拧:“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容之手中攥着沾血的布条,别开了眼:“我,做错了事。”
烛光自上方投下,他眉眼全部笼罩于阴影之中,整个人好似蒙上了一层灰。
“事情的对错不是看谁受伤严重。是渴了要喝水是错?还是敏感部位被侵犯后自卫是错?”
容之睫毛轻颤,抬起头,眼神有片刻的模糊,却猛地撞入一双平静如深潭的黑眸。
“这只是场意外罢了。”
她语气轻缓,好似一捧带有凉意却不冻人的雪,将炙烤着他心口的火焰熄灭,蒸出温暖的雾气来。
江望和拿了扫帚打算将打碎的茶壶扫到一边,刚扫了两下,容之掐了个决,茶壶便恢复如初飞回了桌上,地面水渍也清理得干干净净。
江望和眉毛一挑,刚要夸他两句,远处突然响起悠远有力的钟鸣。
她仰起头。钟鸣一阵接一阵,颇为急促,好似要发生什么大事。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花家弟子的叫喊声。原本要抓猫的弟子也顾不上遮掩脚步声了,各个健步如飞往回赶。
江望和一开门便逮着一个举着火把的弟子:“出什么事了?”
弟子见是客人,拱手作揖:“是断魂坡出事了。经长老处死的邪魔妖物向来埋在那儿,几百年来从未出过岔子,今夜不知怎得,那些邪物竟全爬了出来,好似活过来了般!”
江望和一怔,下意识回头看屋内的容之,后者却先一步跳到她的肩头。
弟子说完,见她脸色发白,想到什么忙解释道:“哦,客人不必担心,我花家弟子定会尽快将此事处理妥当,惊扰了您休息,还请见谅。”
江望和摸了摸鼻子,清咳了两声道:“我与你们一同前去吧,我是名大夫,多少能帮上些忙。”
弟子一听,连连摇头摆手:“万万不可!您是公子贵客,哪有主家劳烦客人的道理!”
江望和执意要去,弟子实在推脱不过,眼看着集合时间要到了,只得应允下来。
江望和跟在弟子身后,双手环胸,左手掌心向上,轻勾了勾,怀中便落入一只沉甸甸的温热。
低头见小黑猫巴巴地支棱着脑袋,似有些急不可待。她心中哼笑一声,曲起中指在它小脑袋瓜上一弹,发出“咚”的闷响。
小黑猫耳尖一抖,捂着头缩成了煤球。
这断魂坡会出这档子事儿,八成与容之脱不了干系。
阴阳五行,相生相克。
仙气有所引,自然也有所斥。
仙魔自古不两立。花家是降魔世家,不知道处死过多少邪魔,死去的邪魔只留一具空壳和半身邪气,容之身上仙气浓郁,又绕着幽云洲跑了整整两圈,邪气怎能不受惊扰?这才一个个爬出来想跑。
江望和赶到时,断魂坡底下已聚集了数百名弟子,他们各个高举火把,耀眼的火光把黑夜烫出了密密麻麻的洞。
长老将封印符纸分发下来后,方才领她来的弟子分给了她一张,叮嘱她关键时刻用来防身。江望和道了谢,收起符纸后尾随着队伍一同上了坡。
入了结界,眼前多出一层厚厚的雾霭,裹挟着浓重的腥寒之气,高大的枯木,如同从地中钻出来的巨大手掌,细长的五指直插进暗无天际的空中。
队伍很快四面八方分散开,约莫是秉持着对她人身安全负责的态度,那名领她来的弟子自动将她归入了自己小队中。
交谈中得知弟子名叫花义,同行的还有一名眉目清秀的女弟子,名叫花妙。
三人打了个照面,花妙眉心一拧,拽着花义走到树下。
距离稍远,江望和听不清两人在争执什么,却也能猜个大概。
今夜断魂坡这事是因她而起,这趟也是她硬要跟来的,没必要让两人因为她这个“拖油瓶”伤了和气。
江望和走近了些,气恼的女声传入耳中。
“一队总共三人,你还加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虽说这里都是尸身,可若真遇到一等,特等,仅凭你我二人如何敌过?”
花义语气生硬:“那也不能叫她一人。”
“是她自己硬要跟来的,真出了事与你我何干?”
眼看着两人要吵起来,江望和上前一步,微微颔首:“我略懂些仙术,定不拖二位后腿。”
两人顷刻间噤了声。
周遭安静得只有树叶沙沙声。
花妙衣袖一甩,大步朝前走去,与她擦肩而过时冷哼一声:“但愿如此!”
花义摇了摇头,走上来宽慰了几句,勉强打了个圆场。
花妙堵着气走得很快,江望和落在后面,听花义讲断魂坡的来历,兴趣正浓时,前方突然响起一声惊叫。
“啊!!”
身体落地的闷声传来,花义面色一凛,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在即将靠近花妙倒下的身子时,高大的身躯突然一晃,“砰”地跪倒在地上。
江望和眯了眯眼睛,犹豫了一下,抬脚朝前走去。
“别过来!”
花义回过头,厉声喝止。
江望和停下脚步,抚了抚怀中躁动的小猫:“发生什么事了?”
花义指尖剑光一闪,斩断了死死抓着他脚踝的手,举起火把一看,果不其然看到一条乌青的胳膊僵直地从地面捅出。
他又是一剑,斩断了抓着花妙的手,将她扶了起来。“啪啪”两声,两只手失去力道砸在地上。
两人对视一眼,花义试探着超前迈出一步,铺满地面的枯叶好似被风吹起,又好似有什么在底下钻过。
花义没再动作,他四处照了照,待看清脚边两只断手时,神色怔了一瞬。
方才他没注意,以为是一左一右两只,现在才看清,那分明是两只右手。
这底下邪魔不止一只!
意识到后,两人背抵着背,迅速掏出封印符纸,摒住了呼吸。
断臂不知何时消失不见,悉悉索索的动静又响了起来,以两人为圆心,拱起一圈一圈的弧形,由外向内越缩越小。
两人指尖白光大盛,视线紧紧盯着那一圈圈的波纹,眼见着距离不到三尺。
一道女声突然插进来,搅乱了原本紧张有序的计划。
“你们没事吧?我过去了?”
两人脊背皆是一僵,抬起头,只见江望和抱着猫朝这边小跑过来。
而两人脚下正在绕圈的邪魔,好似发现了更加美味的猎物,硬生生往回拐了个弯儿,蛇一般飞速朝江望和袭去!
地上平白又多出四条歪歪扭扭的弧线。
他们也是这才意识到,这哪里是两只邪魔,分明是六只!
花义瞳孔骤然一缩,冲着小跑而来的身影吼道:“快跑!!!”
江望和震了一下,猛然顿住脚步,迷茫地抬头望向他,而那六道弧线已距离她不到一尺,两人哪怕是用飞的也来不及。
花妙一咬银牙:“只会傻站着,就说不该带上她!”
在距离她脚尖五寸之处,六根又粗又长的乌青手臂突然破土而出,哗哗的枯叶摩擦声几近刺耳。
手臂长到足足有七尺高,如铁笼般将她围困其中,手掌张开向下,六张大手合在一起,飞速向下拍去,力道之大能将江望和直接拍成肉泥。
可不知发生了什么,那手掌突然停了下来,好似被什么看不到的硬物挡住了。
下一秒,六根手臂被齐齐震开,好似遇到了洪水猛兽般眨眼间缩回土里,四处逃窜。
可逃窜的速度却极快降了下来,不多时,便停住不再动弹。而它们最终所停之处覆盖的枯叶,缓缓被黑红的液体浸润,覆盖。
两人死死盯着这诡谲的一幕,谁也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