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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伤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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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会淹没往事,扼杀恶灵,封存爱恋。记忆也可以骗人,虚构、错构、屏蔽,却都会让人认不清现实。过去,肯定是存在且无可挽回的,只有现在和未来,才会被改变。
他的记忆丢失了一块。
不止是他,他们的记忆,都丢失了一块。
站在周归余的宿舍前,他深吸了口气,才去敲门。
该怎么来问她这件事?他没个头绪。如果她不在这里,总不可能是回去了吧?
没有应答,他又敲了三下。
但房里静悄悄,真的没有声音。
事情似乎在朝坏的方向发展。他抿嘴,掏出卡去刷。
这张房/卡,是在他枕头下发现的。
如果要来找她,是只希望他找过来吗?
将门开了条缝,见无数明亮的光线争先而出,要把这个角落都照亮,他吓了一跳,迅速侧身进去把门给关上了。随后,他才看清里面的景象。
哪里是光线明亮?分明是澄澈的炁体充满了整个房间,飘渺如仙境,连空气都变得纯净了起来。
周归余躺在床上,闭目沉睡,呼吸沉稳。她的头发变长了,一下子就到了腰边。人似乎也长开了,看起来不再稚嫩,更具有女人味。时间仿佛在她身上按下了快进键,让她一下子成长了将近十岁。
怎么会这样?他环顾四周,见身遭的炁体并未排斥他,才小心走过去。
很充盈的炁体。他不过呼吸了几下,就感觉丹田温热,浑身舒爽,甚至经脉都感觉畅通了起来。
但这些炁,是从她身上消散出来的。
她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身上穿的还是今早他出门前的那套衣服。该不该把她叫醒?
她的手里握着一把手术刀,刀刃上沾了血,黑色的,浓稠得像是石油,将床单周围烧出了个洞。这刀他见过。之前去魁儿爷家,路上遇险,她用过这把手术刀。像一道流光,很锋利。
她身上有伤,是一道抓痕,从右肩斜向下,一直到她的心脏位置,看着狰狞可怖——这道抓痕让她的衣服裂了好几道口子,血液浸染得周围都是红色,现在都还未完全凝固。
他的记忆丢失了一块。
那条蛟,破海而出后,是奔着他来的。
当时他在甲板上,避无可避,是周归余,与他换了位置,替他受下那一爪。
十二经皆听命于心,故为君,位南方,配夏令,属火,故为君火。
十二经之气皆感而应心,十二经之精皆贡而养心,故为生之本,神之居,血之主,脉之宗。
丹田虽存炁,却不如心上的精气更重要。就像他们圈内入了邪门的外道会靠吃心来提高修为一样,这条蛟龙想靠吃掉他的心脏来恢复实力,他还觉得挺合理的。
就算不是他,那也会是其他人。与其是其他人,那还不如是他。
你是以为这事儿和你有关吗?
把他们的这段记忆都抽走,代价就是这个吗?
被抹掉的记忆纷至沓来,他把凳子拉到她床边坐下,默然不语。
茫然。不知道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他伸手想把她叫醒,但又怕突兀,最终又缩了回来,选择起身去医务室拿药。
她这伤恢复起来估计要花点时间。不管怎么说,先把伤口处理了吧?
此事不宜声张,他给二壮发消息,让她把监控删一下。
年轻的医生似乎也隐隐察觉到了什么,问他是否需要帮忙,如果他不方便,也可以让护士去,他摇头说不用。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把药盘端回房间,他用剪子给她把伤口周围的衣服都剪掉,拿碘伏清洗。
她肩上有五条爪痕,抓痕很深,最中间的那一条还差点见了骨头。怕有腐肉滋生,引起感染,他迟疑片刻,从她手里抽出了手术刀。
刀还在铮鸣,他差点没握住。
也是,都化物了,不愿意听他使唤很正常。
他用力握住,抽出一截纱布,想把刀身上的血给擦掉。可惜,擦不掉。纱布一沾上刀上的黑血,就烧起来了,在顷刻间化为了黑灰一团。
就挺……
他挑眉,把碘伏倒上去,碘伏也蒸发了。
奇怪。那为什么放到她身边,没有伤到她,只是灼到了床单?
他把刀拿起来仔细端详,试探性的把手指放了上去。emmm……不仅没有被烧到,那黑血,反而还褪下去了一点。
有点意思。他用力往下按,刃便破开肉,让他的手指出血了。红色的血往外冒,顺着刀身流下,与残留在上面的黑血相遇,触之即溶。见此,他立即把手指松开。
最后的疑问也明了了。那条蛟,为什么会视拥有炁体的一切生物为敌人,不惜将它们捕食?原来是这个啊。是因为炁,能将它的血净化。
她无疑是这艘船上最强的人。而他,与她共生。
用碘伏将刀身清洗一遍,又拿纱布擦干净,他深深吸口气,握刀去挖掉她伤口上的烂肉。
从前给自己处理伤口没多大感觉,胡乱包扎好就完事了。但现在看着她的,他却不忍心,心里闷得厉害。
没有打麻药,应该很痛才对。这刀挖掉抓痕附近的烂肉,血水呼呼地往外冒,她也没多大反应,只是身体抽搐了一下,眉头皱紧了几分。为什么还不醒?
周归余,你就不能睁开眼,和他说几句话吗?
后背上的虚汗一阵一阵往外冒,怕她真有事,王也擦掉额头上的汗,去探她鼻息。
有些微弱,却胜在平稳。脉他虽然不会把,但前段时间她也教过一些,摸出来也不像是要死的样子。
后悔了,真该让季医生来看看。
但如果要别人进来了,她醒来后应该会很不愿意吧?
好像还忘了一点。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小心把她的嘴捏开,见她牙齿紧闭,牙龈发紫,暗道果然,赶忙夹起一块纱布往她的嘴里塞去。确认塞好了,才继续做清理。
看吧看吧,让你逞强,现在躺床上了吧?
棉花用掉一坨又一坨,纱布也快见了底,将她扶起来包扎好了,他才把她嘴里的纱布取下,确认她嘴里没有秽物,不会堵塞呼吸道,才小心把她放下,给她盖上被子。
碘伏还剩半瓶,手术刀上的污血得弄干净。他想也没想,拿起瓶子就往刀身上倒,将刃上沾到的污血冲了个干净。
这条小鱼儿绝对是个爱干净的主儿,等她醒来,可不能让她觉得哪里不干净了。
最后拿起纱布把手术刀擦干,他轻轻放去她枕头边。
也是在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她唇上起皮发干。你看吧,这还没到一天,就把自己弄成了这样子,多惨。他叹了口气,拿起棉签沾水,给她润嘴唇。
做完这一切,他才靠去椅子上擦掉脸边的汗,如大梦一场。
明明他也是个伤患,却还要来照顾这个比他伤得更重的伤患。
肩上一抽一抽的疼,他撩起领子一看,也没渗血啊,但就是痛。
刚才在手上划出来的口子倒是好了,但这愈合的速度也太快了点,让他心发慌。
手机在振动,是诸葛青在发消息,问他报告写好了没。
喂,老青,这才过去半个多小时,他就算要写,也不至于写得这么快吧?他黑线回:[没呢,肩膀扭到了,在医务室拿药]
[哟,怎么扭到的?]
听听这吊儿郎当的语气,多欠揍啊。
他语音回过去,声音发哑:“我估摸着是那条龙来那阵,我下舱的时候撞到的。青,报告你先写着呗,到时候我借鉴借鉴。”
“去你的。没事儿吧?”
“没多大事。”他回:“就是不太能抬起来。医生说,拿热水敷几天就好了。”
回完,他把手机收起来,见时间差不多了,弯身去弹了下她的头,低声交代:“先回去了。醒了就先乖乖待在这里,不要乱跑。”
也许她听不到,也许也能听到,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肯定会好起来的。周归余,你肯定会好起来的。
把门关上,确认锁好了,他才去医务室找季医生。
年轻的医生在看《病理学》,最后几页了,见他来,抬头问他怎么了,他才斟酌问:“季医生,其他人能要走我的病例吗?”
年轻的医生知道他要问什么了,明确摇头:“除了赵董和黄总,其他人都不能要走你们的病例。要是别的人非要看,也必须要有他二位的盖章授权才可以。”
那他就放心了。他道:“这件事,我会和黄总说明。那边,就拜托您了,不要让其他人过去。”
“是有特指的人吗?”
“有一个金色长发的男人,叫王震球的,尤其要注意。”
虽然,他也不想防他,但这个球儿,实在糟心,留一手是相当有必要的。
至于黄总那边要如何交代,就告诉他这个结果吧。周参与了,周受伤了,就足够他们去定义了。
科学号已经返航,山东舰前来护送。在他们后面,向阳红九号还停留在δ据点,被各国舰船团团包围。
高层的谈判陷入僵持,以美国工会和贝希摩斯方面为首的美方代表要求他们应该把龙交给他们,由他们来主导研究。理由是,在这次行动中,他们出钱又出力,占了大头。
对此,K当然不同意,直接上数据,说科学号为吸引那条龙入网,炸了多少的鱼,又退了多远,中心思想就那一个意思:你特么的在放屁!
双方争执不下,其他方没有插手的余地,雯珊他们严阵以待,K也已经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了。在这样的僵持中,一直沉默的欧洲方面突然改变了态度,在会上发出倡议,表示应该支持中国主导这次的研究。
问及原因,无非就是王的特意交代:怎么说也是这颗星球上唯一的一条龙,我们都将它视为恶魔,只有中国视之为神明。既然要研究的话,那它作为全人类的财富,由中国那边来主导也未尝不可。
听说,在欧洲方面倒戈后,美国方面暗地里都在骂欧洲这边是一群狗腿子,一千年过去,还在搞这种过时的封建主义君王制度,实属愚昧落后!
但愤愤不平又怎么样?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个方案还是被这么被定下来了。向阳红九号终于可以返航了。
此时,距离科学号上返程,已经过去了三天——这三天,黄伯仁和陈公子顶着巨大的压力让船只前进,在听说这个消息后,心里的石头一落地,差点就要跪地上了,直呼祖国保佑,阿弥陀佛。
马上就要回家了,黄伯仁召集他们开会,让他们在这关键时刻别掉链子,该巡逻还是要巡逻,该写报告还是要写报告。但除此之外的诸如上网之类的行为,已经不再禁止了。
毕竟呢,二壮一交权限,也没信号了。
没办法,那就只有写报告了。
趁着这几天气温回升,时间空闲,王也把这一系列事件都做了说明,分开装订,交给了黄总。
之前他还说要借鉴借鉴诸葛青的,但青这个家伙忙着和傅蓉谈情说爱,写得还没他的快,一点都没指望上。
会议室里,把指甲面厚度的报告交给黄伯仁后,黄伯仁问他:“周咋样了?”
“换了一次药,伤口快愈合了,还在睡。”他答。
“按照现在这速度,不出意外,咱们今晚就能进入领海,大后天就能到泉州港。你想过周这样子,该怎么回去吗?”
这个么,他沉吟,“感觉,她快醒了。到时候她自己下去就好了。”
“你让她自己下去?”黄伯仁惊了。
“是啊。”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您关心她的情况都得通过我传话,她怎么可能让其他人发现她呢?您又不是不知道她喜欢藏。”哦,说起来,还真不知道。说漏嘴了,他摸鼻子。
索性黄伯仁也没在意他这句话。他更多的,是对他这行为无话可说,并,恨铁不成钢,“诸葛青那小子是怎么和你成为朋友的?!你就不能学点他的好?!你出去出去,我静静!”
瞧,又生气了。他滴汗,赶忙关门走了。
这黄总啥时候能想点正常的东西?
悠哉哉的回去,确认身后没人跟,他转身去医务室拿药,去看周归余了。
随着时间的消耗,她房间里原本充盈的炁体日渐减少,身体也在慢慢变为少女模样。现在进去如果不开灯的话,大概率要两眼一抹黑。
把灯打开,他拉椅子坐去她床边,和她说话。
说什么呢?无非就是这些。怕她睡了这么多天,不知道近况。也总感觉她能听到。
“马上就要回家了,快醒来好不好?黄总问我到时候到港了,你该怎么办。我说你那时候应该就醒了,可以自己回酒店。你也不想他们把你抬下去对不对?”
还有啊,“你再不给Kris打电话,他也该着急了。假都请了大半个月了,得去上学了啊。”
他念叨着这些,念叨着念叨着,就被她扯住了衣角,听她微弱的声音响起,在说:“王也,带我回家。”